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辛意雲老師老子辛說卷六十八談「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有一部電影,是土耳其的電影,導演曾經導過冬日甦醒(Kış Uykusu,2014),這部電影得了坎城的金棕櫚獎,現在又再以這一部野梨樹(Ahlat Ağacı,2018)去參加競選,並代表土耳其角逐奧斯卡金像獎。電影的故事講一個年輕的大學畢業生,是土耳其的一個年輕的大學畢業生,也就是一個想成為作家的年輕人,他已經在大學寫好了一本關於自己家鄉的書,想要發表,他寫這個家鄉的書,不單純是旅遊的介紹,或者不單純是一種單純的風俗民情的介紹、風景的介紹。他這本書是從他家鄉的最突出、最真真實實的當地的各種各樣的不同於外在的風貌講起——奇怪的老人,吃梨的行為,賣著水果,做出各種令人不能理解的動作,但是卻具有某種戲劇化的特質。已世俗化的教長,信仰不再是最神聖的依歸,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是跟常人一樣的觀點、行為,成為一種有趣的特殊性。還有,頹廢沉淪的教師們、老師們,以及各種古怪有趣的鄉村儀式。這種奇奇怪怪、各有各自特質的人,卻都生存在、生活在那美麗絕倫的家鄉的山村之中。
這一個青年人,土耳其大學畢業生,他把這些奇奇怪怪、各種各樣,其實雖有特質,卻都世俗化的人作了紀錄,同時進而將他們寫在那美麗絕倫的鄉下山村之中。他家鄉在舒緩的山脈包圍底下,那發紅的土地,滿山的翠林綠樹,尤其散散落落插在其中古古怪怪的野梨樹,他能夠結出歪七扭八的果子,可是這些難看極了的果實卻甜美多汁,可口極了,特別在清晨早餐的去吃的時候。在整個的陽光下,他們的村落總展現出驚人的色彩。這一切,在家鄉的人看來,簡直不足提,一切都稀鬆平常,可是他認為這是最迷人的地方了!當然,其中還有各家所養的牛羊獵狗,還有山中的各種小動物,包括狐狼。他認為這一切都是最值得與人分享的,可寫給別人看到的事物,可介紹給別人,去認識這個世界中有這樣的村子——他認為這是最值得書寫出來介紹給別人的村子了。
不過他缺少出版的資金,畢業後他就直接回家,想回家籌錢。也就在這籌錢的過程中,他看到鎮長的嘴臉,鎮長說一切為了家鄉,然後他所說的不在這些事物的介紹,卻是如何發展出企業,為這個家鄉賺錢。企業家呢?也同樣的認為只有企業能為家鄉帶來財富,才是唯一的工作。即使成了企業家,仍保有好讀書而且成為成名的作家,也都只是認為唯有發財才是真實的價值。包括了教長,包括了成名的作家……,他去一個個的訪問,問這些在上位者的意見,看見他們對自己周遭的生活的環境全不以為意,開砂石的開砂石,挖礦的挖礦,抓石頭的抓石頭,同時他們都不同意年輕人對家鄉人物的介紹,覺得那樣好像在揭瘡疤一樣,甚至於他和成大名的作家討論什麼是寫作,什麼是作品,其藝術性會是什麼,而成名的作家直接就告訴他:「只要投讀者所好就行,你只要強調出日常生活,大家都經驗到的,這一切,讀者就覺得你寫出了他們的心聲了,不必要有任何理想的陳述,這就有讀者,就能販賣,也就有出版社替你出版。」
就在這籌錢的過程,導演的重點,也就是電影本身最精要而充分的一個社會性的討論——他反映出整個社會中各種各樣的人物對現實的各種各樣的看法。也就是,在現實中,在利害中,侵蝕了所有的人際的關係——夫妻間既相愛又無法相擁;信仰失去了神聖性,只是一種生活的以及批判別人的規範依據;教育只是不得已的一個工作;至於國家社會也只不過是無可奈何的拘束;還有人生的問題……。在這些種種的限制且大家都在講求利益的觀點中,人生反而走不出去了,也無利可圖了,一切都被困住了!在他不斷的質疑中,像個鬥雞一樣,最後讓人全拒絕了他。不過他不退讓,就如同長在這山坡地上的那一棵棵顯得疏落而孤獨的野梨樹。他深深的自覺到自己的孤獨,不過也深深的意識到自己無法放棄的堅持,那種對自己生存環境提供生活的大地、山村,那種美麗山野的情趣,他情不自禁的關注在大自然,關注在這些大自然生命的展現中。而他慢慢開始發現這一切對大自然的愛戀,也是對生命的愛戀和肯定、生命本質的肯定,全來自自己父親的啟迪和影響。
他慢慢深入到自己的內心,看見自己對大自然、對生命的關注與愛戀,這全來自自己父親的啟迪和影響,而父親其實是被自己,以及自己的母親、自己的妹妹,甚至於全村的人都認為是個怪胎,甚至於是個失敗者的。這名父親是一位小學教師,雖然大學畢業,不過只在小學教書,沒有人真正的認同他,肯定他,甚至於喜歡他,包括他的祖父——也就是他父親的父親。所以,這個父親在退休後,一個人退隱到山上牧羊生活——因為這個怪胎父親對大自然的愛,對動物的愛,使他無法生活在一個人的社會中,他無法忍受全以人為中心的那種社會,尤其是以世俗價值為最高價值的社會,他在那樣的一個以世俗價值為高的生活中,他只有頹靡,他只有不振,他覺得被窒息,甚至於到最後迷失了自己真正的生活方向而賭起馬來。即使他愛著妻子、子女,他都無法從賭馬中振作;他賭盡了一切,甚至於讓家庭蒙羞。可是他對大自然的愛,卻堅持不顧一切人的反對!
