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人妻愛麗絲,丈夫疼愛、孩子可愛。才在晚餐聚會向眾好友放閃,隔日購物刷卡失敗,才驚覺一生積蓄已被枕邊人敗光,拋下她與稚兒自生自滅,連唯一遮風避雨的公寓也將失去!愛麗絲翻箱倒櫃,發現丈夫將錢全花在高級應召女郎。循著線索,她來到招待所想問個究竟,未想成了活命生機,意外開啟職場第二春。然而性情單純的她,如何面對男人們的各式需索?況且孩子還得時時看顧。愛麗絲最後能否「過關斬將」,重新拿回人生的主導權? 旅居巴黎的澳洲女性導演喬瑟芬·馬克拉斯首部編導長片作品。同時身為製片的她,自己的公寓與兒子都成為片中要角,花了兩年半才完成影片,過程沒人拿到酬勞。因為沒有資金起用明星,讓首度擔綱女主角的艾蜜莉皮波尼爾有機會大展驚人演技。全片優雅地平衡人性中的光與影,悲而不傷,時時閃現豁達幽默的智慧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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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马丁·斯科塞斯又杀回来了!
他携着这三位国宝级演员,给观众带来了又一部黑帮史诗——《爱尔兰人》。本片此前在北美小规模院线上映已获得了超高的口碑,上周,《爱尔兰人》在Netflix全网上线了。作为年度最重量级电影之一,你一定不能错过。
影片随着The Five Satins的《In the still of the night》摇曳的歌曲慢慢响起,年迈的弗兰克(德尼罗 饰)坐在养老院里,像幽灵回望一生一般,平静地叙述起他步入黑道后血雨腥风的故事……
本片用两层闪回串起了三个时间段,即壮年时期初入黑帮,中年时如日中天,和老年时孤身一人的弗兰克。从多重维度来说,这样的剧情设定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了斯科塞斯早年的《好家伙》。
二战退伍后的弗兰克是一名卡车运输司机,通过小偷小摸也勉强支撑着妻子和女儿们的生活。一次卡车抛锚让弗兰克遇上了自己的伯乐——当地黑帮大佬拉塞尔(乔·佩西 饰)。
因看中了弗兰克的头脑活络和不俗的胆量,拉塞尔最终把他引荐给了当时权倾一时的卡车工会主席吉米·霍法(帕西诺 饰)。
在他们的第一次电话对白时,吉米就问起了弗兰克:“我听说你刷房子了?”
“刷房子”是黑手党之间的一个黑话,影片开头一幕一枪爆头血洒白墙,给出了最形象的解释。此后弗兰克究竟刷了多少间房子,这就留给各位看官自己去发现了。
《听说你刷了房子》(I heard you paint houses)其实也是《爱尔兰人》改编原著的书名,是查尔斯·布兰特在2004年出版的一本犯罪纪实作品。
有意思的是,影片开场的字幕也是“ I heard you paint houses”, 笔者在首映以及院线上映时均没有看到Irishman(爱尔兰人)作为标题出现在片头,不知道这和德尼罗执意要拿小说名作为片名有没有关系?也不知道在Netflix上线的影片会不会有所改变?
《爱尔兰人》是斯科塞斯的第26部电影院线长片,也是他最难产的一部。
电影立项于2010年,但直到2017年才开始拍摄。拍摄时间为106天,电影时长3个半小时,均打破了斯科塞斯的个人记录。本片初减甚至长达4小时,更传言说本来有意分为两部上映。但对于影迷来说,可能3个半小时还不过瘾吧。
不久前炮轰漫威电影的导演本人,也曾经反对过在电视上观看电影,为什么最后他选择流媒体Netflix来发行本片呢?
其实本片最初是由派拉蒙影业接手,因为预算超支和资金问题,最终Netflix买下了《爱尔兰人》的版权,并且给了斯科塞斯绝对的电影掌控权和约2亿美元的投资。
正是由于这笔巨额制作经费,观众有幸可以看到CG减龄技术呈现的德尼罗和帕西诺中年时期相貌,也正是因为绝对的掌控权,斯科塞斯可以出品这部3个半小时电影而不被干预剪辑,这在传统的利益至上的好莱坞电影体系里是很难做到的。
出于对斯科塞斯的尊重,Netflix也应许在全网上线之前在少量院线放映本片。这是这家流媒体巨头对于大导演的妥协,但何尝也不是导演对于完成自己电影的无奈妥协呢?
斯科塞斯说漫威电影不是cinema,这点见仁见智。但是笔者十分同意cinema这个概念,观影不只是电影本身,它还是坐在漆黑影院里和一场陌生人分享的时间流逝,不能暂停不能快进,你得要纠结究竟是憋尿还是错过,可能会疑惑为什么有人笑(泪)点这么低,又或许惺惺相惜于和你一样会坐到片尾走完字幕的观众……这些都是电视不可能取代的。
所以如果你身边有剧场在放映《爱尔兰人》的话,请一定不要放弃这种体验cinema的机会。
斯科塞斯电影里一向不乏好音乐,《爱尔兰人》里贯穿全片的有两首,一首是抒情和缓的《In the still of the night》,出现在了影片开头,婚礼片段和结尾处。另一首是原创的《爱尔兰人》主题曲,吉他伴随着鼓点的冷峻,每次音乐响起似乎都伴随着不祥的发生。
和配乐一样,三位主角也有着他们的阴面和阳面,他们站在权力的巅峰杀伐决断,但面对关心的人也会和风细雨——比如对待弗兰克的女儿佩吉。
佩吉作为副线虽然对剧情推动并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她就像一面镜子映射出了三位主角的性格。
弗兰克一直都在保护女儿,佩吉小时后被一个店铺老板揪了一下,弗兰克知道后差点把他打残,幼小的佩吉只能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佩吉在弗兰克面前永远是恐惧的。
父女的疏离关系也成了暮年的弗兰克心中的遗憾,甚至在罹患癌症期间他的女儿也没有去疗养院看望过,当年叱咤风云的弗兰克,最后的日子只能靠着手中的黑白照片回忆过去。
拉塞尔是个非常讨喜的角色,不同于乔·佩西在《好家伙》里的跋扈暴虐,《爱尔兰人》里的这位黑帮大佬一直是个笑眯眯的小老头形象。当然这种人才是狠角色,你从来不知道他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处端详你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拉塞尔似乎也很喜欢佩吉,有一次他想讲个笑话逗小姑娘一笑,结果冷爆全场,坐在一旁的弗拉克都替他尴尬。和蔼机智如拉塞尔,面对佩吉也无能为力。
佩吉喜欢谁呢,吉米·霍法!
当年他的卡车工会拥有百万会员,是一代传奇。影片中他走下飞机向群众挥手的一幕,可谓是不输任何伟人。用弗兰克的话来说就是,在50年代他和猫王一样红,60年代他和披头士一样红。
阿尔·帕西诺在谈及自己的表演时也说,吉米·霍法当年太有名了,有那么多视频资料可以参考,扮演起来也不算难。正是这么一个铁拳形象,跟着幕僚们外出,却卖萌似的只给佩吉和自己买冰淇凌吃;晚宴上刚被心腹劝退,转身就拉着佩吉跳舞,老大毕竟是老大,既能率领蓝领卡车司机,也能哄络内向的小女孩。
佩吉的态度似乎也给这看似亲密无间的三角划了一条等分线。
成为工会主席左右手的弗兰克虽然在吉米·霍法的协助下名利双收,但在利益冲突下,他还是选择站在拉塞尔一边,毕竟当年知遇之恩是拉塞尔给的。
另一方面吉米·霍法却是无条件的信任弗兰克。比如霍法一次捶着桌子对自己手下一通乱骂,看到弗兰克推门而出立马就跟了出去说“我没有说你啊“,甚至还滑稽地把弗兰克刚穿上的外套给扒下来,好让他留下来继续开会。帕西诺演得惟妙惟肖。
所以影片临近尾声霍法自觉步入圈套,拉着弗兰克的手说咱们赶紧走,却被后者无情背叛时,就成了本片最令人揪心的一幕了。
反观弗兰克和拉塞尔,两人的兄弟情一直持续到了拉塞尔生命的最后,当连面包都咬不动的他,在监狱里和弗兰克用法棍蘸着葡萄汁吃,也是心酸至极。
当然business is business,全片唯一一次拉塞尔情绪失控就是背叛了霍法后,他对着弗兰克说“I chose us over him. F*k him! F*k him! F*k him!”
所以你看,谁才是真正的大佬?
再说说导演,能坚持辗转将近10年拉到了Netflix投资,召回了息影多年的乔·佩西(据说乔·佩西拒绝了50次后终于答应),带着三位年逾70的老戏骨,制作出又一部黑帮史诗,斯科塞斯也是绝对的狠角色。
然而没了八九十年代的锐气,这位大师级的导演在晚年的作品越来越多的体现了自省和沧桑。笔者在围观首映礼红毯时,看见角落里有个坐在轮椅上些许恍惚的老奶奶,经人指点说这是斯科塞斯的妻子。一边要周旋于剧组和媒体之间,一边还不忘带着身体抱恙的妻子,可能也是这位大导演此刻的柔情吧。
正如影片中曾经如日中天的三人的晚景凄凉,很多人哀叹电影这门二十世纪兴起的艺术也开始江郎才尽,一步步走向衰微。前有斯皮尔伯格合作苹果,伍迪·艾伦联袂亚马逊,现有斯科塞斯牵手Netflix,传统院线真的日薄西山了吗?
其实想想,如果不是Netflix伸出援手,《爱尔兰人》的出路在哪?
对于传统电影体系来说,如果可以找青年演员扮演的话,为什么要花上亿美元来制作减龄特效?如果2小时就可以把主线故事说完,为什么要多出一小时听导演絮叨?
然而,对于怀揣着new money的Netflix,正处在公关品牌口碑的关键阶段。电影时长和资金两座大山在他们面前似乎都不是问题——传统影院希望压缩片长以增加场次,这在电视收看的模式下无关紧要;高票房也不是Netflix的即时业绩指标,毕竟放长线钓大鱼,赢取更多用户订阅才是真道理。加上之前慷慨投资的《罗马》颁奖季拿奖无数也给了Netflix一剂强心针。
金主有意,斯科塞斯又何必无情呢?只可惜了本片只能在几十家电影院放映,但是聊胜于无,总比电影拍不成好吧。
就像《午夜巴黎》里说的,知识分子们总觉得自己生不逢时,错过的才是黄金时代。但谁又能说我们如今的各种传统工业不是当年被保守分子们批判的前卫艺术?
