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臣 第三季

今天聊聊英剧《是，大臣第3季》。

片名Yes Minister Season 3 (1982)，别名遵命，部长 / 部长大人(台)。

《是，大臣》第三季中詹姆斯·乔治·哈克大臣（James George Hacker）继续和汉弗莱·阿普尔比爵士（Sir Humphrey Appleby）斗智斗勇，顺带着可爱的伯纳（Bernard）在旁边冷冷吐槽。

哈克大臣代表的是职业政客，阿普尔比和伯纳代表的是职业公务员，两方根本利益不同，但也因为身处同一个部门而在宏观上处于利益共同体。双方除了较劲外，更多还是以把自己的蛋糕做大为根本。

在编导的带领下，观众们得以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些话看起来匪夷所思，细细一想却都是话糙理不糙。

随意摘几句对话都是经典，这里说的都是英国。

“如果政府不行善，那它的目的是什么？”

“大臣，政府不关乎善与恶，只关乎治与乱。”

“公务员工作三原则：越拖延越高效，越费钱越便宜，越秘密越民主。”

“规划调查员不是独立的吗？”

“是的，大臣。当然，火车也是独立的，只要铺好轨道，他们照样跟着走。”

“反正工业部长也整天做无用功。”

“教育部长没教养。”

“就业部长该失业。”

“算了，我们只好绝不松口，反咬回去。”

“如果您不松口的话就没办法咬回去。”

《是，大臣》第三季最后一集长达1小时，而且可能是电视史上唯一一个同时作为系列结局、圣诞特辑、系列组合故事过渡集、后续系列试播集的剧集了。

汉弗莱·阿普尔比爵士经过举荐，首先接任首相秘书，入驻唐宁街10号，紧接着首相宣布下台，党内继续推选一个新首相。

在两个党内候选人相互比烂的情况下，走中间路线的詹姆斯·乔治·哈克捡了个大便宜，成功当上了首相。当然，哈克不忘带上伯纳，继续做自己的私人秘书。

这样，三人的故事将在《是，首相》（Yes Prime Minister）中继续上演。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说起来以史为鉴，而实际上都是在不断重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当年《是，大臣》就表现出预言特质，吉姆·哈克突然崛起为新首相的过程颇为戏剧化，但几年后现实世界给出了印证，1990年约翰·梅杰（John Major）捡漏当选英国首相，和哈克当上首相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不限于此，《是，大臣》揭露的政府运作“内幕”未来被不断提及、验证，剧中一针见血地揭开政府运作真相。

所谓为民服务只是利益集团敛财的幌子，民主监督、新闻监督也只是利益交换的筹码，不论哪个人都可以被收买，出价者只要能够找准核心利益进行交换，就能把对方拿捏地死死的。

嘴巴跟着屁股走，每个人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他的行为。政客关心的是选票，公务员关心的是自己的收益，双方会用各种手段粉饰自己的行为，而本质则不会有丝毫改变。

《是，大臣》的编剧里就有在政府工作的顾问，因此剧中的很多故事都是基于真实事件，并不是凭空想象的。

例如，在第三季第4集《道德维度》就源自真实事件，哈克他们去了一个禁止饮酒的阿拉伯国家，于是这些酒鬼在大使馆里设立了一个“交流室”，在里面存放酒水，时不时地溜进去喝一杯。真实情况发生在1978年他们出访巴基斯坦的时候。

《是，大臣》当年播出时好评如潮，英国议员甚至会为了回家看剧而翘班早退。

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与新闻秘书伯纳德·英厄姆（Bernard Ingham）同样也是本剧的铁杆粉丝，还一起为该节目写了一个小段子，并邀请剧中两位主角保罗·爱丁顿和奈杰尔·霍桑一起出演，在节目中大家一起谈论她废除经济学家的想法。

然而，保罗·爱丁顿和奈杰尔·霍桑并不想出演，但还是被迫参加节目……

问渠哪得清浊五色各异，

透过现象看复读机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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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别的集的时候忍俊不禁，到第六集只觉得悲哀，没有继续看下一集而是来回三遍。

Humphrey在任职30年内服务了十一届政府，态度不断变化，对共同市场先反对后支持，从支持国营到私营，从支持死刑到支持废除死刑，认同凯恩斯主义和弗里德曼主义。不是因为他得出了道理，年纪越大，认为的越是对的，而是因为他通过公务员体系成为了既得利益者。正如素质教育的最大支持者是教师群体，废除死刑的最大得益者是律师。