年輕人開始看到他父親這特殊的一面,似乎也就在自己的特殊性格之中了!他想起他原本對父親的憎恨,曾恨父親迷上賭馬,欠下了巨額的賭債,賠上了他們整個家庭的命運,他詛咒他的父親。當他在詛咒他父親、責罵他父親的時候,這個時候說也奇怪,對他父親幾乎已放棄希望的母親竟然嚴厲的責備他:「你不可以這麼去咒罵你的父親,你要知道,你父親是個君子!在這麼一個視家暴為常態的社會裡與村子中,你父親這一輩子都沒有打過我,他連舉起手來揮一揮都沒有。他只是做不到我的要求,承擔不起那些來自社會、來自家庭要他完成的責任。」而後母親敘述出何以愛上他父親的原因,說他英俊,他會說話,他會說故事,他會說出許多令人迷醉的雋永語言,他會打開人的眼睛,讓人看到周遭的美景。他母親說:「他打開了我從來沒有見到的世界。」
年輕的作家非常驚奇,因為這是他不知道的,沒有意識到他父親的另一個特殊的部分。不過,這個作家秉承著他父親的堅毅與不顧一切的性格,終於還是走上寫作的路。同時似乎在他的回想裡,這一切都是來自於從小父親不知不覺的教導,讓他看見了家鄉的美,與這特有的環境下特有的人情風俗。整個大自然其實就是自然鮮活的巨大載體,是一切生存、生活、生命的來源,但生活在其中的人們都視而不見了,都只一味的追求著實用的以及商業的價值,以至於使生活淪落為平淡無奇。只有他的父親,最後幾乎放棄一切現實中整個社會的一切,回歸到山林,回歸到自然,酣然無憂的沉睡在帶著寒風的山坡的院子地上:周遭,都是翠綠的松林;鮮紅搖曳的楓葉在冷風中襯映出夕陽下鮮紅的太陽;而這鮮紅的太陽,更染紅了鮮紅的大地泥土塊——而這一切,是永恆的;而這一切,是真實、能傳承的。
他翻閱父親放在旁邊空無一物的皮夾——一毛錢也沒有,可是裡面卻深深的藏著關乎於他出版了書,在報紙上的報導剪報,上面還打著圈圈。他一時真是感動!等到父親醒過來,他才知道父親已經把它的書看得滾瓜爛熟,同時記住他很多的金句。父親甚至於告訴他哪些金句自己非常的喜歡,因為他陳述出大自然最真實的部分。
在這部三個鐘頭的電影中間,導演似乎想用詳細的事件、日常事件、景物,透過鏡頭,告訴我們什麼是自然;也似乎讓我們看到,唯有在這自然,也就是在這道中,才具有真實性,才具有傳遞性,才具有繼承性,人的生命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能傳遞,能繼承;而當人們能看得見,加以記錄,人世之間才具有能傳遞、能繼承的文化——然後,文化,也就是道的展現和陳遞了。
我藉著一部土耳其的電影野梨樹來說明人世間的傳遞與繼承,這裡頭包含了文化的傳遞與繼承,而這也是道的傳遞與繼承。在這人世間的傳遞與繼承中,我們或是可以體會到「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的含義,也就是任何能久的事一定是不失其所,一定以道為基礎,依道而行的事。而也唯有在這基礎上所完成的事,才能讓人脫開了私己,真正打開了屬於人性——人的眼睛、智慧的心靈,而涵蓋著天下人類、國家民族共同需要的事。由此才合乎道,同時能傳遞、繼承下去,然後成為不朽的事業,所以,「死而不亡者壽」。這部野梨樹雖沒有老子所說的這個道理那麼深邃,可是也傳達了類似的這樣的訊息。這部電影似乎透過了實際現實生活的形象,表達出另一種所謂合乎道的真實狀況。
整個村子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共同的價值觀,而這個價值觀就是商業利益的價值觀,就是合乎商業利益才具有實用性的價值觀,而這種具有商業利益實用性的價值觀才是人生命最真實的價值。這從人的現象世界看來,似乎是一種最具普遍性的價值了,因為人人這麼看。可使這商品實用性的普遍價值,唉呀!卻不是一個真正可以繼承、傳遞的事物。這奇怪吧?雖然這樣子的價值觀也會在現實的社會中一代代的傳遞,可是他何以卻無法成為那一個永恆性的繼承和傳遞的事物呢?原因是,他不是道,以至於他無法完成不朽。如此就不可能久,也就不可能壽。為什麼呢?因為凡是只求私利,一味的指在利上打轉,凡是私利,在心理上,在感情上,在意識上、知覺上,其實都圍繞著自己,這種圍繞會形成封閉的個體,一個孤絕的個體,跟外界無法真正相通的個體。封閉的個體就像地上一塊塊的石頭,雖然多,卻缺少真正的聯繫,他那裡面沒有生命的發展性、創造性、綿延性,所以他自然就沒有了傳遞與繼承的可能性。人只有開放了自己的心靈,開放了自己的意識,提升了自己在人性上的位階,不再在生物性上的限制,而到達了真正人性的開展裡,人才看到了生命的整體性,或者說人才能從生命的整體性看到了道。人能看到道,同常是從生命的整體性、相關性、通透性,才會意識到道,然後才會意識到道的生生化化的那一分創造和流轉。由此,而進入到道,然後與天下萬物一體,與道一體;由此所創造所做出的事物,就自然具有道的傳承性、不朽性,而達於永恆了。
這部電影如果去看的話,是需要一點耐心的,同時需要細心的品嘗。這部土耳其電影的導演,他拍製的手法,從和伊朗的名導演阿巴斯的手法滿類似的,不知是不是和在那樣的一種特殊環境下的生存、生活、生命發展有關,或者還是和中東回教的信仰有關,他們看事情都如同仔細的環顧周遭種種平常的事件,然後逐漸呈現出他們所要陳述的生命真相和主體。他們在這個敘述中特別喜歡展示周邊的大自然的環境,而這都是這一部電影中極其出色的表現,那個光影、光色之美,清亮、純粹、精緻。我一面看一面想,天哪,真有這樣光影的地方嗎?美到了一點渣滓都沒有,清晰到一點渣滓都沒有,翠綠就是翠綠,鮮紅就是鮮紅,清朗就是清朗,整個的大地非常非常的明細而清楚。喜歡看藝術電影的朋友不妨前去看看。
这部电影的信息绝非一次观影便可悉数了然,然而畏缩于不完全理解而搁笔又大可不必。不妨先草草记下初次观影的体验,也好供多刷之后对比品味。即便全是片面之见也不失为多年后的两三句笑谈。
或题《两个理想主义者的死亡》
“有时候我在你、我甚至爷爷身上看到的东西都让我想起了野梨树。”
“我们都是不适应环境的、孤独而畸形的人”