商业和艺术的平衡游戏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电影产业的未来会是怎样,谁都说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是顺着市场选择的最优解法演进的。所以对于流媒体投资优质电影,与其说是大势已去,不如说是柳暗花明。
(喂Netflix,麻烦把广告费结一下。)
(原载北青艺评)
美东黑金往事
几乎在昆汀·塔伦蒂诺以戏说乃至捏造的方式,去追忆一段《好莱坞往事》同时,马丁·斯科塞斯通过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讲故事,去再现一段关于黑道变迁、更哀怨衰老的“黑金往事“。
虽然《爱尔兰人》中那些冗长的死亡名单,都是实打实刻在真实墓碑上的名字,是以鲜血粉刷墙壁的罪案受害者,但谁又能确信那个向原著作者“自首坦白”的弗兰克·希拉,会不会是自吹自擂的临终痴呆老年,会不会是另一个在内心深处虚构历史剧场的昆汀。无论如何,他讲述的故事,先后造就了黑帮回忆录《听说你刷房子了》及3个半小时的网飞电影《爱尔兰人》。也不经意间,促成了罗伯特·德尼罗、艾尔·帕西诺、乔·佩西、哈威·凯特尔这批最杰出老演员的聚会。
政客、工会、赌城、黑手党,被电影故事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由于正规银行不向赌业发放贷款,黑帮只得从开车司机总工会的养老金那借钱,从1950年代开始建造起拉斯维加斯。为试图报复在全岛范围灭绝赛马和赌场的卡斯特罗,黑帮还为约翰·肯尼迪做票,赢得总统选举。与此同时,在前面出头的工会主席吉米霍法,却成了自阿尔·卡彭之后,第二个被全国FBI盯上的芝加哥人,并被担任了司法部长的罗伯特·肯尼迪紧逼调查。以至于在总统遇刺后,吉米逆群众情感,让自己所处的大楼拒绝降半旗。而吉米无迹可寻的失踪,也成为那个年代的大新闻。
电影中有着这么一段金句,“有一点担心,就是非常担心。不止一点担心,就是走投无路了。”渐渐的,我们发现每一个角色、每一个真实新闻人物都不止一点担心,担心未来,担心行业,担心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然而,这个世界始终在变,并且不总以黑帮、工会和政客的心愿在变。吉米贷款建设、并由芝加哥黑帮运营的赌城传奇酒店沙丘,被赌王史蒂夫.韦恩买下,洗白,升级为如今的美丽湖(Bellagio)酒店。卡斯特罗没被肯尼迪推翻,其新兴政权在古巴稳定下来。电影故事的末梢,塞尔维亚的米洛舍维奇政权倒是被克林顿炸垮了。至于故事中的黑帮大佬们,也在变老,一个个走进坟墓,剩下的半身不遂。
时态混淆的记忆迷宫
现实中讲述故事的弗兰克,顺其自然地以原名来到影片,作为绰号“爱尔兰人”的主人公。21世纪开头的他,坐在养老院的轮椅上,颤颤巍巍地带领观众进入回忆。“小时候以为油漆工就是刷房子的,我曾经是个工人,南费城卡车司机国际兄弟工会代表,后来亲自给房子刷油漆。“通过开枪并血溅墙壁的镜头语言,马丁·斯科塞斯直截了当地解释了黑话”刷房子“。
从此开始,电影就以3个半小时的漫长篇幅,在1950、1975和21世纪初三个时间穿插跳跃,并以更多的极短篇幅,交错闪回着主配角们的前史和命运,以及黑白新闻素材。不过,相较满布全片的复杂黑道行话和精于算计的生意经,得益于高超的化妆和CGI技术,如此多时态叙事并置不止于会让观众在时间迷宫里犯晕。《穷街陋巷》,《好家伙》、《赌城风云》,《纽约黑帮》,马丁早就通过黑帮片,以及和罗伯特·德尼罗的搭档组合,把自己锻造成让观众信服和期待的故事大王。
1975年一段从费城到底特律的3日公路旅程,是全片的故事主线。卡车老司机弗兰克,载着自己老婆和罗素·布法利诺夫妇,去参加工会律师比尔女儿的婚礼。通过画外音,我们得知比尔是罗素的弟弟。途径很多年前弗兰克与罗素相遇相识的Texoco超市,我们又进入1950年的主人公的“上道故事“——费城黑手党大佬罗素,将二战退伍老兵弗兰克领入家族生意,成为卡车司机工会里最狠最冷静的”粉刷匠“。罗伯特·德尼罗和乔·佩西在车里、在顺便收账的商铺里一幕幕对手戏,也让这则黑帮回忆录,变成缅怀工会血色历史的公路片。
而推荐弗兰克成为全国卡车工会主席吉米·霍法的保镖,又开启另一段裹挟入家庭情感的友谊。由于这个部分是德尼罗与艾尔·帕西诺两大影帝对戏,观众或多或少会将两人的友谊升华到不朽境地,几乎忘了这位爱尔兰人弗兰克,是在意大利战场杀人如麻的职业军人,换到和平年代,也必将是疑虑片刻后还是六亲不认的黑帮粉刷匠。
摄影师罗德里戈·普列托那些像上了发条似的平移镜头,跟着弗兰克,塑就出一场致敬(或奚落)《教父》中麦克·柯里昂初次杀人的经典场面。不可一世的疯子乔与家人前往纽约小意大利区就餐,画外音诉说着弗兰克的内心活动,“做这种事,一般得先去厕所,确保里面没人看到你,总不能憋着让自己不舒服。不过我出门前上过了,再说这么小的餐厅,还是直接动手更好。“
面对死亡,自挑棺材的粉刷匠
晚年坐在轮椅上,听闻自己律师死了的消息,罗伯特第一反应是“谁干的?“,可谓落下了粉刷匠职业病。
“癌症干的。您身边的每个人都死了,是时候说出真相了。“轮椅对面的FBI探员,也只是想给那段工会黑帮历史留下个档案。
在把血腥枪杀当粉刷墙壁、以大量字幕卡轻描淡写交待真实配角的不同非命之死后,老马丁似乎也终于表现出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谦卑。与电影大部分时间杀人如游戏的气氛不同,后三分之一部分通过出色的视听语言,强烈表达出人人自危的恐惧情绪。吉米的妻子被新上位的工会主席革职,出门开车,钥匙扭到一半时,原先轻松伴奏着的爵士乐嘎然而止,她想到敌我双方用炸药相互给彼此传递的信息,不免剧烈发抖,坚决置生死于度外后,再拧钥匙那半圈,爵士乐回归。公路旅程终点,处理吉米那一场最关键戏份,死鱼、前后座这些黑帮话术,更让早已具备上帝视野的全知观众,还在为主人公命运及其抉择捏一把汗。
老去的弗兰克到棺材店为自己选货,以及平行剪辑的吉米火化过程,似也在借德尼罗之口,表达老马丁对死亡的态度,“不想要火葬,那样就什么都没了。“
不像《教父1-2》中,得通过马龙·白兰度和罗伯特·德尼罗的分别表演,来体现教父堂·克里昂的青年和老年样貌,借助着从《本杰明·巴顿奇事》开始的CGI降龄技术,《爱尔兰人》中的德尼罗几乎能够诠释成人全年龄段状态,甚至于在故事中的1950年初识黑帮老大罗素时,被换作“年轻人“。可我们都知道德尼罗已经75岁了,再是被电影技术降龄的年轻人,也不可能施展开《愤怒公牛》那样的利索拳脚。
再进一步回想,距离德尼罗与帕西诺上一次让观众铭记的飙戏,已经是24年前的《盗火线》了,而两人合作最经典的《教父2》,更是远在近半个世纪之前。我们不能不出戏地感慨,时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中年演员斯蒂芬·格拉汉姆和鲍比·坎纳瓦尔,也自HBO剧集《大西洋帝国》后,在《爱尔兰人》重逢,从电视中的阿尔·卡彭和吉普,分别变为电影中的矮子和瘦子。然而,在电影早不是唯一娱乐手段的当下,他俩表演再是出色,也永不可能接过前辈影帝的班。
因此,《爱尔兰人》更像一场由马丁亲力打造的为了告别的聚会。电影结尾,台灯下轮椅上的弗兰克轻声交待,“神父,帮个忙,不要关门,留个缝就好。“
最近这两个月,简直就是影迷们的福利月。虽然碍于国内公映的各种限制,有些热门电影注定无缘内地大银幕;但得益于流媒体的不断普及,国内影迷终究还是赶在跨年之前,如愿地看到了这些年度大热门。
前有《小丑》《好莱坞往事》等三大国际电影节超高口碑作品,后有老马丁《爱尔兰人》接踵而来,加上正在热映的《利刃出鞘》,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让人几乎完全感觉不到2019年只剩下最后一个月。
尤其是马丁·斯科塞斯导演的《爱尔兰人》,从豆瓣刚开放评分时的8.9分,随着观看人数的不断暴涨,甚至一路攀升到了9.1的高分,在IMDB上的评分也高达8.6,足见这部电影的品质非常经得起观众们的考验。
而这部新作如今能够面世,确实也经历了不少波折。从2010年德尼罗拿着原著《我听说你在刷房子》去找斯科塞斯合作,到数年前开始立项,再到快十年后的今天,才终于顺利诞生。
历时10年,故事横跨半个世纪;总投资1.75亿美元;三位主演加导演的平均年龄超过75岁;影片时长达到210分钟;能够在同一部电影里看到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乔·佩西这种世界最顶级的演员阵容。
想必光是这些便已经足够引起话题,更不用说老马丁和漫威电影之间的那场论战,更是大大地增加了《爱尔兰人》这部新片在网络上的热度。
回到电影本身,将《爱尔兰人》放到马丁·斯科塞斯的个人创作维度中来看,这部作品既是对其标志性的黑帮电影的一次回归,但又与他的任何一部前作都完全不同。
影片的叙事还是那么扣人心弦,并提供了所有大家期待已久的老马丁黑帮风格。与此同时,在老人式的节奏和速度上,《爱尔兰人》对时间、年龄、关系、际遇的展现,都达到了大部分黑帮电影所无法企及的高度。
*下文涉及部分剧透,敬请留意。
【我听说你在刷房子】
影片《爱尔兰人》甫一开场就是个长达两分多钟的长镜头,镜头在一个养老院的走廊里徐徐地前行,就像一个凝视的散步者。当镜头慢慢地“走”到银发老人弗兰克·希兰(罗伯特·德尼罗饰)的面前,仔细端详着他手上的金扳指、金手表,而后便将“目光”停留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听他娓娓道来。
弗兰克的故事发生于两个并行的前后时空里,在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口中,五十年代的故事与七十年代的故事以不同的速率在倒叙中倒叙,最终交汇到命中注定的集合点。故事的序幕始于希兰夫妇与罗素·布法利诺夫妇一同开车,前往底特律参加工会律师比尔女儿的婚礼。
四人驱车的路线非常有意思,从费城出发、途径皮茨顿,顺着80号州级公路,经过宾夕法尼亚州、俄亥俄州,到达托莱多后,再北上至底特律。
而这片地区,不仅是罗素·布法利诺(乔·佩西饰)这位黑手党老大的生意分布版图,更重要的是其背后的社会经济。沿线经过的大西洋沿岸和五大湖南岸区域,正是美国50-70年代制造业黄金年代的集中地。
这片老工业区一直是美国击败苏联成为世界单极霸主的发动机,在制造工业发达的同时,衍生出工人组织与黑帮之间的关系,提供财富积极、势力斗争的可能。影片三位主要人物:意大利黑手党老大罗素、地方工会执行者弗兰克和美国工会领袖吉米·霍法,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随时代起起伏伏。
命里有时终须有