“道德只有对与错，没有小错与大错。政府追求的并非是道德，而是稳定：社会正常运转、预防混乱、阻止分裂、屹立不倒，政府无关善与恶，只关乎治与乱。”

Hacker对着汉妃信誓旦旦的言论不会反驳，只好气急败坏地无力诅咒一句：“你会下地狱。”Humphrey调侃你什么时候有神学倾向了？

有弹幕认为Humphrey所言极是。实际上他说的并不是对的，而是那些懦弱无能的人借一部政治剧传达出的右派观点来合理化自己失败的藉口。一个社会中“稳定”与“善”并非不能并存。只追求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稳定，而不讲民众心中的道德，那是专制社会。

Hacker的确平庸而无能，但那个时间段是想过宁愿辞职也要说出真相的，回家后在沙发上借酒消愁，暗示了理想主义的落幕。但最后首相选举，他最后一点良心也没有了。

“没有人是自成一体

与世隔绝的孤岛

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

所以，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为你而鸣！”

这是一位博主解读yms3e6“道德真空”时提及的一首诗。读罢此诗，鼻子一酸，脑袋发胀，真的有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本集的观看门槛很高高。比如说政治知识的密度，就在我眼里达到了此系列绝无仅有的程度。而与之浑然成一体的，是编剧饱含智慧与哲理的政治思考的剪影。从捋清伯纳德与汉弗莱的逻辑链入手，到再次复习组阁知识，再到生硬勉强地理解党鞭等相关政治名词，甚至是弹幕一掠而过提到的斯诺登与棱镜事件…有关的这些那些，我都事无巨细地查寻、浏览并沉下心来细细琢磨。

于是，我想谈谈政治与道德，即理与情。

先说政治。

稳定。政治的目的就是稳定。国家机器，暴力机关，司法制度等，全是来维护稳定的。当时间一久，又没有革新，制度就会走向僵化，但搞政治就是求稳定啊，所以就会出现管理的目的就是为了管理的乱象，就会引发官僚们片面追求程序正义而不结合结果正义的局面。于是政治，所谓民主政治，不再是人民权益的集中体现，而成了中央操权弄术的大舞台。我们大可停下脚步来想想，我们到底要什么，人民民主还是中央至上？我从前看贵志祐介的《来自新世界》的时候深有感触。书中新世界的统治者全力以赴，营造了所谓美丽的新世界，所谓的理想乌托邦。但正所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为了维稳，公职人员们动用一切平复一起起的异象。这意味着杀戮，这意味着宁可杀错一千，不愿放过一个的残暴。在传下职位，交接工作时，前任统治者对继任者女主说出了国家工作的核心观点：清浊并吞。只记得，阅读到此时，只感觉到背后发凉。如今又是一年谈政治时，我又一次地遇到了这个不想面对的难题。很显然，官僚体系里的汉弗莱们就是此观点的拥簇者，他们会叫嚣道“我们国家卖出的军火流到意大利恐怖分子手里导致无辜外国民众伤亡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军火只有买或者不卖，要是不卖了，我们本国民众就会面临严峻的失业问题和经济问题。我们只负责国内的事。”你说否认那一条条生命的可贵痛吗？那一定是痛的。但是他们不得不这样，因为要稳定，因为社会不能失去秩序。而否定的次数多了，就成了麻木。如今是2022与2023年交际之际，深处这个波诡云谲，瞬息万变的世界，我真的太有感触了。

黄金法则之不要揭烂疮疤。结合个人知识储备，以及那句百说不厌的俗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提炼出了所谓的奥卡姆剃刀原理，即简单性原则，“如无必要，勿添实物。”说起来与蝴蝶效应也是不谋而合的。具体而言就是臭名昭著的水门事件，几条摇曳晃荡的细光柱，发展成了堂堂灯塔国总统被迫辞职；本集中当哈克凭良心执意上报首相军火问题，汉弗莱从职位不保扯到国家稳定。“丢失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同样的，在政治里，一点火花就可以是致命的。

再来谈道德。

方向与良心。“而且你得时刻跟着良心走，不过你也得知道该往哪里走，因为你或许不跟它往一个方向走。”哈克想要凭良心做事，但在威逼利诱下最终只能归于妥协，所以他回到家后，端着酒杯感叹道。此处所指的方向，就是利益，个人发展，前途。人类是趋利避害的，所以我们会被这个有益的方向牵着鼻子走，而良心会使我们一次次清醒，一次次辨明是非。这是哈克眼里的世界。