抛除导演自说自话般插入的多段长对话,我想这部电影叙事主线可以归结为两棵野梨树在梦想与生活间的挣扎对抗。这里的野梨树自然是象征意义上的,它们丑陋、干瘪、带着尖锐扭曲的棱角,孤独地生长在土耳其乡间小镇的荒野上。男主锡南与父亲伊德瑞斯就是这样的两棵怪诞的树。
锡南染上了年青人中的流行病——文青病。本质上他是一个痴迷的浪漫主义者,一个酸腐又多愁善感的理想主义者。他在整部电影中都带着颓丧的气质,用“艺术家反对一切”的态度去批判、抨击生活中的种种。他冷眼嘲弄着眼前所见的一切,从城市的繁华车马到根植乡间故土的落后,从附庸风雅的官僚商人到名满一方的大作家,他都以戏谑且不屑的眼光看待。他自怨自艾,他怨天尤人。对见证他从小到大成长的故乡有着介于憎恨与鄙夷之间的反感。
但他本性上又是软弱的。他不喜麻木而无生气的家庭,但他在家中也无所事事;伤感旧日爱慕者的他嫁,却只能在出嫁当日远远相望;痛恨沉迷赌博不务正业的“失败者先生”,而他的出书之路同样屡屡碰壁,靠背叛父亲卖狗的黑钱换来的出版最终也是惨淡的结局。他恨环境的麻木不公,也恨自己的无才无能。既不愿像父亲一样做老师度过庸碌的一生,又不能靠写作安身立命。这种令人纠结的两难困境让他进退不得,既没有好好备考成为一名教师,又没能完成理想成为作家。他软弱在不能接受平庸的自己与生活。
如果说对儿子这棵树的刻画是通过出版书籍这个过程实现的,那么对伊德瑞斯的描述便隐藏在挖井这条暗线中。沉迷赌博的他败光了家业与名望,老来又抱着让荒漠化的黄土变成绿洲的理想,打算在这片故土上挖一口井。没有人理解为什么他妄图要在枯地上挖出井水。人们的怜悯、不解以及更多的嘲笑总是围绕着他,就连他的家人也不外如此。年轻气盛的锡南更是最看不惯父亲的人。
因而当最终儿子心灰意冷之际发现一事无成的父亲竟是自己书籍唯一的读者与共鸣者,两人终于达成了心灵上的和解。讽刺的是,这时两个人都放弃了自己的理想——父亲挖不出水、儿子卖不出书。两个人所怀的理想都归于沉寂。
关于影片结尾部分,可以有很多种理解,这里我认为锡南最终还是选择了在父亲的井中自缢,以死亡的方式表示了对理想的捍卫以及对平庸生命的拒绝。至于父亲最后看到儿子在井中继续下挖,我理解为这是用超自然方式来体现出锡南以死亡这种方式对理想不停不歇的无尽追逐。这种看法无疑是悲观且稍显矫揉造作的,然而影片中的儿子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理想主义者,并且影片之外的笔者同样也是一个略带理想色彩的年青人。
当发现鄙夷的父亲曾经同样是一个双手插兜低着头踽踽独行的青年,发现曾经在别人抠索金钱时谈论泥土的气味和田野的颜色、那个勤恳工作且颇有雄心的年青人最终却变成如今的模样。这时继续生存又能如何呢?即便形骸走在故土的绿洲上,灵魂却仍旧在另一种荒漠中流浪。对于活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的锡南,对于这样一个关注文学中心胜于生活中心的人,我想生命另一边的永恒或许才是他更好的归宿。
ps:父亲hiehiehie的笑声令人印象深刻
前段时间打趣道,实习简历特长写上:擅于奔跑。
立秋,夜跑伴着微风,公里数已记不太清,只记得:我像极了坠入水中,不停地梳理22岁的一年。
耳机中循环着《I Follow Rivers》,思绪也拉回原点。对照当下,思索与焦虑不同的事物,处于各异的状态。
读研前,每天会看一部片子、读篇短篇。但事实证明,有计划地观影和阅读并不适合我这种散漫的人。电影和文字占据我的闲暇,但不想囫囵吞枣,也不强迫自己去看力所不能及的片子。阅读和观影的趣味,对于我,是停留在某页反复阅读的一个片段,或是去发现一部电影中的道具符号。
我有工科生的自觉,周遭环境里关注文字和影像的人不多,自己的兴趣所在处于边缘,不足道也。游离在专业课和影像文字之间,被吐槽是个“分裂”的人,但经历其中会发现两者存在某种关系,我鲁莽理解为相似和互补。
所学方向是古建筑木构,在混凝土被新材料取代的行业里,显得古早和偏门,但就像我所喜欢的老电影,有它的迷人之处。日常课业被强度准则、本构关系所支配进展,然而逐渐发现:着手具体的工作,固有的焦虑和恐惧也在褪去。
书影音序列记录着情绪的起伏,一年里的开头结尾都在看滨口的电影。从《夜以继日》的游离和迷失到《偶然与想象》的巧合和遇见,都与生活相映成趣。所遇到的豁达与开阔,是狭小封闭的我不能想象的。让我更去思考亲密关系的含义,不是结伴而行,也不是世另我,会是建立在互补性格之上的精神契合。想到小满,夏风沉醉的夜晚,列侬的《oh my love》。
喜欢一张照片——阿莫多瓦颁金棕榈于朱迪福斯特。在陀螺的动态里看到,附了“queer power”。日趋封闭的周遭,它所带来的是振奋人心。想起马特尔给阿莫多瓦的颁奖词:“极右派在世界抬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佩德罗,我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 也许和友从《女性瘾者》聊到《钢琴教师》的经历,在之后会越发不易,想到《女性瘾者》映后时拉博夫的话:“海鸥跟着拖网渔船飞行,那是因为它们以为沙丁鱼会被扔进海里。”
看茨威格《昨日的世界》,最令我向往的是对于里尔克的描述,用生活中与人交谈的闲笔,勾勒出其特质:温柔、谦逊、有自己内心硬核却不随意表露。反派十年里靳锦说:“不做怀旧某个代际的遗老遗少。”无法决定环境优劣,也不要顾影自怜,有我心深处,也处于周遭之中。
回顾《大都会》的观影经历,脑子里只有米娅默念的诗“freedom”,私心喜欢洪常秀一部电影名—自由之丘,《万物静默如谜》里的一段是我认为对自由最好的诠释。
“我偏爱电影,偏爱猫。我偏爱绿色,偏爱及早离去。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偏爱混乱的地狱,胜过秩序井然。我偏爱牢记此一可能——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