弗兰克一行四人开车在途中停下,路的对面正是当年弗兰克初遇罗素的加油站。
镜头顺延切到五十年代初还是货车司机的弗兰克身上,伴随着美国制造业的腾飞,他像只猎犬一样到处嗅着机会。弗兰克通过朋友介绍,结识了餐馆老板同时也是帮派中人的“瘦子”,他倒卖手中的优质牛排,偷换成普通牛排,既赚了差价,同时又讨好了“瘦子”。
在东窗事发时依靠着工会律师的诡辩逃脱掉责任,同时也顺利搭上了布法利诺家族,也就是罗素这艘大船。回头看弗兰克与罗素的关系,两个人似乎是命中注定要联结在一起。
弗兰克身上有着黑帮兄弟会看中的一切品质:被军队训练过的高度服从,偷卖货物时的钻营机智,东窗事发时严守秘密,执行任务时冷酷无情。这些都是罗素之所以将弗兰克提携成心腹的重要理由,也是弗兰克从无到有的机遇所在。
尤其是弗兰克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误接了与费城老大安吉洛敌对的任务时。这一场景被斯科塞斯处理得非常有意思。
弗兰克走进餐厅,坐下,圆桌上明明是三个焦点中心位置,但镜头从安吉洛和罗素身后穿过前景的两位大佬,将弗兰克放置于中后景位置,形成锐角三角形的审问角度。镜头依次掠过弗兰克、安吉洛和罗素,用近景拍摄强调人物紧张对答时的神情,以此渲染气氛。
而此时文本设计的对白也非常精巧,当安吉洛问弗兰克“你知道这家公司另外的大股东是谁吗?”弗兰克答“不知道”,安吉洛马上接“是我”(I do),弗兰克立刻反问“你说谁?”安吉洛解释“我说是我,我的意思是我拥有股份,不是说我知道谁拥有股份”。文本在此处玩了一个文字游戏,用了带有歧义的“I do”形成间离效果。
剧情难道仅仅是为了黑色喜剧的效果,所以在这里抖了个包袱吗,显然不仅于此。将场景回放一遍,当安吉洛在“审问”过程中将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抛出时,弗兰克的回答显得非常谨慎,点到即止,滴水不漏,并用眼睛余光瞟罗素。也就是说从坐下那一刻开始,弗兰克就明白这个任务不对劲了。
以此来反推弗兰克在上文提及的对话中反问的“你说谁?”,其实是急智下故意制造的老实忠厚,所谓不知者无罪,还马上戴罪立功,刷了第一次墙(以血刷墙)。罗素坐在一侧笑而不语,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可以说是对其表现非常满意。也正因此才将弗兰克介绍入工会组织,选择他去“成为”美国工会主席吉米·霍法的挚友。
影片在将近1小时的位置结束第一部分的铺垫,开始第二部分变奏的叙事。在弗兰克的命途来到第二个转捩点时,美国也正式进入繁盛的工业制造时代。伴随着金钱的积累,还有阶级权利的斗争,及工会的盛行与壮大,一个国家的第二号权力人物并不是大家熟知的政治高层,而是全国工会领袖。
美国工会从六十年代正式进入名利场的角逐,影片从第一部分五十年代带有胶片颗粒乳胶感的色调,渐进入具有油彩般厚重饱和的六十年代。
财团、政权和工会力量无时无刻都在角力,而黑帮在背后扮演着不同势力之间的中和剂。影片进入第二部分后,节奏明显加快,剪辑也更加干脆利落。
钞票、烈酒、雪茄、生意,与此交织着的则是黑帮、工会与政治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肯尼迪家族的上台和背后黑帮的扶持,肯尼迪对工会的打击,工会与黑帮间的金钱交易,三股力量此消彼长,而罗素、弗兰克和霍法也同样忠实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影片中所呈现的古巴猪湾事件的前因后果,更是将黑手党、工会与肯尼迪家族间的恩怨推向极致,从而把众多黑帮和工会头脸人物包括霍法都送进了监狱,这场角力也随着肯尼迪总统遇刺而告一段落。
顺景时,弗兰克在黑帮杀手与工会领导这两个角色中左右逢源;运滞时,他就成了黑帮势力与工会派系斗争中的夹层。
是敌与是友 各自也没有自由
龙头移位当然马上就会有人蠢蠢欲动要取而代之,影片《爱尔兰人》在将近两个半小时前期铺垫叙事后,终于进入第三部分的高潮戏份。
影片虽然在节奏上偏慢,也很少有斯科塞斯以往惯用的暴力特写镜头,但在运镜和剪辑上都是老马丁臻微入妙的技艺。他太清楚什么样的剪辑和叙事节奏可以不多不少地做到“好看”,以致于耗了两个多小时后才进入高潮,也不会让观众坐不住。
最让笔者感叹老马丁深厚功力的一幕戏,是弗兰克在罗素的命令下刺杀霍法。“解决霍法”的戏份紧接着霍法为弗兰克颁奖的浮华场景,老马丁将节奏放缓,一边让观众情绪从前一个场景的鸿门盛宴上松弛下来,一边为下一个高潮慢慢铺垫细节。
影片以三次电话作为情节一轮高于一轮的铺垫。第一次电话场景敲定与霍法的会面,彼时弗兰克还是一心为挚友霍法和恩师罗素调停;第二次电话场景,镜头先给罗素在电话亭通话埋伏笔,接着是弗兰克与霍法通话发现事情出现转机;而第三个场景则是转机的希望被罗素破灭后,那通没打出去的电话。
在处理高潮戏份的时候,表面上看起来不温不火,实则每一幕都隐藏杀机。其中最为明显的一幕是,罗素送弗兰克到私人机场“抄捷径”到底特律杀人时,上飞机时弗兰克眼神中还流露出弑友的哀伤;当螺旋桨响起,弗兰克仿佛回到战场,成为战机空投前准备的战士。
而当弗兰克到达底特律,驾车经过与霍法约定的地点时,脸上的警戒和冷酷显示弗兰克已经做好了杀戮的准备。动作干净利落,镜头毫不拖泥带水。在这一场重头戏中一共有三个基本场景定位,房子、轿车、餐厅,以俯拍的对称直角转角镜头为节奏点,同时也是交代剧情转向的心理预警区间。
在这场戏中,一共出现了三次以该转角作为转场的切换点,弗兰克进场,出场诱敌,请君入瓮。可以看得出来,老马丁在设计这场重头戏时,花的心思不亚于设计谍战片的围剿场景。通过空间营造、镜头语言和对话文本的配合,立体地呈现出人物关系之间的权力位移。
在弗兰克与萨利虫一同坐上霍法养子查基的轿车、前往餐厅接霍法时,坐在前排的查基、萨利与后排的弗兰克形成三角关系,凹角三角位置可以明显看出,权力中心被掌控在弗兰克的手上,弗兰克的位置也同样在空间内形成不对称夹角。而查基被萨利一边试探一边打压气势,也清楚地显示出草包本质。
当接到霍法上车后,镜头从萨利的角度切入,查基在空间上明显被边缘化,三角权力关系话语权转到了萨利、霍法和弗兰克身上。编剧斯蒂文·泽里安用一个关于“鱼”的话题,用戏剧文本的重复对话与置换顺序手法来重置权力架构。当萨利以为能像欺负小子那样欺负老子时,霍法三言两语就让萨利不敢开口。
镜头转到后排,用一组正反打去表现霍法与弗兰克的交锋。霍法的疑虑在镜头与弗兰克的解释下被暂且压下,第五个剪切箭头焦距突然改变,从单人对单人变成双人对单人,用空间解释霍法与弗兰克二人关系上微妙的变化。而最后一个弗兰克的特写镜头,配以霍法仍不知就里的对白,气氛更紧张不安。
一生何求,迷惘里永远看不透
如果说前面三个部分是老马丁用毕生绝学构建的黑帮往事,还显现不出其真正创作意图,那么在第四部分则是自我拆解、全盘推翻。《爱尔兰人》凭一个角色,凝聚起所有随这段美国命运一并浮沉的弗兰克们,在故事的结尾给出了答案。
影片带着典型的四幕剧的形式,从弗兰克白手起家的铺垫,到三人相辅相成、飞黄腾达的叙事,再到分崩离析后自相残杀的高潮;最后借助科技这种既沧桑又新奇的方式,看着德尼罗皮肤由紧至松,发际线渐渐后退,眼睛从明蓝变得浑浊灰白。而跟他一起衰老的,是渐渐被时间淹没的美国黑帮往事,所有观众都见证了这个由盛转衰的过程。
就《爱尔兰人》而言,重点并不是在于德尼罗的脸看起来有多年轻,而是为了重温往日的年轻,就像还能伸手触摸传统工业黄金时期的《美国往事》那样。当最后一个镜头以伪长镜头的方式,移动到弗兰克最后注定终老的房间时,这个灯光幽暗的房间无疑就是他最后的坟墓。
如果说弗兰克的一生为了假性的信仰、想象中的忠诚而放弃家庭、放弃友谊,那么到头来到底还剩下什么呢?到了影片最后的那一幕,当神父转身离开,老马丁便将视角停留在了房间之外,通过半掩的门缝完成了最后一瞥,小孔成像下房内的孤独感由此被无限放大。
影片《爱尔兰人》最大的悲剧不是只剩弗兰克一人活着,而是通过电影这种超越时间之外的把戏,将弗兰克们最后的余光从坟墓的缝隙中折射。影片最后,弗兰克看着门缝之外,眼神中仿佛透露着“盖棺定论”的意念。他轻轻转过头,只剩一个孤独的灵魂被遗留在不再有人问津的房间里,直至消亡。
【暴力与道德的镜面对立】
影片的成像带着非常明显的可以营造的钝感,这种钝感不是对现实的迟钝,而是对情感的刻意剥离。我们不能忘了影片开头就交代清楚的一个重点,整个历史的叙述都是基于弗兰克的主观认识,无论是罗素、霍法、还是自身的处境,其实都是弗兰克意识的折射。
对于一位经历过二战屠杀的老兵而言,其一生都注定无法摆脱战后创伤后遗症。对于情感的淡漠,对于服从的过分追求,都是弗兰克身上最明显的体现。
但在弗兰克、罗素和霍法的三角角力之外,老马丁其实早已超越了纯粹展现黑帮片的暴力与紧张。对他而言,影片《爱尔兰人》更为核心的主题在于批判,对存在主义的思辨。在这些男人权力群像上的争斗,每个人都喜欢将动机美化为追求更好的生活,但到底哪里是“更好”的边界?
斯科塞斯将女性镜头更多地放在弗兰克的二女儿佩琪身上,佩琪对于暴力血腥争斗的反感正是弗兰克人性缺失的一部分。影片几乎在每一次弗兰克外出执行暗杀任务,或是完成任务后在家看新闻时,都会安排佩琪在一旁用阴郁的眼光看着爸爸,眼神中的通透明了,在无形中质问着弗兰克的良心。
在最后一个部分,当佩琪察觉出爸爸可能与霍法的失踪有关时,一连串的质问更让弗兰克不知所措。弗兰克一直以为,打断杂货店老板的手为女儿出头,就是在保护女儿、在赶尽女儿身边的坏人;殊不知,其实自己才是女儿心中最大的坏人。事实上,对于弗兰克而言,家庭、友情都尽然离他而去,难道名和利真的就是他最大的追求吗?
显然不是,影片中弗兰克的初心是因为家庭成员的增加,而不得不寻求更高的收入,他甚至亲口承认对利的淡然。但在弗兰克的心里,信念的地位高于一切,对信仰高度神话后的绝对忠诚是他毕生所求;参军时对将军的命令绝对服从,进入帮派后则视罗素为人生导师。
弗兰克一生最高光的时刻不是美好的家庭,而是工会为他颁发奖章时,那枚由罗素套到他手上的黑手党指环,让他一直处于荣耀的地位。在日复一日的效力中形成的独特的使命感,佩琪作为弗兰克道德感的物化形象,却永远被甩在背后的阴影里。
事实上,弗兰克从来没有对“组织”这个概念给予过批判的思考。当时代走进80年代,再也没有黑手党什么事儿时,一批老家伙们死的死逃的逃。对弗兰克而言,作为一名爱尔兰人,却只能依靠在美国的意大利人社群发迹,靠意大利人的认同才能得到应有的地位和尊重;而作为一名尽忠尽职的男人,只能靠幻想中高度团结的组织来实现自身存在的意义,着实可悲。
他认为,人总会有死的一天,活着的时候抓住点什么,死后才可以留下些什么。这也是为什么在选择自己的墓碑号码时,挑选1948(爱尔兰议会正式通过法律,宣布脱离英联邦)来坚定自己的身份。对于权倾一时的大人物而言,最难以忍受的,莫过于“结束”二字。但最可悲的是,当警察问他,所有人都已经死了,都结束了,还严守秘密有什么意义吗?
