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战[电影版]

（观影笔记）

Film Exhibition相关：

1. 小镇影院、老派影院

· 电影院作为破败而乏味的小镇里为数不多的娱乐场所，和撞球馆一起成为（同样无聊的）当地居民的日常消遣场所（ *注意影片中提及了一点：在故事发生的1951年，女性群体并不被撞球馆欢迎--社会对女性规训的一例纪录）。

· 片中有关这间影院日常的描绘，可视为对1950s初美国小镇影院状况的一种记录（尽管拍摄年份是1970s）。譬如当时的“打包式”放映（”新闻片刚刚放完，正片刚开始”）；海报的张贴；以及当时电视媒体对电影业的冲击（“人们24小时都在家里看电视”）。

· 相较这个荒凉小镇里的其它建筑，这间名为皇家“Royal”、用霓虹灯装饰的影院似乎显得过分华丽了。从社会历史角度讲，这和当年美国电影文化中放映商们的策略有关。并且，这些“皇家影院”为普通百姓提供了一个避难所、一个理想世界。在影片内容层面上，这也隐喻着这间影院是小镇居民暗色生活中难得的光亮，于是片尾处影院的关闭才更加令人叹惋。光亮消失了，一个时代落幕了。（而桑尼身边敬重的长辈、自幼相伴的朋友、青春期的恋人，也陆续逝去或离开。）这部电影在某一层面上可视为对老派影院的衰落的挽歌。它也有关时间、青春、死亡。

2. 公共仪式、私人空间

· “去看电影”（moviegoing） 的行为是一种公共的、社群的仪式。事实上无论电影、戏剧、大型活动、球赛还是政治集会，都是身份认同和群体凝聚力的基本仪式之一，是对社会契约的肯定（Dick Ozersky，1977）。而电影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仪式空间ritual space——电影院——打破了以往公共娱乐中的性别和阶级划分（Lary May，1980)。而牵涉到小镇或乡村影院的案例时，这种公共仪式又格外明显地和社区认同（neighborhood identification）联系起来。

· 另一方面，在电影院看片又是非常私人和隐蔽的活动。于是也就有了青年男女movie date的惯例。片中男孩女孩们坐在影院后排，聊天、约会、亲热——甚至他们本身也成为一种景观。片尾处，影厅也成为好兄弟告别的场所，“再去看一次电影吧”，成为铭记友谊和道别的仪式。

3. 戏中戏

· 影片中，皇家影院里的银幕上放映着当时的经典电影，我们看着电影里的主人公看着这些电影。spectatorship由此产生变化的层次。（戏中戏场景如今已司空见惯了）

· 本片中，银幕上的影片有《红河》（1948）、《原野神驹》（1950），它们诉说着西部牛仔的传奇故事。选择这些片子是出于影片情节需要，还是吻合了当时的真实放映情况（小镇的观影品味、西部片的潮流等）？进一步考虑，对于坐在一个德州小镇的影院里、天天看这些片子的居民们而言，这些影片是否影响了他们对自我、社区、土地和国家的认知？尤其是对青少年而言。

其他：

1）影片情节作为历史档案

裘安要去朝鲜战场参战的这一笔写下后，影片忽然多了另一层视野——普通美国士兵视角下的朝鲜战争前传。他们是谁，他们在奔赴战场前生活在何处，过着怎样的生活，有过怎样热烈的恋爱……此前模糊的印象忽然具象了。（当然这是出于一个21世纪的中国观众的视角，如果是1970s的美国观众，对此又会作何感受呢？）

2）流行文化

流行歌曲在本片中是无法忽视的存在。1970s初完全由流行歌曲组成电影配乐的做法还很新鲜。

而且流行音乐在片中和car, woman (/sex) 一起，作为一个时代的潮流和情绪

3）Sex/ relationship

片中的男女之间，无论什么年纪，似乎都有一些问题。男孩和已婚女子及其女儿的恋情，对比《毕业生》。

4) Good girl / 蛇蝎美人

女主角杰西的人物设定。片中的女人们有时似乎掌控和玩弄着男人，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Old time!

1、萨姆带桑尼和傻子去钓鱼的那场戏是非常重要的一场戏。萨姆提起了他年轻时代，还有那个和他打赌骑马渡河的姑娘。狮王萨姆终其一生都沉醉在那段美好的日子里，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语：“老时光、老时光”。年轻时候的萨姆非常的风光，他拥有这个小镇上最好的产业，也曾经拥有这个小镇上最好的姑娘。时代变化得太快，一切俱已物是人非。稍微有点见识和头脑的人都跑去大地方谋求发展，小镇上只留下空荡荡布满灰尘的街道和一群歪瓜裂枣的孩子，只有那个破旧的“Royal”招牌似乎还在竭力诉说着过往的辉煌。英雄和牛仔的时代早已过去，现在是矿老板和煤老板的天下。曾经心爱的姑娘投入了煤老板的怀抱，年轻的一代正在蹩脚地模仿着大城市的时髦，许许多多美好的过去俱已不存在。萨姆还在这里，经营着那过时陈旧的产业。他下注给当地孩子们的橄榄球队，尽管他们连“擒抱”都学不会，得到的却是赢钱的煤老板们的一句“谁叫你没有一个好的家乡”。萨姆眷恋着这里，深爱着这里，因为乡愁，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他想竭力延续着旧时光、旧传统。就像那个傻子，在大风天里清扫街道，却永远清扫不了那些灰尘。