这是独属我22岁的《野梨树》。
为了给上海电影节翻译才看的片子。第一遍直接跑神,感觉唠唠叨叨抓不住主线,后来一边翻译一边看,居然越看越有味道,简直欲罢不能。男主角大学毕业回乡后,各种自命不凡,看不起有赌博史的父亲,看不起爱上这样父亲的母亲,看不起畅销书作家,倒是对自己的超现代意识流元小说充满自信,为此甚至没有准备教师资格证的考试。好高骛远,谈玄务虚,暗恋高中同学但是不敢开口,鄙视父亲却偷了父亲心爱的猎犬。种种言行充满既视感,我膝盖感觉都快被射穿了…
然而父亲也曾经是一代有志青年,也曾满腔热忱,也曾经赞美过雪白的羔羊和大地的气息,是什么把他变成了这个沉迷赌博,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只能以尴尬笑容遮脸的男人呢?尽管影片拍摄的是土耳其家庭,但是人性的共通令影片的感染力跨越国界。
但是一方面我本人翻译水平有限,另一方面土耳其转英文再转中文难免流失大量信息量,最终成果说是差强人意都有过分夸耀的嫌疑。如果上海电影节观众的观影体验不佳,这都是我翻译水平欠佳的缘故,片子本身是非常出色的。另外也希望能有出色的译者提供更好的翻译版本。
文/铃鼓先生
公众号:抛开书本
土地
首先,《野梨树》毫无疑问是一部自传性质的电影,这个故事来源于本片的联合编剧兼演员阿金·阿克苏的父亲的真实故事。导演把这个故事搬到了自己童年生活过的海滨城市恰纳卡莱,而男主角叫Sinan,导演本人叫Ceylan,名字很接近,都译为“锡兰”。
整个故事也讲述的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回到自己的故乡,筹钱出版自己的小说《野梨树》,这之中反映的困境定是锡兰导演自己所曾面临过的,或是当下的境遇。
锡兰导演本就是大器晚成的作者,从他的短片处女作《茧》,《野梨树》已经是第九部作品了,在这个可以拍摄自己的《八部半》的时候,总结自己的导演生涯的时候,他却把目光聚焦在自己年轻的时候,事业刚起步的时候,这颇有一种初心不改的意味。
电影的取景地,恰纳卡莱,正是特洛伊古城废墟的所在地,在这广场上矗立在一个巨大的木马,而这个木马正是美国拍摄电影所用到的道具,赠给了这座历史名城,成为了这个海滨小城的一大标志。
特洛伊的木马,众所周知,中空的木马里藏匿着的希腊士兵最终打开了特洛伊城的大门。在片中,这个木马反复出现,是锡兰心中故乡的象征——他梦境里遇到危险时躲进了木马的内部。
在锡兰的潜意识里,故乡,仍然是在与畅销作者长篇大论后的挫败之中,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可以退守的城池。城内的木马,也是内心里的柔软处,最终梦醒,被现实拉出木马。
锡兰导演镜头下的故乡有着十分的诱惑力,草木的生长,泥土的芬芳,这里有熟悉的事,爱他的人,故乡绝非一无是处,粗鄙丑陋。但锡兰,这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却不想在这里“堕落”。
这位年轻人所拒绝的,是庸常的生活,这是容易的,也是舒适的生活,同样也是绝大多数人的生活。美国诗人弗洛斯特写道:“林子里有两条路,我选择了人烟稀少的那一条。”面对庸常的诱惑,这份拒绝显得弥足珍贵。
还有一种与乡村小镇的庸常生活类似,便是现代都市的庸常生活,比如《帕特森》式的生活,帕特森提笔写诗,本质上也是对庸常生活的反抗。
人物
《野梨树》以锡兰回乡的见闻为主,各式人物登场,高强度的对话辅以绝美而含蓄的镜头,展现了官僚做派与主流价值,探讨了爱情、文学艺术与宗教信仰。
官僚做派,便是虚伪与推诿,相信大家并不陌生,而主流价值体现在采石场经理对“生活文化”的看法上。锡兰认为自己的小说揭示了恰纳卡莱的“生活文化”,比如一个戴帽子的80多岁的老人仍然在景点工作,锡兰相信他身上有着关于“生活的秘密”,这个老人只要250里拉就能解决自己困苦的问题。
而这个经理认为恰纳卡莱的“生活文化”应该紧紧与战争公墓联系起来——这样一座历史名城,应当贴上宏大的历史的标签,而生活的现实的经验不能够成为它的注脚。
恰纳卡莱,也正是一战最大的登陆战役加利波利战役的所在地,土耳其人正是在这里抵挡住了协约国的进攻。诚然,国家与历史的记忆使这座海滨城市闻名于世,但这掩盖不了普通人的普通生活。
在这个问题上,经理辩不过锡兰,只好以过来人的口吻給年轻人以忠告,他以自己的经历说明一个问题,在土耳其,教育未必能改变命运——他自己经营着采石场,而他的那些上了大学的同学混的不如他好。
他诋毁,或者说是陈述知识的无用,以此彰显自己的存在。在这样的对话之后,你会愕然发现,影片揭示的问题咱们并不陌生。
关于爱情,锡兰首先在对话的开头就调侃了一下时髦的女权,同时也是有意无意地告诫观众,对于接下来的人物形象的刻画,不要过度分析,一点就着,这位锡兰的旧爱,本质上就是一俗人。
随着锡兰与旧爱的对话,我们发现这位年轻的姑娘对于爱情对于婚姻对于生活的有着看似混乱、天马行空,实则统一、无比现实的看法——浪漫的爱情、稳定的婚姻、优渥的生活。
这位姑娘对爱情停留在美好意象这样的表面上,对婚姻停留在坐在家里带孩子这样的认识让,对生活停留在渴望物质财富这样的状态上,这没什么问题,正如锡兰所言,这是个人的选择,但对于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过于“成熟”的状态,一个安全舒适并且容易达到的状态。(当然除了物质财富,这不容易得到)
两人面对面这样的暧昧气氛,在热吻中结束,姑娘咬破了锡兰的嘴唇。而这暧昧气氛的表达,也非常之含蓄——镜头从两人身上切到四周金黄的树林,风掠过树梢的响声占据整个屏幕,再从树叶间一点点拉近到两人。
含蓄,是锡兰导演一大特色,他一直巧妙地运用镜头,对戏剧性强烈之处的“弱化”处理,使得整个电影处在一种朴实而优雅的状态之中。之后,锡兰与这姑娘的前男友发生肢体冲突时,也同样是先从旁人的反映,再到酒瓶摔碎的声音代入,最后到远景固定镜头。