也许对于弗兰克而言,背后的争论根本不是“罪与非罪”的问题,而是信仰的执著与判断。影片在最后将弗兰克交给了宗教,也许在超越世俗法律的宗教道德里,弗兰克能够最终找到存在的答案。
而在斯科塞斯的创作中,所谈论的重点也绝不单纯是一个个体的存在困惑。在近年来好莱坞盛行的平权主题里,有女性、有少数族裔、有性取向、有社会争论、有福利问题,但却鲜有美国过去最主流的白人男性话语的作品。
影片《爱尔兰人》重新将焦点放在了,实际上在今天都依然占据美国社会最高话语权的白人男性身上。他们也许来自不同的祖地,有爱尔兰人、有英格兰人、有意大利人、有欧陆人,甚至有犹太人,最后组成了今天的美国白人。曾几何时,他们的形象就代表着这个国家的形象,不畏争斗、强而有力、团结勇武,怒吼似的发出自己的声音,是这个国家顶层秩序的制定者、执行者、维护者。
老马丁在《爱尔兰人》中对于这段伴随着美国工业和制造业的兴旺而凸显的强势重现,也是光影对历史的抚摸,为战后美国的曾经做一个注解。对于二战后带给社会的对强力的推崇,或许有很多人会认为是一块社会伤疤,但同时也曾给这个社会带来不一样的辉煌。
这不得不让人想起,马丁·斯科塞斯一直以来以电影作品来表达的人文思考,现年77岁的老马丁直到如今都没停止过对“人”本质的思考。斯科塞斯一直没有将生命中的矛盾看作是个体与自身的斗争,而是人与时间、与环境、与生命的抗争。老马丁在其作品中一直以不同的形式阐述“造人”叙事。
如果说早期的斯科塞斯还凭借着过人的洞察力,在《愤怒的公牛》《喜剧之王》和《出租车司机》中解构美国文化和社会问题,在《赌场风云》和《好家伙》中讨论人性的抗争。那么这部《爱尔兰人》则意味着这位到了古稀之年的老导演,开始站在历史和人生的宏观维度上去看人的渺小与抗争。
影片《爱尔兰人》在个体上,塑造了三个到死都不肯轻易妥协的男人,在奔腾年代勇武一生,也许并不伟光正,但如弗兰克所言,他们的确留下了些东西;
在国家层面,回望这段曾经让美国人都激动无比的历史,也带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论题,美国白人如何看待身份认同;
从人类角度而言,《爱尔兰人》从开篇就无惧于死亡意识,每位出场的黑帮风云人物都带着最后的下场。在重描这段浩瀚的历史长卷时,老马丁带着对生命最大的坦然,与死亡和解。
还有一个月就要结束2019年,意味着人类马上要开始新千年的第三个十年。而影片《爱尔兰人》中一个个跃然屏上的曾经的传奇们,都已然是百年前的人。但过往与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同样的存在,同样的困惑,只不过换个马甲周而复始地轮回,唯一的主角只有时间而已。
引用狄更斯在《双城记》中的序言: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这是一个信仰的时期,这是一个怀疑的时期;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
作者| 小飞侠;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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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aveItzkoff / 《纽约时报》
译文首发于《虹膜》
伦敦——没有资料记录过那次相遇,当事人也无法确切说出日期,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大概是在曼哈顿东村的某个地方,叫做罗伯特·德尼罗和阿尔·帕西诺的两个新人演员首次相遇。
他们都是崭露头角的新星,很早就尝到了稳定工作和引人注目的滋味,也早就知道彼此。他们互相比较履历,估量对方的能力——帕西诺仍然记得德尼罗有着「不寻常的外表和某种能量」——然后各自离开,想着自己和刚刚遇到的那个人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半个世纪过去,他们走进泰晤士河边一家豪华酒店的套房,谈论他们的新电影《爱尔兰人》,很多不确定性早就烟消云散了。作为演员,德尼罗和帕西诺几乎做到了一切,甚至超越了他们年轻时的巨大抱负。
他们在大银幕上奉献了一些最令人震撼、最具爆发力的角色,这些里程碑式的电影包括《出租车司机》、《疤面煞星》、《愤怒的公牛》和《教父》系列。
在此过程中,他们的发展轨迹出人意料地交织在一起。他们不仅是同行和偶尔的合作者,还是真正的朋友,偶尔会抽出时间来了解、交流可能进行的电影项目并相互督促。
「我们聚在一起聊天、交换意见,」德尼罗解释说。「我们不会特别想念对方,但时不时会想到。」 也许最令人惊讶的是,在他们可以轻松地安于现状的时候——有时也会因此受到指责——79岁的帕西诺和76岁的德尼罗仍然对他们的演技极其在意。
《爱尔兰人》由马丁·斯科塞斯执导,将于11月1日登录各大院线,11月27日网飞上线,是德尼罗和帕西诺的第三次大银幕同框(译者注:两人此前一同出演的电影有《教父2》《盗火线》和《火线特攻》,但《教父2》中两人分饰两代教父,并无对手戏)。
这部犯罪题材的电影格局宏大、野心勃勃,同时是对往昔的回顾,并清醒地意识到,一切终将结束。
这是帕西诺深深产生共鸣的主题,他在片中饰演难以对付的货车司机国际兄弟会(International Brotherhood of Teamsters)主席吉米·霍法,德尼罗是影片的制片人,并在片中饰演主角弗兰克·希兰,一名货车司机官员和据称谋杀了霍法的歹徒。
两位演员都很在意自己的遗产,在《爱尔兰人》中,他们的表演和以往一样必不可少。只是现在,他们已经不需要再向观众证明什么,转而从超越自己的基准、赶上彼此的步调中找到动力。
在两人并肩合作的情况下,帕西诺说,「有些东西会削弱,另一些东西会增强。」
他们在大众面前的形象如此鲜明,以至于有人给他们创作了漫画肖像,而这些漫画并非完全没有根据。长发扎成马尾辫的帕西诺更有狂想曲的风格,而轮廓分明的德尼罗则是比较沉默的一个。(当被问及他和斯科塞斯是如何让帕西诺出演《爱尔兰人》时,德尼罗回答,「我说,『马蒂,你觉得阿尔来演霍法怎么样?』他说,『嗯,挺好。』」)
但他们也有共同的习惯,那就是一起坐着的时候,他们会互相调侃,享受恶搞对方的乐趣。聊到帕西诺必须参加《爱尔兰人》的试镜,他们俩都笑得非常开心。
「我问他能不能读几行台词,」德尼罗故作讽刺地说。他举起一只手,突然结束了假想的试镜场面:「哦,这太棒了,很好,」他继续说。
帕西诺顺着德尼罗往下演,用柔和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描述了他印象中假想的任务:「你说,『听着,我一直在为此做准备——这不是你的剧本,但我正在演《李尔王》,现在我给你读几个片段。』」
随后他们大笑,德尼罗眯起眼睛,露出那种著名的咧嘴式笑容(ear-to-ear grin),环视着整个房间。
如果说他们现在可以共享一个关于自己精英地位的笑话,那是因为他们都有过毫无名气的时候,而且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在成长的过程中所忍受的不断的拒绝。
正如帕西诺所解释的那样,「我要对今天的年轻演员们说,无论你做了什么,永远不要抱着得到角色的期望。」(德尼罗补充道:「这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都成长于二战后的纽约,帕西诺在南布朗克斯区,德尼罗则在格林威治村和小意大利区。他们都是离异家庭的孩子,并前后进入了表演学校——演员工作室(the Actors Studio)、斯特拉·阿德勒表演工作室(Stella Adler Studio of Acting)和赫伯特·伯格霍夫工作室(HBStudio)——并被这些学校颇具影响力的校友所吸引,比如马龙·白兰度、詹姆斯·迪恩、杰拉丹·佩姬和金·斯坦利。
演戏让他们沉浸在其他人的生活中,以某种自发性给自己带来惊喜。斯科塞斯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解释了两人的不同做法,他说:「我认为,阿尔倾向于流动性和韵律,而鲍勃则喜欢确认思维状态和存在感,并融入进去。但我认为这只是他们的直觉和个人取向的问题。正如一位表演老师可能会说的,他们都是拥有强大『工具』的伟大艺术家。」
帕西诺最早的突破出现在舞台剧《印第安人想要布朗克斯》(the Indian Wantsthe Bronx)和《老虎打领带吗?》(Does a Tiger Wear a Necktie?),德尼罗则从《战鼓轻悄》和《穷街陋巷》开始崭露头角(他与斯科塞斯合作的第一部电影)。当他们的事业处于发展的良好势头时,他们之间的友谊变得更加重要,作为同行,他们能够理解成名的尴尬。
「我们处在一个不同寻常的位置,」帕西诺说。「成名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和现在的情况很不一样,出名没那么容易。」他以一种更为淘气的语气补充说,「它还没有流行起来。」
德尼罗表示同意,说:「我们在一起可以聊聊这些,感觉很棒。」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执导的《教父》系列电影对两人影响深远。帕西诺更是凭借1972年第一部《教父》里对迈克尔·柯里昂的迷人刻画一举迈入神殿——该角色还得到了德尼罗和其他众多演员的竞相争取。
德尼罗并没有将帕西诺视为对手:「竞争意味没有那么强」,他还看中过逊尼·柯里昂那个角色,但最终归属于詹姆斯·肯恩。
「如果一个演员得到了一个角色,而且演得很好,那也没什么,」 他解释说。「但是当一个演员不适合这个角色,却因为不正当的原因被选中了,你就会后悔,甚至都不是嫉妒。你会对自己说,好吧,就这样了。事情就是这样。」
德尼罗凭借两年后上映的《教父2》获得了他的第一座奥斯卡金像奖。影片中,他饰演年轻时的维托·柯里昂。(「我说过我想让鲍勃做我的爸爸,」帕西诺开玩笑说。)
多年来,让他们一起出现在大银幕上似乎是一项无法实现的壮举,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缺乏尝试:他们几乎要联合主演《大街小瘪三》(埃里克·罗伯茨和米基·洛克代替了他们);贝尔纳多·贝托鲁奇执导的《1900》(德尼罗参演了,帕西诺没有);还有詹姆斯·弗雷执导的电影版《大亨游戏》(帕西诺参演了,德尼罗没有)。
当被问及为什么这些合作没能成行时,他们只是耸耸肩,归咎于世事的变幻莫测。
1995年,在迈克尔·曼执导的犯罪片《盗火线》中,他们终于相遇,短暂但引人瞩目,该片讲述了足智多谋的窃贼(德尼罗饰)和追踪他的重案组警官(帕西诺 饰)之间的故事。
曼在一次采访中解释说,他邀请这两位演员不仅是因为他们在电影行业里的声望,还因为他们本身就表达了一种思想,即两个人可以既相似又截然不同。
「就像正题和反题,他们有一些共同的特征,而那些相异的特征是截然相反的,」曼谈到演员时说。「阿尔提前两周就在练习对白——这是一种自由形式的心理吸收。鲍勃则决心要完全沉浸在当下。」
最终,曼继续说,「他们都有一种完全的艺术沉浸感——但他们达到那种感觉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十三年之后德尼罗和帕西诺才在《火线特攻》中重聚,一部普普通通的警匪片,两个人都没有特别美好的回忆。「我们完成了,」德尼罗谦逊地说。「我们完成了。」
即便如此,又过了很久两人才携手合作《爱尔兰人》。这部电影源于德尼罗对查尔斯·布兰特的书《听说你刷房子了》(I Heard You Paint Houses)的喜爱。
这本书是德尼罗在与斯科塞斯研究另一个潜在项目时发现的,它记述了希兰借由一个宾夕法尼亚犯罪家族的崛起,并于与霍法和肯尼迪家族的故事相穿插。