“我在过去的三十年服务了十一届政府，如果我相信所有那些政策，我会反对加入共同市场，又强烈同意加入共同市场。我会坚信钢铁应该国营，再私营，最后收归国有。关于死刑呢，我会热烈支持保留，又会强烈支持废除。我会追随凯恩斯主义和弗里德曼主义，会主张保留并取消文法学校，热爱国有化，支持私有化。总而言之，我会语无伦次，精神分裂。”当伯纳德垂下头，认真的问，“有一天我的道德也会真空吗？如果我们是政策的执行者，这难道我们不应该相信它吗？”汉弗莱拍拍他的肩膀，发表了以上令人深思的话语。弹幕默默总结了一句话，“我和总路线一起摇摆。”这句话太凝炼了。汉弗莱就是这样做事的，就是这样为人的。

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想起据今两千多年的一个画面。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世道如此，为什么不随波逐流呢？”汉弗莱好像就是渔夫本夫。“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哈克好像就是屈原的一丝魂魄。他们上演着一出主题永恒不变的戏，这些哲思在不同的时代不断被唤醒。

到这里，我终于可以发出我的号召了。这同样会是我在人生路上的选择。我要凭良心做事。无论那个方向是多么诱人。我要凭良心做事。要问为何？答案早就给出了

“没有人是自成一体

与世隔绝的孤岛

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

所以，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为你而鸣！”

“事物是普遍联系的。”这一句话，有很多不同的理解。汉弗莱提到此语，主要是给自己的黄金法则作论证。在他这个踏足政坛三十余载的官僚眼中，事物的普遍联系性主要应用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烂疮疤揭开后整个体制的崩溃或许就会接踵而至。稳定，长远，才是汉弗莱们的行事准则。但试着把这句话换一个语境吧，二战后的世界。你跑到街上随机找一个有点政治知识的民众，问问ta经历战争后的感想，ta极有可能从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到破口大骂“去他爹的绥靖政策！”绥靖政策，“恶魔在长大，他们在姑息。”是西方政治史上极其有名的政策，它的放任纵容，它的闭声默许，是把人们推入又一场战争的重要原因。但是这样看似利于自己发展的道路真的好走吗？不把捷克斯洛伐克当回事，玩得一手好大国政治，割地赂秦。本质上就是只在乎自己国家的利益，但毛选里那句话说得好啊，要把朋友搞得很多。英国这短视的一步棋，成功地把自己与盟友割席，以为能获得安息，实则竖起败旗。所以，在这个语境下，汉弗莱的做法不再行之有效了吧。有一说一，人类命运共同体提得真不赖。（此原理又可以追溯至蝴蝶效应，实在是巧妙）

“没有人是自成一体

与世隔绝的孤岛

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

所以，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为你而鸣！”

是啊，事物的确是普遍联系的。

由于“糟糕”的补片顺序，全系列看的最后一集是第三季第六集。

不知道是最后一集的缘故还是因为这集本身剧情偏伤感：哈克在成为10号的前夕，为正义挺身而出，和汉弗莱争论武器出口的问题。即使是在哈克与汉皮的许多争吵中，这也算是颇为激烈的一次。当哈克怒斥汉弗莱”道德真空“时，这次争执就显得尤其不同了。这不是关于官僚机构或是竞选拉票之类的老话题，在哈克的角度上来看，这事关许许多多无辜的生命，关乎一切被摆在政治的桌面上的美丽口号，即使是从最朴素的角度上来看，哈克仍认为他所服务的政府没有理由不和他一样关切此事。当然，除非英格兰已尽如汉弗莱爵士一般，道德真空。

这是真正承前启后的一集，哈克完成了成为10号前的最后一步，除了他已具备的”灵活“和”善于纳谏“，不列颠的组织部秘书很快教会了哈克最后一课——道德真空。如果说从前的哈克的双面人生指的是向民众许下的空头支票和向官僚体系的靠近的矛盾的话，那从此之后哈克将认为二者是一致的，无非是前者在结果上欺骗，后者在过程上欺骗。

与全系列喜悦的基调不同，这集多少有些沉重。观众已经习惯了在剧中正义得不到伸张，但哈克满怀希望却被现实击垮的样子如同告诉观众，在现实中也需要习惯正义得不到伸张。

哈克睡倒在沙发上，手里抓着酒瓶，口中大声喊叫着“whisky priest”，浓浓醉意容不得他去回忆从报社到唐宁街的一切，从旁观者到当局者，从谎言到背叛。妻子在一旁看着醉酒的丈夫温柔地说出那句"Yes, minister"，哈克意识到她是唯一自始自终仍相信着自己的人：相信吉姆哈克没有双面人生，吉姆哈克如一地服务着他的理想与认知，吉姆哈克是个善良且诚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