《野梨树》时长三小时,这其中有着大量长时间的对话,这不同于导演先前的作品,在关于文学艺术与宗教信仰的对话时长分别为15min和20min。
而这样的长对话绝不是蜻蜓点水,不纠结于某个具体的问题的答案,不停地向前推进,人物态度的细微转变也包含其中,也正因如此,对话的信息量极大,而观众在短时间内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其中的一切,这就给观众留下了一个整体的印象,大量的对话在这时变得“无意义”,呈现了锡兰这样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内心世界与精神状态。
锡兰与本地畅销作家的长篇大论后,这个年轻人的态度被导演用了一个象征性的行为表达出来:锡兰无意间碰到了桥上美人鱼雕塑的一块本就碎裂但仍然贴合的碎片,他想了想,把这块碎片推下掉进河里。锡兰不愿维持着这样一种完美的假象,他想揭示假象背后的真实,同时也是这个“成功”作家在他心里的形象崩塌了的写照。
他们俩对文学对艺术有着本质看法上的不同,你会发现,锡兰才是真正关心艺术关心文学的人,尽管他年轻、冒失,尽管他服完兵役后回来发现自己的书一本也没有卖掉。讽刺的是这个并不关心艺术与文学的所谓的畅销作家则继续出新书卖新书。
关于宗教的大讨论中,这漫长的20分钟里,三人的对话被出现三次的摩托车分割为四个小部分,每个部分有各自的与宗教相关的主题。
摩托车出现前这一段对话,即第一部分,以锡兰的恶作剧开场,并以调侃两个伊玛目吃苹果这一象征性的事件,奠定了这一部分的尖锐与现实性,即关于宗教(伊斯兰教)的保守与改革。
苹果,是诱惑了亚当与夏娃的禁果,是基督教里原罪的象征;伊玛目,即伊斯兰教里的神职人员;两者并置,伊玛目被诱惑犯下原罪,引出关于伊斯兰教与现代社会(基督教世界)的讨论。
这一部分主要由两个伊玛目的你来我往而展开,一个是身着西装、推崇变革的“改革派”伊玛目,一个是固执己见、抗拒改革的“保守派”伊玛目。这场对话以“保守派”的闪烁其词而终结。
摩托车第一次出现到第二次出现间的对话,即第二部分,锡兰以高举“自由”旗帜的无神论者的身份加入到两个伊玛目的对话,承接宗教的保守与改革,过渡到宗教的作用这一话题,先前锡兰与“改革派”的“同盟”关系,变为锡兰“以一敌二”的局面。
锡兰主要的观点是信仰对于信徒的作用十分有限,而真正可靠的是拥有良心与自由意志的人,并用现象反推本质,即“无神论的国家犯罪率低说明道德与信仰无关”。这无法说服伊玛目,因为“良心”与“自由意志”本就建立在先验的基础之上。
伊玛目的观点也受到了导演或是编剧自身认知的影响,两个伊玛目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顺势提出了“无神论的国家自杀率高”,以此证明宗教的精神作用。最后以“你想活在真主存在的还是没有真主存在的世界”这个尴尬的问题结束了这一部分。
摩托车第二次出现到第三次出现间的对话,即第三部分,由路过的锡兰的父亲引出关于生活与命运的话题。这部分相对简短,主要是对“生活是否荒谬”与“命运”这一概念的阐释和作用,这两方面简单呈现。
摩托车第三次出现到对话结束,即第四部分,以摩托车这一工具,引发了关于宗教与技术、现实的讨论。锡兰认为技术改变了物质生活,那么技术会作用于观念,物质会作用于现实,眼下之意是“你们这套宗教迷信落伍了”,这个“保守派”的伊玛目没有正面回应。
锡兰接着讲出了一个残酷而讽刺的故事,即“有人在石刑中扔出了自己的Iphone”,以此为例证,说明宗教提供了单一假象,并阻止了人们寻找现实与真理。
“保守派”伊玛目的回应很简单,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会逃避现实,忙着救自己。特写镜头在这里切到中景,这“改革派”的伊玛目低头玩手机。这个镜头即是说,逃避现实的一大方法是躲进虚拟的网络世界,顺承锡兰的逻辑反而说明了技术阻碍了人们对现实的探索。
锡兰的回应是,这样糟糕的局面,即自顾自地逃避现实,每个人都有责任,没人是纯洁的,并以质疑伊玛目的收入终结了整个关于宗教的大讨论。
果实
锡兰的母亲与父亲,他们分别对应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母爱,是直接的、热情的,毫无保留的。她事无巨细地照顾自己的孩子锡兰。锡兰当然明白,并在自己出版的小说扉页写下“这一切归功于你,只你一人”赠予母亲,“只你一人”明显是针对他父亲而言。
但是母亲却在自己的孩子指责自己的丈夫时极力维护,并回忆自己丈夫年轻时风华正茂、谈吐不凡,与其他庸俗的追求者截然不同,并信誓旦旦地说即使知道如今的境遇,再选择一次仍然会嫁给锡兰的父亲。
在这里,母亲这一形象迎来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刻画,即真切地爱着丈夫并愿意承受生活的苦难。这当然不是逆来顺受,而是真正理解自己丈夫沉迷赌博的原因,尽管这个原因她无法描述。
锡兰自己倒是在与伊玛目的对话里轻松地说出了这原因,即“这(堕落)是对荒谬生活的反抗”,但他对自己说出的这话并没有切身体会,仅仅源于一个有有一定文化修养的年轻人的理性思考。
面对自己嗜赌的父亲,锡兰一直持鄙夷的态度,嘲弄父亲年轻时写下诗句的用词,甚至怀疑父亲偷了自己出版书籍的300里拉,进而背着父亲把他的爱犬变卖。
然而,这一切仅仅出自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的视角,正如那个畅销作家所言他还太年轻。两年困苦的兵役归来,导演本人也正是在兵役后决心踏上电影之路,锡兰回家发现母亲并没有读过自己亲手签名的小说。这里并非讽刺,而是接下来为揭开深沉的父爱而作的前奏。
归来的锡兰,发现自我流放的父亲才是真正关心自己写作的人,父亲也自然是自己的第一个且是唯一一个读者,严格来讲小说出版的钱也是父亲出的,因为锡兰卖了父亲的狗。父亲熟知小说的内容,不仅于此,父亲不仅不责怪儿子刻薄的批评,甚至认为这是年轻人进取的标志。