「故事的规模非常宏大,」德尼罗说。「历史人物的结局一直悬而未决,而这个故事根据这个角色给出了答案,而我相信这个角色。」
但是,完成电影耗费了超过十年的时间,因为德尼罗和他的合作者们都在等待斯蒂文·泽里安完成剧本,以及斯科塞斯在自己繁忙的日程安排中腾出档期。
《爱尔兰人》还需要网飞的赞助,据报道,该公司提供1.6亿美元的预算。这部电影的部分成本还包括在片中对德尼罗、帕西诺和乔·佩西等人使用的降龄特效,他们要在一些场景中饰演自己年轻时的角色。(德尼罗说,他们考虑过让更年轻的演员在这些场景中扮演他们。)
《爱尔兰人》是德尼罗和斯科塞斯合作的第九部电影,但是帕西诺的第一次。尽管他们已经相识——多年前,帕西诺找到斯科塞斯,邀请他执导一个最终并未实现的项目,而他本人则计划在这个项目中饰演莫迪里亚尼——斯科塞斯仍然希望在这位还不太熟悉的明星身上获得一些进展。
德尼罗回忆道,「马蒂说,『阿尔是什么样的人?』我回答,『他是个甜心。你会知道的。』」(帕西诺并没有介意这样的描述。「我就笑笑,」他说。)
除了有机会和斯科塞斯以及彼此合作之外,德尼罗和帕西诺还把《爱尔兰人》视为一个机会,让他们再次投入到现实生活中的人物身上,在从里到外塑造角色的过程中,仔细研究这些人物的相关文件和录音。
帕西诺近年来刻画了一系列真实的人物,比如乔·帕特诺、菲尔·斯佩克特和杰克·科沃基恩,他说,自己的责任不是复刻一个霍法,而是扮演他认为最令人信服的那个版本。
「你必须在某种程度上找到它的虚构性,」帕西诺说。「你必须找到戏剧性和特征。否则,就不如拍一部纪录片。」
他接着以更温和的口吻说,「我想扮演乔治·华盛顿。真的。」
德尼罗看起来非常惊讶,「你真的这样想吗?」他疑惑地说。「好吧。」
他们承认,都是被《爱尔兰人》的哀伤基调所吸引的,这些人物——不管怎么说,都是幸存下来的人——进入了暮年,很大程度上处于孤独之中,思考着历史将如何铭记他们。
斯科塞斯说,对于他和他的主角们来说,探讨这个悲伤的主题是适当且在所难免的。「我想我们都需要回顾过去——我、鲍勃、阿尔、乔,以及他们所扮演的角色」他说。「我们也处在这个年纪。我们只是想把它在电影院里呈现出来。」
但演员们认为要解释为什么影片的这一方面吸引他们非常微妙,而且原因显而易见:谁会愿意承认自己更接近于事情的结束,而不是开始呢?正如曼所言,「不会有人一边四处游荡一边想,噢,我现在是一位元老级的人物了?或是心里暗暗在想,长大之后要做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德尼罗说他和帕西诺必须面对《爱尔兰人》提出的存在主义问题。
「我们正在接近看到」——他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来寻找合适的词语——「我不想说结局,而是,地平线的时刻,」德尼罗说。「转过身去走向另外一边的开端。」
帕西诺说,电影杀青后,他对这些想法的认识更清楚了;无论他们在他的表演中达到了何种程度,他说,都是斯科塞斯的指导和这部电影漫长酝酿的结果。
「我不认为10年前,他会拍这样一部电影,」帕西诺说。「他被访问了——这是我用的一个新词,但我很喜欢——他访问了一些我甚至无法触摸到的东西,我很惊讶我也能有所感受。我们处于什么情况?我们在做什么,四处游荡吗?」
让他们承认希望自己的电影经受住时间的考验是个更简单的问题——「你当然会考虑这些,」德尼罗说。「你希望人们记住你做过的一些事情是特别的,甚至不止于特别。」(《爱尔兰人》让帕西诺、德尼罗和斯科塞斯获得了超乎以往的热烈反响,似乎符合德尼罗的这一分类。)
如果要求他们对自己的表演做出评价,感觉很没礼貌。所以反过来,我请问他们喜欢对方的什么表演。
德尼罗立刻做出了回答:「我想到了《教父》和《教父2》。」
帕西诺也旋即做出应答:「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愤怒的公牛》,」帕西诺说,但接着他怀疑自己是否在忽视了德尼罗的其他成就,并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出更多的电影。
「当然还有《出租车司机》,」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我在想你的电影,鲍勃。我要举办一个鲍勃·德尼罗电影节。」当帕西诺这么说的时候,德尼罗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种不舒服的搞怪表情,就好像是听到了他最熟悉的片名就会让他不舒服似的。
帕西诺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继续说:「他得过几次奥斯卡奖,」然后问道,「你得到奥斯卡奖是因为——?」但没有获得回应,因为德尼罗似乎因恼怒而不知所措。帕西诺于是自言自语道:「哦,《教父2》!」他喊道。「他在那里面也很出色。」(德尼罗的另一个奥斯卡奖是凭借《愤怒的公牛》拿到的,当然帕西诺不需要提醒。)
在《爱尔兰人》中,希兰和霍法的亲近性最终让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温柔的友谊——至少在鲜血淋漓的高潮之前——但德尼罗和帕西诺解释说,宣传这部电影的职责并没有使他们两人之间复制这种关系。
即使是像这种全球宣传之旅中,在所有的首映式、红毯和酒会派对上,帕西诺说,「我们甚至都没怎么见过对方。」
德尼罗也补充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回家,工作,出去玩一会儿。」没有必要实时透露行踪,他说,因为他们最终还是会再次相遇。
帕西诺用一种揶揄但又充满真情实感的声音补充道:「只是知道他在那里就很好了。
他的孤独,如凶猛而不见底的针心。
马丁·斯科塞斯已经老了。
当他的脑子里出现这件事,为此惶恐,并开始自岁月里打捞那些早已沉没的脸,他就已经老了。即便《爱尔兰人》中的减龄技术再高明,也无法掩饰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和乔·佩西的蹒跚步态,松弛的眼袋,嘶哑的声音和沉重的身体。斯科塞斯拍过类似的影片《好家伙》。我永远记得那个长镜头,亨利领着凯伦走入酒吧,不停地和为他开门和对他致意的人们打招呼。彼时的他们无恶不作,尚未看清命运的砝码,仿佛盛筵不散,所有的欢愉都漫无尽头。《爱尔兰人》里,一切不得不慢下来,包括动作、镜头、叙事等。你方才能意识到摄影机后面的创作者的心境:他越来越缩进自己的寂寞,换了眼光打量世界。
少有旷达的迟暮,往昔有多瑰丽热烈,而今就有多不由己的惆怅。整部影片都沉浸在难以遣怀的感伤中,生命渐至闭合,没有了创世的激情,感情变得懒下去,选择与放弃,抗争与承受,都不再重要。
当年,德尼罗为了拍《出租车司机》,减去十五磅的体重。而为了《愤怒的公牛》,他花了四个多月时间增重几十磅。年轻时的身体永不停息,野蛮而霸道。拍摄《爱尔兰人》时,他不得不接受自己的老迈,皮肤走向暗沉,动作不再有当年的狠劲。帕西诺和乔·佩西也少了意气风发。《爱尔兰人》后半部,较之于前半部更为可信,因为他们正经历暮年。
罗素去了教堂。他对弗兰克说:「别笑,你以后就知道了。」最终,弗兰克也找来神父。西谚说,防空洞中没有无神论者。当人面对生命终成虚无的事实,不论过得怎么混蛋,也会不自觉向宗教靠拢,趋于保守和恋栈。《新旧约全书》中有句话:「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死。」弗兰克给自己订棺材,选墓地。越往后,越充满疲惫和皱纹,他自知随时会骑上灰色马。
遽然变老后,自身的那个世界逐渐死去。弗兰克为护士不知吉米·霍法是谁而诧异,但随即意识到:「不到那个阶段,你不知道时间过得多快。」时间从来都过得很快。警员跟他说拉加诺先生死了,他立即问道:「是谁干的?」警员回答:「死于癌症。大家都死了。」罗素、安吉洛、萨勒诺、普罗、多夫曼、萨利虫,都走了。过去土崩瓦解。人在老去中理解:对自己来说极其重要的事,对别人却可有可无。人想在死前留下一点痕迹,并不太容易。
圣诞节前夕,神父离开时,弗兰克嘱托把门虚掩。构图意味深长:中景是门框,他深埋在缝隙里,注视门外,或许还凝神竖耳倾听。这个封闭围困的画面,暗示无可奈何的宿命感。寂静在蔓延。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他的灵魂有时落寞、有时沮丧,并不会被人瞧见。他已被时间覆盖。人越是明白,越是孤独。
《爱尔兰人:对话》中,斯科塞斯回忆和帕西诺合作第一场戏时,工作人员提醒说:「在这场戏中,他应该49岁。」斯科塞斯反问:「怎么了?」他们觉得他起身太慢。一个人被提醒年老,并不是那么舒服的事。此后,帕西诺会调侃询问岁数:「52?65?」能用清朗通达的玩笑去化解无奈,是时间赋予人的珍贵东西。斯科塞斯说:「就我们这个年纪来说,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斯科塞斯引起过漫威电影是不是电影之争。他有神庙情节,认为电影是关于「美学,情感和精神的启示」,是关于「人的复杂性、自相矛盾和时而悖论的本质」。但只要有人偏爱深沉肃穆,便有人有人喜好荒诞欢愉的主题公园式恣意狂欢。斯科塞斯或许无意贬低,他只是为自己的过去辩护,他面对的是「一个封闭而又天真、只对本身忠实的世界。而现在的一切都太公开、太国际化了。」他的这一边,还有塞缪尔·富勒、英格玛·伯格曼、吉恩·凯利、斯坦利·多南等导演。
他属于过去的那个时代。
斯科塞斯在七八岁时,搬回到曼哈顿的伊丽莎白街。伊丽莎白街带给他两样重要的东西:电影和天主教。
在这条街上主要住的是西西里人。意裔美国人们有自己的一套法律。格林威治村和伊丽莎白街相隔不远,却像是另一重世界,斯科塞斯只去过一次。童年时代,因为哮踹,父母经常带他看电影。他把上天主教堂与上电影院联想在一起,电影院让「生活周围世界被重建,而且显得黯然失色。」他喜欢西部片,家里有电视机后,跟着祖父母看了不少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影片。他认为小意大利区塑造了他。人能到达的最遥远的地方是出生地。他不断重返故地,找寻生命经验,那是两种文化之间混合、杂糅的东西。《我的意大利之旅》中,他谈起罗西里尼、德·西卡、维斯康蒂、费里尼等导演,宛若旧相识。
在伊丽莎白街,黑社会和教会最有势力。黑社会人物触帽向神父致敬,说些体面话。他觉得获救的最好方式是成为神父。他曾在天主学院就读,但因迷恋一个少女,心思不定,读了一年后被开除。倘若不是后来在纽约大学遇到黑格·曼努金,他会再回去读神学院。然而,他对宗教并不笃定,《穷街陋巷》中,他借查理之口说:「上教堂不能赎清你的罪,只有在街头才能做到。」
斯科塞斯很会拍街头空间。他说,约翰·福特创立了西部片,我们创立街头片,这就是我们要干的事情。
街头,是城市的动脉。两旁的店铺,是它的毛细血管,避开人群的围追堵截,往上延伸成私密、隐蔽的场所,譬如家和旅店。斯科塞斯的电影,就是不断在这些场景中转换。他将街头视为制造危机与暴力的舞台。当一个人来到街头,所有东西都自然而然地进入视野,他本人也成为活动的一部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公共的、开敞的。伊丽莎白街险象环生,时常有狠角色出没,警察与地痞并无多大分别。斯科塞斯从小有危机意识,不管走到哪都尽量背靠墙。他说:「整个地区有个人在当老大,不过你永远不知老大是谁或他在哪里。」
《出租车司机》里的特拉维斯,是蛰伏在街头的夜行动物。在黑凛凛的午夜,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窥伺街头的男女,嫖客、妓女、总统候选人、流浪汉。他的孤独,如凶猛而不见底的针心。人在夜晚时,被分成两半,清教徒的那半走开,人就管理不好酸楚和委屈。
