一世情缘

看到最后一集的的时候终于忘掉了前面剧情的拖沓和难免的落入俗套。
阿英等了唐腾一辈子，小毛等了阿英一辈子。
或者，纪雯也等了唐腾一辈子，等他的心回来，可惜，再也没有等到。
唐腾死了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没有哭天抢地的情节发生。只是阿英看着电视里的报道，看着情人昔日英气勃勃的样子，默默地流下眼泪。
然后她和小毛平淡地说着这件事，有一种委婉的哀伤在里面，慢慢的，在那间小屋里流淌。
最后唐腾的儿子把旧照片交给阿英，我看到纪雯挺直的却又带着苍老的背影。他的丈夫把和爱人的照片一直藏在钱夹里全家福的背后，一直放在身边。即使最后是她和他在一起，但最终失去的是三个人的幸福。
起初的片名是《最好的时光》，想起了侯孝贤的电影。原来最好的时光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而当我们醒悟的时候，留下的只是时过境迁的叹息。
叹那般如花美眷，尽付了这似水流年。

一世爱恋，一生厮守。他们都站成诡谲的姿态，守候着可望而不可即的那个人。
阿英对唐腾，是一片纯粹而倔强的痴心。她总是处于弱势的，只知追随，倾其所有。
纪雯对唐腾，是执着而霸道的占有欲。富家千金的出身让她对所有事物都有强烈的掌控欲。唐腾纵是出色的飞行员，却总像一只飞不出她手掌心的金丝雀。她只知进，不知退，到最后才恍然大悟，痛彻心扉。
唐腾是摇摆不定的摆渡人，惶然往返于两岸之间。他舍不下自己的命，也放不下对阿英的爱情，或者偶尔动容于纪雯的炙热爱意。从前的他意气风发，让人痴迷，而被纪雯救下的他自私，贪心，懦弱，全然变了一个人。也许，阿英和纪雯后来恋慕的那人已是往日的幻象。

小毛对阿英的爱，隐忍，深沉。在女神面前，他是胆怯的，自卑的。当初，他不过是裁缝店的一个小小学徒，只知踏踏实实地做好一件旗袍。当阿英陷入与唐腾的热恋，他只好苦涩地躲在一旁。当阿英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又总是挺身而出，始终护佑。他践行了对师傅的承诺，娶了桂香，尽到了责任任，却无时无刻不牵挂阿英，暗自为她赴汤蹈火。实在是可怜可叹。
小毛看着阿英的眼神那样戳心，仿佛有光，其实只是无望。

桂香对小毛的爱，是安然的朴素，又是不甘的宽容。她的愿望很小，和小毛一起打理好铺子，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可是她又是那么敏感，终究发现小毛那一些隐晦的心思。可又能如何？收不住小毛的心，她只能受着这样相守不相亲的日子，做一个无知无觉的小妻子。

这部电视剧褒贬不一。叫人爱的是那种怀旧的调调，四十年代的上海，五十年代的香港，还有那曾散落在我们记忆中的石库门房子、里弄里的一间裁缝铺、街边暖暖的馄饨档。恨的是十多集开始，剧情便演变成毫无新意的多角恋，纠缠往复，多少让人厌倦。辜负了那一缕浅浅淡淡的怀旧思绪。

于是我忍不住去翻程乃珊的《上海街情话》，要看个庐山真面目。这一比较之下，才发现原来剧中解不通的，这下基本都通了。只能说一句，编剧真是大刀阔斧勇于想像敢于创造，但是只怕苦心美化的主人公未必能有预想中的好效果。

唐腾是改得最厉害的。剧中的唐腾虽然深爱阿英，但是由于有钱有势的纪雯小姐的舍命追求，不得已最终与纪雯结为连理。小说中呢？小说中的唐腾虽然也是一个空军飞行官，长得又高又帅，但是并没有阔小姐倒追的描述。一句阿英口中的“当年我在香港找到他时，他已结婚，帮岳父打理生意”，便看清楚，唐腾不过是一个俗世公子，利字当头，抛却与阿英的约定，另栖高枝儿了。所以，电视剧中的唐腾在香港期间，看着是如此的懦弱无能，进退维谷，无法取舍，与他深爱阿英的形象不符。这一切只因为，他小说中的原型是个世俗的人，并不珍惜阿英的感情。编剧再怎么改，还是落下了痕迹。