经历了“荒谬生活”的磨练后,锡兰这才真正明白生活之荒谬,那个并不关心文学的作家继续畅销,明白父亲同样也年轻过,明白他为何绝望地堕落,把残存的希望放在山上打不出水的井里。到最后,父亲放弃了挖井,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的一事无成。
在影片的最后,迎来了漫长3小时的高光时刻,年迈的父亲昏睡过去,梦里见到了吊死在井里的锡兰,这与先前锡兰在自己梦里见到年幼的父亲,形成了一个循环。
摇篮里还是婴儿的父亲满脸爬满蚂蚁,这一意象道出了父亲是这片土地的儿子,儿子、父亲、父亲的父亲祖孙三代被这片土地养育,被它禁锢、束缚,他们都是野梨树上结出的丑陋孤独的野梨,但正如父亲所言,野梨甜美多汁。
锡兰面对故土、面对现实,作何打算呢?唯有继续挖父亲放弃了的井,纵然这口井永远挖不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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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看过《冬眠》之后的,导演锡兰又一部长篇,足足三个小时多一点,仍然冠以文艺标签的土耳其剧情电影。2014年凭借《冬眠》拿下金棕榈后,土耳其电影大师努里·比格·锡兰带着新作《野梨树》再次杀回第71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尽管这部影片被排片在竞赛单元21部参展影片的最后,虽终不敌《小偷家族》未能斩获任何奖项,但是它依然不负期望地给人留下了压轴好戏的印象。记得看《冬眠》时,自己一个人裹着棉被坐在床上,也是熬过了三个多小时,体验的是一种坚持到最后的美丽回味。
《野梨树》影片的拍摄地是连接爱琴海的达达尼尔海峡东岸的土耳其恰纳卡莱市,该地也是距古代特洛伊遗址最近的现代城市,城市人口的百分之三十都是大学毕业生。这里山峦青翠,流水潺潺,果树满山遍野,红瓦白墙的农舍点缀其间,是土耳其爱琴海岸典型的农村风光。在影片的一开始,男主思南就作为一个小学教师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在男主疲惫的步履下,衬托着久违的家乡海峡两岸景色,码头边伴着盘旋飞舞的海鸥,转乘上归家的汽车,行驶在秋色渐浓的乡村田野,一个航拍广角镜头立刻带来一股浓浓的怀乡之愁。下了汽车男主第一个遇见的家乡人是镇中心小店的老板,一阵寒暄后,店老板告之他的父亲借钱忘还的事实,这样的消息让一个踌躇满志的青年是多么扫兴啊。影片的开端就交代了父子矛盾冲突的伏笔,此时的父亲在乡村小学任教即将退休,竟不知何时起染上了博彩赌钱的恶习,并到处借钱欠债,母亲无业在家看电视剧消磨时光,偶尔打工挣些零钱,妹妹仍在读中学,爷爷一个人住在乡下老宅。经济萧条的社会背景与这样的家境下,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会有什么出路呢?
思南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作家,能够出版自己在大学期间的文学作品《野梨树》。因此,他来到市长办公室,希望得到赞助资金。小城镇的市长先是大谈特谈政府如何大兴民主之风,如何敞开大门服务底层民众,最后还是道貌岸然地以种种法律、制度等理由推辞无法出资帮助,并把问题支给一个经营采石场的老板。实际上后来思南找到采石场老板,发现采石场老板也不过是一个披着文学爱好者外衣的唯利是图的商人,当然也不会为其出资赞助。现实中的屡屡碰壁,让其尝到真实的生活并不会有文学作品中的浪漫,在这个金钱决定一切的社会,文艺就是苦逼装出来的狗屎,让人唾弃。
内心怅惘的思南沿着城镇到乡间的林中小路回家,途中偶遇中学时的初恋哈蒂杰,在这里,树下一段长达12分钟的对话后结束于一个深情告别之吻。导演锡兰在影片的这段安排了唯美的场景描写,有着摄影经验的他,用飘落的树叶,掠过长发的山风,前景后景的交替虚化,拍出了层次感极强的人物特征。美丽的土耳其乡间秋色下,初恋时清纯的女孩儿虽美如从前,然而如今却成熟了许多。最后初恋用狠狠的一记吻,咬破了思南的嘴唇,并告知他即将嫁给一个有钱年长的珠宝商人,这种靠青春和身体换取所谓幸福的现实,彻底让他失望了,“如果我是独裁者,我会在这个城市扔一颗原子弹”,一路上思南与当了警察的同龄伙伴的一通电话表现出对现实生活的极为不满。而后,导演插入中学时代的情敌一起驱车到空旷的山谷,曾经的义气兄弟为了失去的初恋大打出手。同性之间的矛盾激化一样反映的是当前的社会矛盾,理想的破灭、失业无所事事,曾经青春与血气早晚会向金钱和世俗低下高昂的头。年轻一代在小镇中成长,从获得,再到失去,经历了甜蜜的憧憬与苦涩的失落,让人更加迷惘与消极。而朦朦的远山依旧在那儿绵延伫立,清澈的河谷却寒意潺潺。
出书不成,思南决定参加国考,像父亲一样当一名小学教师。父亲以送他为名一路上向他借钱买博彩,这让他觉得父亲是一个“失败者”,丧失了往日知识分子的尊严。考试结束,预知结果并不理想的思南来到市中心一家书店,卖了爷爷留下来的一本旧手稿换到钱。此时,他遇见了本地知名作家苏莱曼先生,于是便向他请教关于写作的意义、文学的成功,满怀期望能够得到认可,然而在16分钟的激烈的对抗辩论后,作家终于不耐烦地离开,并且认为他就是一个“痴迷的浪漫主义者”、“荒淫的年轻人”。言语上的刺激让思南故意碰掉已经断掉的桥栏上的雕塑手臂,这种玩世不恭与肆意毁灭,加上逃之夭夭的侥幸心理,让思南从躲藏在特洛伊木马中的恐惧的梦中惊醒过来,此时,公交司机告诉他“到站了”,他才意识到残酷的现实竟无法躲藏。