街头把这些好的坏的都承载了。那些游荡的人,也许至死都未曾离开;也许在此度过生命的某个时期,平平无奇或辉煌光鲜;他们心灵的厚度不同,令其安静、惶惶的事物也不一致;他们渴望相爱,却总是抵达话语的沼泽地,毫不犹豫地说出伤害的话语;他们像星星被抛入宇宙;他们假装冷漠、强悍,却不断被焦躁、无助造访,像狗一样扑向每一根稻草。
特拉维斯的视角,大概是斯科塞斯本人的。他想曾无数次观察过伊丽莎白街。满街都是茫然的人,一阵风吹起所有的尘土。
《愤怒的公牛》几乎是我的《圣经》。电影最后,引用了《约翰福音》里的话:
所以,法利赛人第二次叫了那从前瞎眼的人来,对他说:「你该将荣耀归给神,我们知道这人是个罪人。」他说:「他是个罪人不是,我不知道。有一件事我知道,从前我是眼瞎的,如今能看见了。」
《基督最后的诱惑》里,就有耶稣让人复明的圣迹。看见,对斯科塞斯颇而言,颇有宗教意味,它象征着救赎。最真实的事最难看见。电影,让他把目光投向广袤生活里的细微感受和期待,将他从平凡的日子里拎起。他的根在天空,不在大地。拍电影是自我拯救,替代到教堂做礼拜。1965年某天,他做了最后一次告解后,不再参加弥撒。他说:「我都是在电影里进行忏悔。」
《愤怒的公牛》是他所有忏悔中最深沉且炽热的。他把自己知道的与感受到的全部融入这部片子,作为导演生涯的终站,「把什么都投进去,然后把它完全置诸脑后,去寻找另一种生活方式。」如布罗茨基说的:「人的大部分生命都是在学习不要屈服,而余下的生命则是使用这门学问。」
那时,斯科塞斯经历了巨大的起落。虽然《出租车司机》让他声名鹊起,但《纽约,纽约》推出失败,婚姻破裂,身体状况变差,他异常消沉。德罗尼到医院看他,拿出了《愤怒的公牛》的剧本。他被杰克·拉莫塔所吸引,「自我毁灭,连带着把周围的人全毁了,为毁灭而毁灭。」陷溺于人生之际,用最原始方式维生的拳击手救了他。他在影片里宣泄痛楚。燃料和炸弹放在了一起。
乔纳森·戴米给斯科塞斯一幅民俗画家画的杰克肖像,在画框上刻着:「杰克打拳时就像他不配活着一样。」但杰克不止有攻击性,他另有受虐狂的一面。与舒格·雷·罗宾逊进行的卫冕赛中,他忍受对方击打,并故意激起对方怒火。这么做无非是以此来赎罪,来克服内心的混乱。毁灭必有马脚。他曾背叛自我,去打假拳,那次赛后,愤怒在委屈里蹿燃,越烧越大。这个离经叛道、冷硬到骨子里的男人泣不成声,绝望至极。无数次冷静的毁灭和涌动的欲望循环中,他一言不发,继续投入或逃避生活,艰难活一阵。
斯科塞斯电影中,时常有这种自我毁灭的角色。《剃须记》里,在一间浴室,剃须者用剃刀细致、冷静而麻木地割出鲜血。镜子,让他得以旁观自己的暴力。《出租车司机》中,特拉维斯对现实深感恶心,决意用毁灭获得重生,像失控的马车拖进火海。
《基督最后的诱惑》里,耶稣矛盾、迟疑,不再强而有力。浮生幻影掠过前,耶稣始终是盲的:娶妻生子,享受天伦。直至临终,他才意识到被魔鬼引诱,想到做了这么多错事,对神有这么多误解,就羞愧难当。他痛恨自己的孱弱,仰天大哭。那是圣和凡的节骨眼。这样的耶稣,是世俗的,他有人的那面。圣经的《传道书》有言:「乃知神叫世人所经练的是极重的劳苦。我见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人生,总有不可自持或为存在而惶恐的时刻,但一个人只要有过痛苦后的觉醒,自由便产生了。重回十字架的耶稣,内心坚定无比,他把目光投向天空和受难同伴。阳光熠耀,像慢慢熔化土地。他同时看见身上的神性和人性。这时,他才有了圣徒的光芒。雕镂精致的梦,曾闯进他心灵,但丝毫不减损他的伟大。「耶稣必须忍受我们凡人的遭遇: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愤怒。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神圣的凡人。」斯科塞斯如是说。
我喜欢斯科塞斯的这段话。它让我明白:保留人的基本含义,比德性和智慧上的所向披靡更重要。那些没被生活恐吓住的,在无法抹除、反复袭来的孤独里活下来的人们,都曾有那么一瞬接近基督。
斯科塞斯很欣赏维斯康蒂的《情欲》。
他认为,维斯康蒂用这部电影复活了十九世纪。他赞叹它的情境和色彩。而我觉得斯科塞斯的《纯真年代》与之相比毫不逊色。他也以一种古典的方式,拍出了情欲的兜兜转转。
整部电影,让我宛如经历一整个人生。纽伦在艾伦和梅之间往复纠葛。艾伦代表他错失的一切。毕究有人猜到而且怜悯过他,而那人居然是他太太。多么的百转千回,不再属于这个世纪的浪漫。一定还有人也从中看到过自己的爱情。我爱古典腔调的旁白:「睽违一年半,他还是经常听见她的名字,他对她的动态时有所闻,但这并未激起任何涟漪,只像听见一个死人的陈年往事。但过去却突然鲜活起来,好像是最近出土的原始洞穴,孩子们带着火把闯入,却看见已作古之人,在墙上盯着你看。」
可是,平静的叙述并不意味没有波澜。电影最后,纽伦更严肃且忧郁。儿子极力想促成他和艾伦会面,他却踟蹰不前。那时的他,年届五十七,没有忧患,亦没有太多光辉。活到这种年纪,人变换不了他的生活。往后没有值得等待的东西,稍不留神,却被往昔吞咽。衰老的症候,让他与消逝的岁月和去而不归的人和解。他又看见灯塔旁没有回头的人,那是他再也无心也无力继续看护的记忆。衰老还是来临了。干净而彻底的遗忘。爱情的迷人,在于它的不可得。
镜头不断摇移,捕捉着变换空间位置的两人。拉近、拉远的距离,仿佛是深情缱绻与淡漠疏离在此消彼长。在为艾伦辞行的聚会上,贵族们不动声色地团结起来,会心而谈。纽伦确信这不过是精心表演的聚会,整个城市都知道他的秘密。但他不理会,傲慢而气短。一个人陷入情网,便会把周围的声音滤出来,且看不见别人看到的。画面里他的脸的特写,泄漏所有失落。斯科塞斯喜欢恋爱中失魂落魄的感觉,他坦言拍摄《纯真年代》时,那种「拉一下手就很心满意足的意境」又回来了。
如果说《纯真年代》干净到极致,那么,《纽约黑帮》则混乱到极致。两者年代相近,那时的纽约仿若世界新生伊始。而今回看,更像是场盛大聚会。敌或友已无区别,空留坟冢。电影有段旁白,能体现这种怅惘:「一切都在鲜血和苦难中诞生。原来,我们伟大的城市也如此。我们在狂热的岁月里经历生与死,我们熟悉的都被彻底毁灭。在往后的日子里,甚至没人知道我们曾经存在。」斯科塞斯拍摄时,用不少推轨镜头,连接起主角和那个大时代。他或许会想到曾经迷恋过的阿历山德罗·布拉塞蒂的《菲比奥拉》,它们都是都是消亡事物的挽歌。
斯科塞斯就像《纯真年代》中的纽兰和《纽约黑帮》里的阿姆斯特丹·维伦,他像他镜头下每一个固执的人。往日的盛宴,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呈现。等待、期望和回忆,只让一切的热闹更为虚幻,落在沉沉的黑暗中。他们徒劳地望着曾经的岁月,不再能踏入其间。时间让在不在一起失去分别,所有追忆都白费力气,没有长存不衰的东西,没有不别离的聚会。人生亦复如是。《纯真年代》中有段蒙太奇,镜头在屋子里回转,伴随旁白,儿子诞生,女儿出嫁,妻子离世,世界在岁月中粉碎瓦解,形成新的。人,倏然间就老了。
从过去离开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失去了它。毋宁可以说:过去,是某种永恒的东西。每天夜晚,有多少双眼睛闭上,就有多少人回到自身的那个宇宙。它如此绵延宽广,甚至没法被装进这个世界。斯科塞斯捕捉、保存住那些没被遗忘的情绪和印象,让时间凝固在影像里,有了新的生命。
他无需担心老去。他的不朽已然足够。
作者| 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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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7,《爱尔兰人》,由马丁·斯科塞斯指导,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和乔·佩西领衔主演的黑帮题材电影。 这段时间值得做观影团的新片实在是太多了,这也导致我超额负责单周两部影片的观影团文案。而下周估计仍是如此.....
——He’s dead?Who did it?
——Cancer
1.6亿美元的高额制作费用,三个半小时的时长,在当下这个“黑帮片”近乎销声匿迹的时代,几乎没有任何一家电影公司愿意给这样一部“毫无卖相”的电影投资。所以,让我们好好感谢Netflix的倾情相助吧,这种“不计回报”的慷慨,造福的不仅是电影人,更是我们这些影迷的年度狂欢。
试问一下,上一次看到这般阵容豪华的黑帮史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这帮老人所代表的,是一个时代,一个大胆开拓电影艺术边界的时代。那些曾经让我们热爱电影、感受电影、认识电影的面孔,在时代的落幕下,反而显得愈发灿烂。
本期金羊观影团共26位友邻参加,23则短评,均分8.4分
(恭喜老马战胜阿莫多瓦,拿下金羊观影团历届均分第一的宝座)
我们又一次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从我们迷影之初就启发我们爱上电影并认识电影的面孔。这一次,他们回来了,以一种万众瞩目的方式,将我们又一次带回了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
@空白岸,10/10分
几乎去除了黑帮片中惯有的冷酷毒辣,转而以轻松诙谐的方式娓娓道来,但正如“减龄”特效无法掩盖德尼罗迟缓笨重的肢体运动,叙事上的轻松姿态更是隐藏不住时时暗涌而又在最后一刻喷薄而出的感伤。 “你的律师死了。”“谁干的?”“癌症。”是啊,一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曾经的风起云涌也早已平息。人们问,是谁导致了电影的日渐式微,电视?流媒体?还是漫威?马丁抛出一个冷笑话——也许只是时间罢了,cinema会走向何处也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你看我这不都跟Netflix合作了吗——仿佛把这当成一次幽默的自我告解。但我们分明看到,在门缝里,那宛若弥留之际的一瞥,道尽多少沧桑。
@果樹,9/10
几乎串联了我的观影史而让触动来得格外强烈,如果真的是伴着好莱坞这一代导演与演员一起变老的影迷可能更要为之疯狂。前半部平稳下汹涌后半部拍出了只有到了年纪才会有的自省与忧愁,缺点依然有但让人不愿多去苛责。无论是电影本身还是主创动机还是片中人物都选择了令人动容的方式来回望,凝结成一部完整的历史。
@意识流螺丝刀,9/10分
没想到会是如此平淡温婉的一部电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非常私人,不同于大部分黑帮片以惊心动魄的方式呈现“漩涡之中”的勾心斗角,本片旨在通过回忆讲述“漩涡之后”,史诗级别的波澜壮阔与旧日的爱恨情仇在回忆中显得如此纯真动人,精湛的表演沉淀出了那般风云变幻中个体沉浮的况味,温柔的视角同残酷的历史糅合,衰亡的意韵贯穿全片,落幕的辛酸在朦胧的泪眼里显得如此清晰,伴随着顿挫悲凉的音乐,对着片尾字幕静静地感受全片,那些场景历历在目,恍若自己也随着主角度过了一生。
@幻,10/10分
重塑了goodfellas式的三雄鼎立,但这次老马无疑走的更远。影片以frank的表彰晚会作为分水岭,之前是颠荡起伏的黑帮史诗,“减龄”技术让德尼罗,乔佩西和帕西诺 重返壮年,盛大登场,证明他们仍然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演员;而在之后,在这最后的狂欢过后,一切尽失,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走向末路。除主角外每个人都带着结局出场,如同墓志铭般印在屏幕中央,暗示着难以避免的宿命,充满着既定的悲剧感;而最后三十分种的尾声则更加伤感,马丁通过身体的衰老营造出了无可奈何的破落。转眼之间,白发苍苍。这样的现实很难以让人接受,可无论戏内还是戏外,这都已经发生。最后一镜,过往的传奇故事已无人聆听,只留下无尽的落寞。如果要用一部电影来代表马丁斯科塞斯,现在我会选择爱尔兰人。感恩这一切的存在。