再说阿英。剧中的阿英显然是个标榜独立自强的新女性。但是，小说中的阿英没有被这么美化。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售货员，美貌一些，在社会上流行空军英雄的时候轧了一个这样的男朋友。而在她找到香港之后发现唐腾结了婚了，还与他一起过了一段被金屋藏娇的日子。不是她甘愿做二奶，而是男人并没有抛下太太的想法，而她又不好逼他。但后来，这样金屋藏娇的日子也过不了了，被他太太发现了，从此男人便没有再来过。当然之后，阿英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际遇，因为小说很隐晦地说，不听到阿英与飞行员来往了，但是做起旗袍来还是五六件一做，不象一个售货小姐能够负担得起的。当我们理解了阿英的原型不过是一个被包养过又被抛弃的二奶时，我们就可以想明白剧中一些难解的结。比方说，口口声声说要养活自己的阿英，却喜孜孜地和唐腾在香港过了一段小日子，她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男人的行踪很奇怪，而自己不过象一个外室吗？而面对小毛的痴情守候，她即使在无法与唐腾一起的情况下，还是不选择小毛。在上海是黄灿森，在香港是邱哥。剧中阿英不选择小毛的理由都很牵强。但是，如果想明白她是一个习惯依靠男人过日子的女人之后，就知道，黄灿森家底殷实，邱哥在当地有势力，这都要强过一个仅有一手手艺的小裁缝。想傍大款的女人，是不会想要嫁给裁缝的，过那种辛勤操劳的日子。

可惜的是，编剧把唐腾和阿英的感情刻意地美化了，更可惜的是，这种美化并不成功。结果使得这两个人物尤其地不真实，而且格外地自私。为了自己的感情，屡屡伤害别人而不自知。

小毛和原著中的小毛有些像，也有些不像。像在他做旗袍的专注，不像在于小说中的小毛显然没有和阿英走得那么近。既然最后陪阿英去参加唐腾的追悼会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约会，而且，小毛连那个飞行员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么小毛肯定不会那么深地卷入到阿英的生活中去，更不会明显到为了阿英而引起离婚。编剧刻意强调小毛对阿英一生无怨无悔地付出，却让小毛这个人物过多地伤害了桂香，也不得不说是编剧的一个俗套败笔。

这几个人物，都过于强调“一世”了。以至于感觉人物都有些过于偏执。其实我想，编剧的原意是想在这种怀旧的氛围中缅怀一把那个“一生只爱一个人”的年代，但是这样的守候，有时候可能不光是自己的选择，还夹杂着很多无奈吧。

批完编剧，要来说一说关锦鹏。香港的关锦鹏和王家卫都有老上海情结，但是两个人又有不同。王家卫小时候在上海住过，所以王家卫记忆中的上海可能更加原汁原味。而关锦鹏是广东人，凭着小时候对从上海搬来的邻居们的记忆，他亦有很深厚的上海情结。这部电视剧原来的名字《最好的时光》，想来是对这种情结的最好诠释。但是广东人看上海人毕竟隔了一层。所以，虽然他的《阮玲玉》成功了，但是电影《长恨歌》却并不成功。关锦鹏会营造旧上海的调调，但是选不准象上海女人的女主角。演阮玲玉的张曼玉是成功的，但是郑秀文就演不象王琦瑶。同理，《一世情缘》中的重庆妹子唐于鸿，也一点不象上海女人。

这种女主角的“不象”，对一部电视剧是很致命的。这种不象有剧本的原因，也有演员演技的原因。剧本的原因可以举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小毛将一大笔钱瞒着桂香借给阿英，桂香并不知道是借给了阿英，所以在阿英面前抱怨小毛不知道把钱借给了谁。结果呢？结果是阿英对桂香说：小毛是把钱借给了我，我明天还给你。这直接导致了桂香与小毛的激烈争吵，为之后的离婚埋下了伏笔。这样一个情节，不知道非上海人看着有什么感觉，我看在眼里就觉得，阿英明显是上海人所说的那种“拎不清”和“十三点兮兮”。做一个上海女人，会“做人”是至关重要的。既然桂香已经说了小毛不肯告诉她把钱借给了谁，既然阿英明明知道小毛对自己的好，而且自己借钱的举动已经让人家小夫妻口角，就不能在桂香面前声张，而是应该悄悄把钱还给小毛，以免小毛里外不是人。以后呢，更应该和小毛保持应有的距离，不要什么事情都好意思张口麻烦小毛，即使人家小毛心里是千情百愿也不可以的。上海女人不肯受这种没来由的好处，不肯欠别人的人情，要懂道理，知分寸，婉拒主动凑上来的男人。阿英这个角色演不出这一点，便整个地不象了。至于唐小姐演技上的生涩呆板千篇一律，我想不用再多费笔墨评论，大家一看便知。