2、狮王萨姆的遗嘱非常特别：他把桌球厅留给了桑尼，咖啡馆给了珍妮弗，电影院给了老摩丝小姐，一千美元留给了傻子。你可能会觉得这只是萨姆单纯的想帮助弱者的行为，事实上则不然，萨姆的安排是具有深意的。他的内心深处知道，唯有这四人和他一样，对这个破败的小镇有着深深的眷恋，他们将会老死在小镇上，带着乡愁，延续着旧时光。

桑尼和杜恩

3、桑尼和杜恩是在小镇上一起长大的最好的伙伴，但他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萨姆生前最喜欢的孩子是桑尼和傻子，而对杜恩却一直比较冷淡。他们在同一个女孩杰西卡身上品尝到了失恋的滋味。面对失恋，杜恩做出的选择是“远走高飞”，而桑尼一度想要离开，却始终无法挣脱出“老妇人”的怀抱。在这里“老妇人”这个角色是个明显的隐喻，她不正是这个破旧不堪的家乡吗？为了维系萨姆给他留下的桌球厅，桑尼不得不选择去矿上打工，老狮王并没有看走眼。无论经历了什么，桑尼都无法逃离这里，这是他的故乡，也是他最终的归宿。

最后一场电影

4、桑尼和杜恩去老摩丝小姐的电影院看了最后一场电影，电影院要关门了，因为人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在家中看电视。老摩丝很难过，但她无能为力，她说萨姆要是活着，或许会有办法。桑尼早就敏锐的感觉到自从萨姆死后镇上的一切都变了，一个时代终结了，新的时代正在降临。货车司机撞死了傻子，还在疑惑，为什么这个镇子的孩子们都是傻乎乎的一个个。桑尼留在“老妇人”在怀抱中，电视机中传来重复、单调、洗脑般的肥皂广告，一切戛然而止。这是最终的乡愁。

彩色电影在20世纪50年代就已经在美国趋于普及。 不过黑白电影并没有消失，一些导演为了艺术效果，会大胆放弃彩色画面。 1971年的《最后一场电影》，讲的是小镇上几个美国青年的故事。青春，本应是色彩斑斓的，导演彼得·博格丹诺维奇却选择了黑白胶片。