@乍暖,6/10分
在感性层面更喜欢《叛徒》,在理性层面我选择这部电影。它太珍贵了,这种老派的优雅已经快被遗忘了,大格局的故事越来越少了。我不喜欢最后留的那扇门,失去了前面的干脆。若注视的是电影史,大可不必。
@身不在场,7/10分
或许导演们老了都喜欢将时间看作是世上最大的敌人,老马丁也不例外,《爱尔兰人》最让人感动的地方不在鱼腥之中最后的拥抱,也不是The last longest dead。而是你看着德罗尼,帕西诺,佩西在电影魔术的帮助下努力的扮演着年轻的自己,尽管臃肿的姿态已经出卖了他们,但仍能看到了那种不愿屈服不愿低头的气势。结合着最后这些老人的本色出演,你就会意识到,这部长达210分钟的史诗并不是老马丁黑帮电影的延续,也不是诸如昆汀一般用影像解密历史,而是时光尽头Oldfellas向过去Goodfellas投射的一道最深沉的目光。如拉夫迪亚兹所说,在时间面前,210分钟只是短片。
@香香菲舞,9/10
一个黑帮成员几十年的回忆录,一位终生投入到电影的导演,三位和导演同年纪辈份、都曾在年轻时饰演过导演黑帮片的影帝,戏里讲述着江湖沧桑,戏外致敬于电影人自己的人生轨迹。看过这些人几十年作品的影迷,难免从片中读出一股充满温情的悲壮。 片中他是战争的心理受害者,他是终生致力于忠诚执行任务的可靠伙伴,他是女儿们恐于得到关怀的失败父亲,在他生命之烛燃尽之际,他只能望着门缝外,一边企盼着失去之人,一边独自封住永不愿说出的过往。历尽沧桑,而他只是那个时代万千道中人之一,倘若都如他能高寿到此刻,是不是都会在轮椅中默默去反思。 第二支纯音片尾曲响起的时候,悲情的旋律瞬间触动了我眼窝后面的泪腺。 我会二刷,但此刻我想先feel这份难得的观影情绪。
@妳的世界几点 ,8/10分
《爱尔兰人》拼的是内力。表面看似是再寻常不过的利益团体之前的纠葛,但实际上就像水中投放的石子荡荡波纹让你思索万千。这是一部老家伙们的电影,戏里和戏外产生奇妙的互文:他们曾经是“教父”“好家伙”,如今时代变了,一切都结束了。这种不容细想的感伤,在结尾已经烘托到了极点。《爱尔兰人》不是一部伟大电影,但它是由一群伟大的人抒写的黑帮史诗。它关乎时间,关乎过去,关乎心灵。它在向过去告别,缅怀那个属于老家伙们的时代。
三个半小时的时长,在几十年的人生里,却显得那么短暂。往昔曾是无尽的杀戮与荣耀,金钱、权势与背叛,却不再像《好家伙》那般暴戾且癫狂,一切都如此平静。回首往昔,直到生命的尽头。懊悔、痛苦、孤寂,最后在释然中,为那扇门留一道缝。
@德卡的羊,8/10分
看到纵然用现代技术“年轻化”的他们,肢体的迟缓还是透露着时间的洗涤,就已经足够令人伤怀。故事由一个衰老的往日传奇的自述娓娓道来,几个时间节点拉伸再融合,逝去的角色都被打上注脚,所有犯罪镜头克制而冷静,更多的笔墨在描摹生活,纵使昔日天翻地覆,回过头看,他们都不在了,一切都在强调时间的无情。但马丁·斯科塞斯还是有情的,他在其间投入的无穷真情让人触动,这是真的得有足够经历才能交出的作品。向您致敬。
@路有冻死宇,9/10分
听闻黑帮,十有九悲。在最后一幕让影片节奏陡然放缓,插入大量宗教符号使主角滑向忏悔,是近年来传记片常见的招式。最终呈现的结果没有想象中那么割裂,论前后反差不及贝洛基奥的《征服》和罗斯派瑞的《她的气味》。于是那些狂妄、虚伪的瞬间和飘忽不定的友谊不是以被批判的姿态示众,倒成了某种人生长河不得不坦然接受的瑕疵,每一帧都能感觉到斯科塞斯对眼下这群矛盾体炽烈的爱。最喜欢的当然是表彰大会,戴黑框眼镜的老者让德尼罗转达“胖子”的最后通牒——到此为止。高傲的他拒绝了这个请求,他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但他知道的事。最后我们分不清决定历史进程的是必然的衰落还是数个偶然相撞,这一切终将无法挽回。
@OreoOlymLee,7/10分
前两小时维持住近似Goodfellas的强度和节奏,此后停止回溯,取消负责讲述的旁白,以对某个关键事件的详尽描绘进入一种近似凝滞的状态。Russel被捕于The Shootist(1976)上映时,随后即跨越到了世纪之末(1999),致使我们对Frank衰老的迹象是如此猝不及防。
@不死者,8/10分
狂欢后的无情落幕,放在2010s的收尾实在太残忍了。壮士暮年,只剩弥留之际的孤独与苍凉,放不下的心头之痒,时间洪流也冲洗不掉,只有石头般的坚硬意志慢慢消融为泥浆,散落成沙,看他故作轻巧的佯装麻木才是最致命的伤感。
@和光同尘,9/10分
娓娓道来得一切其实已经表达了所有,属于他们的年代终将被淡忘。冷静克制的犯罪和温润如玉的细腻情感是老马年长的深思。人生、家庭、兄弟,在迟暮之年用电影串联所有并构建自己的梦,并且拼接得如此精致,那么已然留下了什么。做完忏悔和告别,像棺材一样,需要留个口子,才可以安然地逝去。
@老滚,9/10分
这是一个真正的老者才能拍出来的片,缓缓的叙述着年轻时的风光,三个多小时的时长让观众逐步沉浸在其中,而最后一个小时则充满了太多沉重和无奈,朋友间的背叛、家庭的问题、躲不过的时间,被问道“他们都死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后的无感觉,没有眼泪,没有后悔,被时间消磨掉了感情,最后仅有的只是门缝中的老者的身影,亦如《教父》最后的结局,孤独与病痛缠身。可以说这是老马丁到现在我最喜欢的电影,从前面的风华正茂到后面的白发苍苍如同黑帮片的发展,而片子最后的孤独与无奈也犹如现在的老马丁,貌似也知道了他指责漫威时的心情,他们都老了。
@晚不安,8/10分
老态龙钟的肢体语言和老当益壮的视听语言,举手投足间都是电影在黄金时代的余韵。但不是《好家伙》,也不是“老兵不死”,只是一次稳当的回望,而眼神里满是踉跄。十分确定现在没有人这样拍电影,以及拍这样的电影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在“主题公园”的重重包围之下,斯科塞斯用电影为自己辩解,并郑重地写下盖棺定论。在电影这个最大的黑帮里,他们贡献了最好的岁月,而今逐渐走向时光尽头,也许这是最后的聚会。“只是简单地写下这些话,已经令我肝肠寸断。”
纵然本片大面积的采用了CGI虚拟重构技术,也无法掩盖德尼罗那衰老而迟缓笨拙的躯体动作。时间真的是最残忍的武器,瞬息之间,时代已变。在苍凉的注视下,在平淡的叙述中,迎来那辉煌而沉重的谢幕。
@思路乐 ,8/10分
相较于阿莫多瓦的柔情絮语,昆汀的纵情洒脱,斯科塞斯的这部“自省录”,似乎更加悲情无奈。叙事节奏和视听技巧上的超凡入圣已经无需多言,依旧精准,却少了往昔的凶猛和锐利。那些黑帮史诗,到最后却以一种淡然处之的语气叙述出来,一切的一切,总是败给了时间。正如电影里弗兰克对着未知面容的旁人讲述那些骄傲的过往一样,电影外的斯科塞斯也在用电影去向这个时代的“陌生人”去斗争,去表达。但好像一切都在远去,一切都不复存在。他们终究也只能蜷缩在房间内,透过门缝,落寞的迎接人生的终局。
@奔兔吉尔,9/10分
倒叙中倒叙再转正序,再创一气呵成的黑帮史诗。不可否认的是,减龄特效因与演员老化的体态不匹配而变得笨拙,但看到最后会发现,其实无比契合电影的真正主题:繁花落尽后的萧条。触摸金钱的双手同时也沾满油污,灯光、酒会、舞曲背后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仁义尽失尸骸不保的死亡残酷,那就是该属于马丁的东西。但比起以往马丁式黑帮片的外放,这次却异常收敛,甚至是最后不断展现何谓落魄。曾经意气风发的维持秩序,却也难敌岁月神偷的无情摧残,一场游戏一场梦,到最后不过是轻推上门,留一道缝。
@空地,9/10分
当本片被置于马丁的作品序列中讨论时——多年搭档、经典类型、长时间跨度的宏大叙事,也包括被影迷分屏对比的镜头调度,他都回归到了自己的创作舒适区;但当超级英雄视觉奇观式吸引眼球的超能力在本片内化成电影光魔对几位年过古稀的传奇演员进行CGI技术减龄时,观众对于视觉体验的期待在当下又是被超越满足的。囚禁于岁月之笼的“老兽”细数往事,绵延沉浸于谛听故事讲述中的时间,剪辑之间黑帮(片)黄金时代重现,趣味、紧迫同时哀婉、肃杀。这部无论从形式、情感,还是意义来讲,都是这个时间节点最为重要且接近完美的一部电影。马丁·斯科塞斯,电影史的守护者之一(区别于以影像为武装的导演,而投身电影保存与修复等工作)在当下,拥抱新的技术手段(数字化、网飞投资),并用作品郑重地重申和捍卫“(叙事)电影”的秩序,在过去(系列宇宙和续集/翻拍这一主题乐园体系未完全建立)、或未来(当“边缘”被“大多数”所瓦解,争论逐渐消散),我们也许都不会理解他的用意,只有现在。只有现在。
@下次开船 ,8/10分
生猛厚重!人至暮年回顾往昔,波澜壮阔的黑帮史诗也带了几分激昂之外的感慨。“壮心不已”的状态或许已不存在,可是余下的只有感伤与唏嘘吗?我看未必。三个半小时的时间里,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没有人能阻挡时代的潮流,尽管如此却依然想做些什么。戏里戏外恐怕都是如此。另:长镜头调度实在太赞。
@法式曌影,6/10分
结尾之前最多三星。老气横秋,从里到外都透漏着仅有的一个字:老。老马丁真的老了,丧失了朝气,作品也丧失了生命力,一切都像吞热水一般,波澜不惊;他再也回不到《好家伙》时的那般狂放。幸而,他还剩下了情。当最后半小时一切尘埃落定,逐步步向物是人非的悲凉结局,最后门缝中孤凉寂寞的身影,这种“老”终于发挥出了他真正用途,真挚的情感喷薄而出:它变成了一曲时代的挽歌,它变得足够动人。三线叙事的契合度非常差,也有为叙事而强行叙事的感觉、与《痛苦与荣耀》的同结构更是相形见拙;这样的复古怀念也远没有《好莱坞往事》够彻底、够完善。如此宏大、横跨数十年的黑帮史诗,又怎么可能应该从头老到尾呢?马丁当然应该不是忽视了这一点,而是他真的回不去了。但他对电影的心,他自己才是真正伟大的史诗。
@夏蘿,8/10分
人當壯年用盡全力握緊砂礫,行到盡頭手卻空空如也。和傳奇經歷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時光已為所有事蹟沖刷上一層泛黃的濾鏡。走過帝國輪轉的一朝又一暮,塵埃落地,所有回憶都歷久彌新,而秘密終將隨著棺材一同埋入地下。權力鬥爭在暗湧下奔騰,張力被拿平衡得恰到好處,彷彿這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老人向你緩緩道來:這,就是我的一生。事不由己的明爭暗鬥中,人不過是權力的門下走狗,收斂起熱鬧喧囂和血氣方剛,老馬丁用近乎悲涼的磅礴史詩一步步解構自己創下的黑幫神話。而在鏡頭下被無限克制到近乎省略的情感,卻在終曲之時像槍響過後瞬間直搗觀眾的心房。弗蘭克溫吞的遲暮告白,那些再度追問只可能是虛無的終極問題,衹掩留下一條無盡追憶的門縫。
@卡佛啪啪卡夫卡 ,9/10分
相隔将近200分钟的正反打,跨越硝烟弥漫的黑帮历史,回望粉墨登场又逐一隐去的面孔,Frank最终发现没有人需要保护,没有秘密值得保守,也没有情谊将会永久,他只是永远在夹缝中的Irishman,也只有他活到最后。一场盛大而漫长的告解却不令人生厌,得益于老马对叙事语气的把握,平静内敛又暗藏机锋,从人物出场就盖上死亡的印章,沉稳地铺展开精密的反讽结构,时刻与美国社会历史脉搏共振。实在太喜欢肯尼迪遇刺后,Jimmy把降半旗重新升到顶,然后被捕入狱的桥段,绝妙的剧情转折点,希望热衷于拍“历史挂图式史诗电影”的导演好好学习。