写了那么多，还是为了小毛，这个程乃珊小说里的第一主角。我其实觉得小毛在这部戏中不是配角。他应该是主角。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小说里的阿英和唐腾的姻缘不过象露水，而小毛与阿英的默契却是一生一世的；更因为在电视剧中，作为艺术总监的关锦鹏是如此地偏爱旧上海元素。一开场时，便是在恒安公司举办的一场隆重的旗袍秀，之后，随着时代的变迁，整个剧中都穿插着旗袍的演变盛衰。而作为旗袍的创作者——裁缝师傅，是和旗袍以及那些穿旗袍的女人密不可分的。可以说，如果你把这部电视剧当作一部时尚三角恋的旧上海版，那么小毛也许只不过是一个配角；但是如果你把原著小说中的旧上海旧香港氛围当作它的主题，那么作为裁缝师傅的小毛才是真正的主角，而剧中的那场三角四角五角恋，不过是为了迎合某些商业利益的妥协之举，要我看，这样的妥协不要也罢。

前十集中的小毛是很讨人喜欢的。那时候的小毛老实，却不乏灵光一闪的聪明和机灵，心灵手巧，乐于助人。虽然是最俗套的剧情，但是水生的陪衬的确给小毛加了分。这时候，小毛未娶桂香未嫁，阿英和唐腾也不过是互有好感，一切都是一张白纸，一切皆有可能。我们只会看到那些可爱的年轻人，为了自己爱的人，做一些可爱的事情。我一直觉得小毛和桂香喝可口可乐汽水的那段非常可爱稚气，让我不禁要笑了出来。

十集之后，阿英一心放在唐腾身上，小毛开始心事重重。前面说了这是编剧之过，但是结果导致桂香的泪水涟涟以至离婚，这一段是小毛这个角色极不讨巧的一段。印象中，小毛不断地在为阿英的事情奔忙，或者是如影随形地陪同。但是，如果光是剧本不好也罢了，因为如果是一个光彩夺目演技成熟的演员来演阿英，至少会让人们理解为什么小毛会这样痴心于她。可惜的是，阿英并没有表现出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值得爱，以至于不少人会觉得桂香会比阿英更可爱一些。这也为小毛这个角色减了分，至少包括我在内，都很不理解，小毛为什么对阿英这么执著，值得吗？再加上配音配得不够到位。但是，不得不说，即使是在这样的剧本和对手演员的情况下，谢君豪的小毛还是有可看之处的。他将小毛在阿英出事时候的焦急和阿英平安时候的淡然演得丝丝入扣。尤其是在几场重头戏里，如阿英突然决定要去香港找唐腾，君豪演的小毛突然爆发了。他深刻了解阿英，知道她不会几天就回来，所以他用有力的手部动作阻止阿英关上车门。那次反复较量，将小毛的痛苦表达得淋漓尽致。小毛是一个对阿英有求必应的人，但正是这样一个人的突然爆发，才更让我们动容。

其实还要说一下桂香。在剧中，桂香是最可怜的一个，也博了很多同情分。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桂香又是最会为自己争取幸福的一个。从一开始她看出大师兄心术不正，就努力争取小毛；后面的以泪洗面固然是小毛不对，但也是因为桂香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当李茂生出现时，桂香就知道了应该选择爱自己的人。流产的确引发了离婚，但是她也说了，如果不怀孕，她也已经准备搬出去了。所以，虽然桂香是念着旧情的，在与李茂生结婚后还来看过小毛，但是，她又是几个人中最会追求幸福生活的人。她的寿命不长，但她与小毛一起的日子至少衣食无忧，而她与茂生一起的时光应该是幸福的，这对于象她那样在一个裁缝铺里长大并受过水生欺侮的女孩子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而回过来讲，小毛在剧终时敬茂生的那杯酒，仅以动作便诠释出了他对桂香的愧疚之情。这样的戏，很好看。