因为他想要表现的，是一众角色内心的孤独，压抑，和迷惘。

故事背景，设定在1951年美国德克萨斯州上的一个小镇。

中年牛仔Sam在小镇上开设了电影院，咖啡馆，台球室，给镇上的年轻人提供了娱乐休闲的场所。

片名《最后一场电影》，其实已经剧透了Sam的影院最后会倒闭。

正是在1949年到1951年，美国有越来越多的电视台成立，诸多娱乐节目在全国普遍播出，家庭电视机的数目从百万台增加至千万台。

就如Mosey小姐所说，小孩子们一天到晚都在看电视，没有人愿意看电影了。

在这么一个大环境下，影院也难免会关门大吉。

而整部电影讲述的，就是在影院放映最后一场电影之前，小镇上居民的众生相。

彼得·博格丹诺维奇的叙事干净直接而零碎。

干净直接的是，他明明没有逐一介绍小镇上的家庭，但在看到大概三分之一后，主要角色很容易就能区分并整理开来。

故事是关于一对兄弟，三家店，和两个家庭的。

男主角Sonny和Duane是一对好兄弟，他们在影片开始时都各自有着女友。

饰演Duane的，是杰夫·布里吉斯。多年以后，他凭借《疯狂的心》夺得奥斯卡影帝，并在《钢铁侠》中饰演大反派。

“垄断”小镇上娱乐产业的牛仔Sam，他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

在台球室，他收养了智障患者Billy。

在咖啡馆，擅长做起司汉堡的Genevieve帮他看店。

在电影院，则有Mosey小姐帮他售票。

Duane的女友Jacy，她可以说是“镇花”。

而她母亲Lois也风韵犹存。

因为家里相对比较有钱，Lois不想Jacy和门不当户不对的Duane交往，这让Jacy感到不满。

饰演母亲Lois的，是艾伦·伯斯汀。多年以后，她凭借《再见爱丽斯》夺得奥斯卡影后，拥有《梦之安魂曲》等经典作品，并在《星际穿越》中饰演老年女主墨菲。

Sonny的校队教练Popper，他家中有一个妻子Ruth。

由于Popper经常在学校，他们夫妻的感情已经变得越来越淡。

明明Popper叫了Sonny去送Ruth到医院，但Ruth却全然不知，可见Popper和Ruth之间的交流是少之又少了。

同样是聚焦在一个小镇的《我的天才女友》第一季，则是通过主角独白逐一介绍每个主要家庭。

电视剧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这么做，不过电影要这样干就显得很笨拙了。

《最后一场电影》正确而有效地使用了属于电影的叙事模式。

零碎的是，观众难以区分哪一条才是剧情主线。

是Sonny、Duane两兄弟和Jacy的三角恋，还是Sonny和Ruth非比寻常的关系？

应该是都可以。

作为新好莱坞电影的代表作品之一，《最后一场电影》这种不同以往的叙事方式使得电影变得独特，具有一定的革新性。也与片中一众青年角色青春叛逆的特征相呼应。

更精妙的是，彼得·博格丹诺维奇所采用的镜头看似没有什么镜头含量，但却巧妙地用镜头的距离，以及演员的站位，直观地呈现出了角色与角色之间的关系。

譬如，Sonny和Ruth刚见面的时候，两人的距离相隔了两三个身位。

接着，通过第一视角，用镜头靠近Ruth，暗示两人的距离在靠近。

等到两人再次相遇，一个仰视镜头，他们都分别侵占了对方的身位。

看到这里，观众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然后再看看Jacy和一个图谋不轨的青年，虽然那小子明显对Jacy有意思，但他和Jacy的距离相隔了半个身位，观众能明显看出，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再看Sonny和他父亲，两人分别靠在画面的两边，中间空出了距离，说明两人的关系存在隔阂。

能通过镜头语言就交代了人物关系的话，就不必费时间明确其他的了。

贸然增加一段独白，以表示角色内心的暗涌什么的。在电视剧这么做很平常，但电影这么搞，大多时候只能说明导演的水平不够。

虽然《最后一场电影》的观感略微沉闷，但剧情方面并不缺少惊喜。

除了Sonny和Ruth的高能主线故事，牛仔Sam的隐藏支线到后面也会“爆雷”。

他跟Sonny说，自己曾经有过一位年轻的“红颜知己”，两人曾经度过了一段疯狂的时光。

其实，那位红颜知己就在镇上，并且是在此之前已经出现过的角色。

Sam的那段话是伏笔，同时还在点题。

全片的主题就是“疯狂”这个词。

对于几个成年人角色，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已经失去了年少轻狂的感觉。

Ruth一直渴望能再疯狂一把，于是便忍不住与血气方刚的Sonny靠近。

Sam喜欢和Sonny这帮家伙打交道，很可能是在Sonny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但对于一众青年角色来说，他们也并不能拥有疯狂。

典型的例子是Jacy。

她和Duane的恋爱被父母干涉，实际上她对Duane也并不是那么迷恋。

她真正想做的，是彻底“解放”自己，所以有人邀请他去裸泳派对的时候，她主动答应了。

随着剧情的推进，她变得越发勇敢，甚至斗胆背着父母私奔。

只可惜，她始终都不能得偿所愿。

在那个时候，应该去年少轻狂的年纪，却有着太多不准女孩子做的事情。

Jacy的反抗，也正是迎合了美国在60至70年代发生的“性解放运动”。

Sonny这边虽说是做了十分疯狂的事，先是甩了女友，然后成功“破处”，之后还泡了兄弟的心仪女孩。不过，他的疯狂并不能够明目张胆地进行。最终他的欲望也都未能得到满足，加上好友Duane的离去，生命恍然开始变得一片寂寥。

《最后一场电影》所表达的就是，50年代初，许多美国人内心的渴望和疯狂无法得到释放的一种状态。

处在这种状态下的人，是孤独的，压抑的，迷惘的。

走到故事结局的Sonny就是如此。

好友Sam，Duane，Billy一个一个地离他而去，他深感孤独，于是又厚脸皮地找回了Ruth。

和Ruth的相处是压抑的，其实他更想和Jacy在一起，因为那样才能在所有人面前无拘无束，释放自己的情感。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也许他想请教Ruth，以消除自己内心的迷惘。

关键的电影院场景一共只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是Sonny和Duane各自带着自己的女友；

第二次是影院倒闭前，Sonny和Duane两个人观看最后一场电影《红河谷》。

影院就是“疯狂”的象征。

在影院里，Sonny和Duane都和自己的女友大胆亲昵。

影院关闭，象征着Sonny他们的疯狂时代的结束。

从学校逐渐迈向成人世界的青年人们，他们将会像Sam那样，日后只能是怀念影院倒闭前的旧时光。

简单总结一句话就是，岁月不等人，再不疯狂，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老了。

别等到“影院”倒闭，才知道“旧时光”有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