影片中后部又一段长达20分钟男主与两名神职人员的对话,其中对宗教尖刻的批判,以及对生命价值、信仰、社会矛盾的讨论,还有他人对父亲的评价“一个好人”,“好人是什么?”,“尽职尽责”,“平时在教学,休息日到乡里劳作”。其实,思南的父母正如大多数的父母一样,尽管身上存在一些社会陋习,那也是“对生命荒谬的一种反抗”。但是,他们依然将你养大成人,教会你初识这个世界,并把天赋遗传给你,支持你继续坚持理想。影片中,大量的儿子与父母的对白,展现了千千万万个家庭的日常生活场景,两代人的隔阂与理解,年轻人的表面任性与做父母的宽容和隐藏式的慈爱,都被锡兰用语言逐一刻画。锡兰明显受到俄式批判现实主义作品的影响,强调冷静客观地观察和描写生活,通过人物语言与环境描写,塑造了典型人物的主要特征。
影片中两代人父与子间感情交割仍然是剧情的主线,父子、母子间的情感流露表达自然,那些不经意间流下眼泪的镜头都是亲情展现的最深之处。一次,思南将手中签好自己名字的借钱出版的书交给母亲,并说这一切归功于母亲(因为此时仍对父亲抱有成见),此时,母亲欣慰地流下眼泪;一次,思南来到乡下老宅,偶然发现父亲的破旧钱夹,里面竟藏着自己出版书籍时的新闻报导剪页,让男主瞬间泪目。年轻一代叛逆疏离又血脉传承,父母的秉性永远都会潜移默化遗传给你一辈子。契诃夫曾说:“我们的天赋源自我们的父亲,但我们的灵魂源自母亲。”影片中思南骨子中的天赋正来自父辈,喜欢写作,能够欣赏自然,而执着、倔强、理想主义、与周遭的人格格不入的性格也一脉相承,正因如此,父亲才是那个部分章节默默读过两遍的唯一读者和时刻关注自己的人。同样,思南在母亲的口中得知父亲骨子里深藏的文艺,“其他人都在谈论金钱和计算谁拥有什么的时候,他谈到了泥土的气息、羔羊的气味和田野的颜色,而这依然没有改变”,“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如果再次让我做出选择,我相信我会再次做同样的事”(就是再次嫁给他)。母亲能够欣赏父亲这样的人,也懂得欣赏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嫁给他,才会容忍了父亲一时沉迷赌博的陋习,或许因为经济所迫,才导致父亲的执迷不悟。影片结尾处父亲在退休后,终于用退休奖金偿还了所有外债,并改邪归正,拾回性情本真。所以,母亲始终还是没有选错人,这种直觉和坚持同理给了思南坚定的灵魂。其实,正如男主所言,《野梨树》书中的内容实际是对家乡的真实写照,它不是一部旅游介绍,也不是什么小说、散文,他只是作者内心的真情回忆,是父亲通过对野梨树及其果实等自然知识的真切传教,埋下童心里其追求理想主义的一颗种子。
影片极力描绘了乡村山野秋日的风景以及漫长冬日的薄雾飘雪,并配以悠远的轻交响化的背景音乐,虽然冗长的对话情节让人着实有点困倦,但到结尾处则渐入佳境,让人为之深深感动。这是一部值得你耐心坐在屏幕前直到观看结束的电影,臻于完美的摄影,用色讲究的背景画面,以及对待理想主义的反思,对待亲情深刻内涵的理解,都会让你觉得它是2018年终不该错过的最后影片。影片中对亲情的诠释,那是一股奇妙又充满了无比宽容的力量,有时面对失意和挫折,亲情是最好的良药。当思南服完兵役后选择再次回到家乡生活,与父亲在乡下羊圈相见,两个人坐在屋檐下,天空飘起了雪花,彼此深情表白。父亲一开始坚信要在山坡上挖一口水井,让那里周围变成绿洲,可是最后终于承认那无异于“一场通向地心的旅行”。井没有挖成功,那是因为生活过于理想化,目标终究会化为泡影。一口井也可以折射出个人的价值取向和对待生活态度的两面,要么自我牺牲,承认失败;要么怀揣梦想继续挖下去,不管底下会不会冒出水来,那种有梦想的坚持或许比什么都好。直到结尾思南跳入井中,埋头挖井,而父亲望着儿子的背影,两个人瞬间和解同化了。一个自认为讨厌别人的作家,费尽周折后终于出版了自己的作品,而父亲才是那个与你产生共鸣并认认真真的读者啊。
人究竟应该像一颗野梨一样保持孤独、畸形、不适应环境的个性,还是及时撤退,向现实妥协。“我们都是不适应环境的、孤独的、畸形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质,关键是能接受和喜欢它”。野梨尽管外形扭曲不耐看,却拥有非同寻常的美味。现实虽然无奈,但坚持理想仍然可贵。一部《野梨树》书中内容也正是来自童年回忆懵懂少年的真切的精神追求。
导演锡兰曾坦言:“我们的灵魂就像是一个黑暗的山谷,那里有很多东西,在一些情况下,这些东西就会冒出来,有时你只是没有注意而已。但我相信我们有能力做任何事情,所以当我写剧本的时候,当然我写下了自己的一些感受,但这些感受我想其他人也会有。”在《野梨树》中,我们是否能够找到自己的影子,是否也能感同身受呢。记得三十岁的时候,我一心想办自己的个人画展,实现这个年轻时的梦想。当年的情景与影片中思南的经历几许相似,晚饭后骑上小摩托去大学张贴宣传海报,找作品装裱的赞助商,恭听老画家意见,想办法少交一些场地费......那些半夜里伏在画板前不知疲倦地作画的我,仍历历在目,而那时女儿已经4岁,她也出席了我的画展,站在我的作品前静静地观看,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对她幼小的心灵产生了何种影响,也许是好的吧。还有自认为拥有绘画的天赋是否也同样遗传给了她,以及野梨树一样粗糙的、孤独的、不适的个性。至今,我也不觉得办一次画展有什么目的,结果是好是坏,那只是我喜欢坚持做的事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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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是大师。就是角色喋喋不休实在太辛苦了,一场阅读理解考试,
爱读书的年轻人自以为是的cynicism,小镇青年努力挣脱父辈命运的挣扎,对未知世界这个概念的单纯渴望,就是一口永远挖不出水的井,现实和梦境的交替之间,要么选择在井口吊死,要么继续向着地心用力地锤吧