@DoubleFeature ,8/10分
迈克尔·鲍威尔曾说:“我不是一个有所谓个人风格的电影导演:我就是电影。”在这样的语境下,马丁·斯科塞斯亦然。《爱尔兰人》依然继承其80年代以来独有的“极度写实”状态——一种斯科塞斯式的“写实主义”——饱含丰富的真实感与惊人的表现力,兼具充满活力又十分严肃的现代性。斯科塞斯的电影从来都不标榜自我却充满激情。他从来不追求“作者电影”,他所要的是“个人电影”,要的是1960年代一位美国电影人梦想成真的故事。 2019年他说漫威不是cinema,其实早在1992年,马丁就在柏林电影节谈过,“电影学院坚持的是好莱坞黄金时代的价值理念,我的电影代表的完全与之相反。无论我是否想得奖,我都得接受一个事实——我更需要的是电影”。有人认为马丁这次“入驻”Netflix,就等于接受“主题公园”了。他在华纳兄弟拍《好家伙》(我认为这是马丁黑帮史诗类型中最好的电影)时也面临着同样的风险,为了拍这部电影,斯科塞斯同意环球公司将下一部作品拍成商业片,因此拍出他当时最有票房价值的作品《恐怖角》。 “我是一位美国导演,这就意味着我是一位好莱坞导演。”马丁曾自嘲地说道,然而任何一位认真的观众都明白,斯科塞斯虽身处其中,却走在了更远的地方。
仅打分:
@卡列宁;@仲夏之门:9/10分
@鄙伶:8/10分
历期评分TOP5:
1.《爱尔兰人》8.4;
2. 《痛苦与荣耀》8.0;
3.《同义词》《好莱坞往事》 7.7;
4.《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7.6;
5.《你的鸟儿会唱歌》《少年的你》 7.5;
让我们《星际探索》再见吧(希望金羊不要继续压榨我的剩余劳动价值了)
PS:2019.12.5,评分更正
不出所料,整体气质与Goodfellas和Casino一脉相承:又一部黑帮史诗,3个半小时的片长一点都不觉得拖沓。但对于年近八旬的斯科塞斯来说,有了更多的惆怅和内省。而能再次看到帕西诺、佩西、德尼罗同台飙戏,尤其是在减龄特效的帮助下,简直就是视觉享受
分三四次才看完这部三个多小时长的电影巨作,好精彩的美国六十年代黑帮历史题材电影!拍得好,演得好,导得好! 导演、演员们和我一样,都是上世纪40年代出生的人,经历过相同的二战之后之世界历史风云。本片重笔浓彩地把他们-美国40后一代-经历过的精彩历史时代,用艺术笔法再现出来;为后人留下了生动、形象、史诗式的记忆。这是任何一代电影人的责任和功绩。老马丁、德尼罗、帕西诺干得好,在专业技法和情怀境界上让人五体投地!反观我们自己这一二代,有多少作品对得起中国的时代和后人呢?!唉,只有长长地一声叹息。
nyff全球首映。Al Pacino和De Nero是国宝。
三个多小时宛如重历《穷街陋巷》《出租车司机》《教父》《美国往事》,开场逡巡长镜梦回《好家伙》+迂回长廊游弋结尾,在折叠的时间褶皱里,“时光赐我青春与死亡”,我们与他们在银幕内外一起走向共同的伟大归属——死亡。索科洛夫说:“挽歌是好的记忆,对过去的眷恋。”将这部多年磨一剑的电影称为黑帮挽歌再合适不过,也是斯科塞斯回望人生的静静凝眸;热血叱咤不再,往事定格在发黄的旧照片里,当敌友俱已归于湮灭,所有秘密的尘埃会盖在爱尔兰人所有的生者和死者身上。
踩碎手指本该给女儿庇护,却竖起了一道高墙。戴上戒指没成为权力霸主,倒成了它一生囚徒。若不是当初发动机坏掉,怎么会变成飞鸟去试探天空的高度。倘若没打赢那场官司,如何会变成死鱼在汽车里散发恶臭。我们以为在改写时代,浑然不觉在给自己掘墓。历史终会将我们忘记,但我始终记得心里的那道门缝。
看完老马的《爱尔兰人》了,怎么说呢,他这是用《纯真年代》的方式拍了一部《教父》啊!让这群老家伙们可以借助减龄技术再次返老还童,重回那个逝去的黄金年代,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三个半小时的电影,全程配着旁白,用意识流的叙事讲一个如此长时间跨度的故事,浓缩进一个老家伙的一生,这样的故事也只有这群老家伙们做出来才这么史诗这么可信吧。Netflix愿意花这么多钱,投一部这样的电影,也算是这个时代给影迷的馈赠吧,搁在传统的好莱坞制片公司,这很难想象吧。《爱尔兰人》不同于任何一部当下的艺术电影,它是一部马丁·斯科塞斯电影!
从听从安吉洛的指示反杀雇主开始,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杀人灭口、炸出租车、运输军火……到最后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前辈。人们叫他做什么他都照做,他没有勇气拒绝,也没有能力反抗。美国是一片大海,他就是一艘小船。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任由人们把他推到现在的位置。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失去了女儿,也失去了前辈。牺牲了家庭,也没有圆满事业。吉米死了,罗素死了,安吉洛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他跌跌撞撞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当初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似乎做过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又似乎没有对世界产生任何影响。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昔日家喻户晓的吉米也被人们遗忘。曾经风光显赫也只是历史的过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至少,当他回首此生,见识过世面,经历过风浪。尝遍酸甜苦辣,看尽人生百态。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十年前,喜欢上了帕西诺,后来看到盗火线,喜欢上了德尼罗。大学里,他们以及丹泽尔华盛顿、罗克罗素等等太多,二十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片子永远给了我最温馨最窝心的记忆,仿佛那才是电影世界,熄灯的宿舍里,抱着mp4,一部接一部的沉迷在里面。现在想来,都是最美好的。老朋友们,再见真好。
拿到1.59亿USD预算不拍漫画超级英雄,而是找来一帮样貌身材都走样老人家,用最老派的讲故事方式,拍一部三个半小时污言秽语打打杀杀的黑帮年代戏,传到网上播……当今世上,得此老马丁一人了吧!
啊啊啊!马丁斯科塞斯阿尔帕西诺罗伯特德尼罗跟我就相距十米不到啊!!阿尔帕西诺宝刀未老,依旧是二十年前的那副神韵,罗伯特德尼罗在影片中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眼袋松松一时让人不大习惯。想了想,一个学电影的人能跟教父相距不到十米,这辈子也值了!哎我怎么老是有这种没出息的想法。整个影片真的是属于那种回馈几十年迷影铁粉的一份大礼!所有你想看到的华丽调度和宏大场面,有起有伏的历史悬念与黑色幽默,还有影帝们返老还童般风韵犹存的卖力表演,都会让你从头到尾一眼不眨狼吞虎咽吃饱喝足。
英雄迟暮,不是他打不动了杀不动了,而是整个世界的规则都变了。从前的那些good old days, 有规则,有礼数,他们总相信“做错”的人必受惩罚,强者能去烧弱者的房子,下手狠的人会笑到最后。那时候连黑帮都在经营实业,哪家公司不用心经营股东就会抛售股票。谁知到头来黑帮/公会,那些他们以为会千秋万代的东西一下就土崩瓦解了。只有国家的军队能去科索沃烧房子,他们孜孜以求的权力如指间沙莫名流逝。世界以他们完全不理解的方式飞速变化,原来宇宙里没有规则和意义,唯一公平的、可以理解的事情原来只有衰老和孤独而已。
“减龄”技术掩盖不了肢体表演的迟缓衰老,如同老马借“穷街陋巷”的衣钵“返老还童”重回街头传说的血雨腥风,却将更多思绪停留在了“渐渐死去”的时间洪流里。消失的霍法不再是谜,与之伴随的帮派斗争的上层建筑却永远成为了历史的阿茨海默,阶级友情的坚固纽带是面包与葡萄汁,而黄金利益的忠奸博弈是那么言不由衷。命运兜兜转转,当“好家伙”成为了“老家伙”,还未曾与沉淀下的岁月握手就已形单影只,忏悔的记忆,伤痕的幽魂,从留开的门缝涌入,模糊了弥留之际的恐惧和孤独。百叶窗后的光晕与战友都燃烧殆尽,长别离的终了是一场重温旧梦的大眠,老马将手中的枪扔进湖底,为这些新好莱坞的枭雄好汉们立了一座碑。
首先值得肯定的是演员们都是戏骨 演技出色 不过虽然用了特效把70岁老人还原年轻了 但是看起来还是岁数很大 有违和感 三个半小时真的应该拆分成两部上映 反正我是有一段坐着睡着了 美国历史对于国内观众来说带入感不强 所以得认真看才能看出名堂 如果以后有空再仔细看一遍 再来改评价吧
阿尔帕西诺老了这件事情,让我一下子就有点想哭。
老马已经过了创作巅峰期,但仍然用最工匠的精神打造出一部犯罪史诗。帕西诺和德尼罗谁拿影帝都不稀奇。
于公于私,也不知道今年为什么如此的怀旧,在《好莱坞往事》中看到了惊鸿一瞥的帕西诺,在《小丑》中看到了婉若游龙的德尼罗,距离最近一次他们同框应该是11年前的《正当杀戮》,距离他们最近一次合作的小高峰也是24年前的《盗火线》,距离他们“有缘相念不相见”,最最经典的《教父2》都已是45年。有生之年,当然还奢求再次,多次看到好莱坞方法派代表的联袂,但岁月不饶人。可能,我们告别了一个又一个荣光的时代,却看不到一点点未来的曙光。索性,开启怀念吧~
吉米霍法,一个脚踩黑白两道、一手遮天到锒铛入狱最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么传奇的一个故事其实还真不是这部三个半小时史诗电影的重点,虽然我看完之后对此人兴趣大增,马上搜出许多八卦阅读。片子主角是德尼罗演的这个“中间人冷酷杀手”的角色,在黑帮盛行的年代,这样一个从不多问、感情冷漠、杀人利索的人,当然最吃得开,但黑帮道义的目的是什么?忠诚一生只落下最孤独的结局。斯科塞斯拍了那么多黑帮片,这部算是最不热血、最怀疑人生的一部,一种老去之后的凄凉和无奈令人唏嘘。电影出人意料地十分幽默,整体虽然是沉重的冷色调(摄影和场景设计相得益彰),但总体不显闷。另外还有什么比三个影帝再次同台献技更让人激动的呢?帕西诺是火一般的爆裂,德尼罗是化骨绵掌般的逐渐深入,乔佩西则是定海神针一般永远都是一场戏的主宰。都太棒了!
流畅叙事下已不再是往日的酣畅淋漓,而是愈发浓郁的惆怅感。马丁对“消逝”足够坦诚,一切腥风血雨都抵不过片尾女儿对Frank的质问。原来黑帮最大的敌人,不过是平静的生活本身。
最后实在是,,,太伤感了。终究,我们敌不过时间,这才是最可怕的杀手。其实这是一部老年人心态的黑帮片,相比马丁之前的黑帮作品,少了狠辣,多了些温柔与情义,以及一个时代逝去之后的感伤。片子节奏很慢,入戏更慢,前面各种铺线索,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之后才真正入戏。最后一小时才真正精彩,有犯罪的紧张感,还有最后的感伤。“找我的律师”“他死了”“谁干的”“癌症”。这样的台词,真是笑过之后又难过得想哭。能重看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乔·佩西、哈维·凯特尔等人重聚,已经很难得了。
少了《好家伙》和《赌场风云》的肆意癫狂,更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无奈和人到老年的苍凉。他们都老了,and that’s ok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