离婚之后的小毛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在阿英需要的时候奉上关心，在阿英说要离开香港的时候奉上旗袍，在阿英再次没有选择他的时候，伤心欲绝却又冷静自制，那换上的“不做旗袍，只做洋装”的牌子，究竟是盲目追随还是对自己负气，我不清楚。这个男人的爱情象大海，深不可测，而海面又波澜不兴。他的口头禅是：“没事了，没事的。”象是安慰别人，又象自我安慰，在他惊鸿一瞥的感情表露之后，又硬生生地收住。如他用了一世的熨斗，热腾腾熨烫过去，那么心中些许的皱折就瞬时消弭了。既然，他所希望的不过是要对方过得好，而不计较自己的得失，那么，他的确是可以平静如海，做阿英生命中的观望者和守护者了。我想，任谁的生命中，哪怕不过是在一段时间内曾经有过这样一位无私的爱人，都是极其幸运和幸福之事。

这部戏还有一些配角也和那个年代的调子很搭，心地善良又偶尔有些小缺点。象阿英妈妈，林太太，百搭亨利和潘盈盈。而小毛的裁缝师身份也正是融在那个怀旧的年代里的。我曾经把谢君豪的戏份连在一起看（把别的快进掉），发现是一种极为亲切怀旧的基调，温暖而带着一些伤感和无奈，但不沉沦，因为心中那一缕细细的牵挂是风雨不改的守候。而小毛的台词也是剧中最具特色的。由于角色局限，小毛的文化程度不可能太高，但是他每每会从做旗袍中悟出一些深刻的道理。这些道理，那些学历比他高、地位比他高的人倒未必能够明白。所以，小毛这个人物的塑造也就更加精准完美了起来。如果要说，小毛和我们小时候见到的弄堂里的裁缝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谢君豪自身的气质让这个人物的性格举止更加内敛和优雅。一般的裁缝师傅是达不到这种气质的。但是达不到并非不真实，回望五六十年前的事情，谁能不相信，在那花团锦簇的旖旎旗袍背后，会有一副专注的眼睛一双灵巧的手以及一种属于那个时代的优雅气度呢？

我一直无法想像，小毛在为阿英做嫁衣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境。而当唐腾飞机失事，当阿英玉镯碎裂，当小毛为阿英做的第一件旗袍又被翻出来重新穿起，小毛却依然平静如昔。也许这个“守到了”和“守不到”本来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爱一个人值不值得只有自己知道，爱一个人有没有回报并不重要。谢君豪的小毛用他的一生这样告诉我们。而我真的愿意相信，在这座城市的某条街道某个弄堂，在某个裁缝抑或其他职业的人身上，在几十年前或更早或更晚，这样的感情的确存在过，甚或现在仍然如一缕最为清彻明净的精魂在城市的天空中袅袅飘荡。

Dreamrhyme 于2008年9月19日

心情很沉重的看完了最后的几集，可能是电视剧看的多了，总认为编剧要留下个相对完美的结局，所以对结局还有所期待~ 但我妈说很明显的一定是悲剧收场，原因在于片名------一世情愿，暗示的无须言明的悲伤.......像堵在心头的痛~

现在人们结婚动不动就要宣称我要爱你一生一世，这“一世”的承诺怎能如此轻易的说出口，谁又真的能承担起一个人的一辈子呢，这真的太沉重了，这也不是说我只在乎当下的幸福快乐，但看到阿英，小毛，唐腾，雯雯，他们的“一世”却是如此的纠葛着，没有完结只是因为心中的痛，阿英彷徨的等待着的不过也就是一个“句号”，只是没想到是唐腾的死画上了这个“句号”，看着那张2个人年轻时旧的发黄的照片，阿英沉默了，旧照还在，唐腾却已经不在了，这20年来的等待还算什么，只等来了这一句“发现这张照片放在我们全家福的后面...我妈妈让我把她交给你...”。（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一世情缘，一世，情缘，他们可能有缘，他们可能有情，但承载不了一世吧？唐腾最终选择雯雯是因为感激和责任，牺牲的是与阿英的一世情缘，这使我联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是愿意他抱着你想着别人，还是愿意他抱着别人想着你？雯雯显然选择了前者。

最终唐腾死了，阿英得到了解脱，也希望小毛能得到他等待了一世的幸福，（虽然片中没有讲述小毛和阿英有没有在一起~）每个人心里都有那样一个人，想着，等着，痛苦着，幸福着，我不知道我在等着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但我确信我在等一个“句号”。

一世情缘.........................
一世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