这么说吧,之前看了一场戈达尔补足了觉,才有胆进这一场看。
1.锡兰又一部重对话与思辨的散文诗电影,叙事中的关键事件尽数留白,人物所处的环境及自然风光亦被突出,尤其烘托出了文青主人公的孤独疏离与桀骜不驯。2.青春片中无根的叛逆及乡土片里对故乡的厌恨与逃离等经典的母题被锡兰拍得十分生活化,情真意切,颇有自传性色彩。3.几处恍惚中的梦境为影片添上了一抹超现实触感:在特洛伊木马中的无处可逃,父亲与婴孩脸上的蚂蚁,井中上吊般的作别。4.与伊玛目三人关于信仰与道德的对谈(大远景与清晰的话语声)&同知名作家的舌战,占用了影片近40分钟时间,充满思想的火花,虽无果但有益。5.锡兰的电影依旧隐隐浸染着老塔与安东尼奥尼之味,而本片的几处场景又令我兀自念及安哲罗普洛斯,一如那雾中风景,一如那井中飞雪。(8.8/10)
拍得实在太好太纯太干净了...不出意外的话也基本可以放在准年度最佳的位置,父子戏大概是这么多年看过最好的一部,而好的地方又不止是父子戏部分,总在感慨拍了这么多部,锡兰的镜头始终没离开过那片土地,也总在怀疑下一部会不会因为气韵上的“相通”或方法的“技穷”而让人失望,但这一部却完全打消了这一担忧;开头和结尾的两次归家、和当地作家的争吵、与即将远嫁的玩伴于树下亲吻被咬破嘴唇,以及多次恍惚而生的梦境、就父母婚姻话题与母亲的长谈、就野梨树展开与父亲的交心...其实都只是电影中无数个值得品读琢磨的点缀,结尾父亲俯视镜头下凿井一幕,则是真正为影片打通命脉的一笔。放眼影坛,在锡兰这个年纪,他大概是少数攀上最高峰后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导演,甚至比今年拿到金棕榈的是枝裕和更稳,至少这份坚持和纯情实在难以不令人动容。
#5500. #Cannes71# 7分。摄影好的没话说,看到金秋的山野啊冬日的雾气啊树叶间的阳光啊都美好极了,然而半小时起的不着调对话实在是无聊,根本没有必要搞这么长……关键还不只一场。所幸各种小招数都不错,没事儿翻个做梦什么的。结尾半小时感人至深,差点就能翻盘了。不着调的爹和又丧又嘴欠的儿子。
电影-戏剧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最后有点感动了
杰兰的《野梨树》跟李沧东的《燃烧》实在太像。连「给青年诗人的信」,都能题材撞正,不仅是英雄所见略同,也不忘对自身国度的社会现实有强烈关照。与我曾经熟悉的杰兰相比,镜头变化极多,多到有些随心所欲、漫无目的。还有两场近二十分钟,关于文学与信仰的大型对话交锋。感人瞬间,自然是结尾的和解,还有父亲的自我放逐,对孩时野梨树模样的描述,孤独而扭曲,永远留在土耳其的乡间土地上。
建议锡兰去写书,对于规避繁琐和详尽描绘的悖论,影像的接受程度较之文字显然是快速和被动的,电影无意义更无义务作为文学的替身来反慑本体,回看锡兰的作品年表,他亦在动用一切可能的视听花招来消解“阅读感”,如此以来,那些大段长篇对话段落的保守式保留,实则就有些“盛名之下”的无解,尴尬,和可笑了。
本届最后一部主竞赛,又是晚上八点,还是三个小时,忙了一个电影节大概都很累了,再加上是锡兰电影,全场人多半都是睡睡醒醒,但醒着的时候确实觉得这电影很好看啊,画面也极佳,但是马上又被话痨台词催睡了。#很特别的观影体验
比起富有哲学思辨的绵密台词,氤氲的山雾、通透的光线、风声掠过的窸窣、苍茫的远景更让人沉醉,光晕流转在斑驳树叶间,宛如是生活底色的未知多变。又一次锡兰自身创作意识的投射,沉沦在文字世界是否能拯救生存危机,当命运重返旧日轨道如何作出“正确”的选择,信仰是否需要真相,小镇青年在接受都市历练返乡后面临的尴尬、理想与现实反差间的巨大失落、广袤天地间无法融入周遭环境的孤独;三段对话在境界和格局上呈递进升华,三段梦境在心绪转变上的分水岭。四时更替,终明白及时放手也是一种胜利,无论是兵营还是书本都无法教会我们生活,冬日里的新生与贯穿首尾的枯井互为映照,暗指父子关系的解冻、与过往的冰释和自我接纳;「井」的意象、父子关系以及同为土耳其的地理背景,想及《红发女人》,他终于接过父辈的工具,一心向地心进发。
文学青年三大痛:穷(多半是生在小地方)、懒(除了搞文艺以外屁都不会干)、相信自己有才华
隐约猜到这是锡兰的自传了,难怪拒绝戛纳的剪短提议。在锡兰童年小镇拍摄的,主角就叫锡兰,父子两代知识分子的道路在隔膜中不知不觉重合,愤世嫉俗和现实愁苦最终化作一场冬天的雾。开场30分钟拍得太唯美了,还以为锡兰转了性,结果后面又是形而上话痨的狂轰滥炸:(
本届戛纳最爱。1.“失败是命运的事情,成功是自己的事情”。苍野茫茫下的安纳托利亚,无法释解的困境与心结,以同及《冬眠》的绝美摄影结合高密度对白述说乡愁,那些雨雾和风雪都是锡兰托举情绪映现思虑的最佳抒发。将影像化作镜面,不论枯井之下、亦或尘埃落叶之间,凝神聚目,我们都能照见最为真实的自己,关于曾经自私的过往与尚不明朗的未来祈盼。2.论辨触及女性地位、文学创作的功利与目的性、宗教信仰和虚伪腐败的官僚主义制度。从片面至全局、个体到家庭,人物关系层层递进,结尾以父子和解、接纳自我升华感动。3.寻狗启事/新闻剪纸/特洛伊木马。4.树下拥吻如幻迷醉,颅内思臆又此般真切。婴儿脸上的蚂蚁&井内的自缢。梦境比现实悠长,人生比电影艰难。5.我们都是不被理解的畸形人。(9.3/10)
其实和《冬眠》很像,男主角就像是《冬眠》里的男主一样,到处想要找寻思辨的出口,不信宗教、鄙夷社会、反感过往和家乡,然而他终究逃不了,到底还是在爷爷家门口挖井。锡兰的电影越到后面,越感觉不是超现实的画面惊了我一下,而是里面的时间感。譬如在《野梨树》中,梦境可以很悠长,现实却可以用两个画面直接打通。男主在家停留的日子和当警察归来的日子,一个凝视镜头就可以越过去,这种神奇感不在于省略,而是在于连贯,他在不经意间让本来存在的触感流到了另一个时空,这让人毛孔结冰。
4.5.在美丽而浓稠的土耳其乡里,大量聊天中投射出男主角与环境和他人的疏离,而父子关系成为隐隐的内线,非常文学的讲述方式。结局指向存在主义哲学两大终极话题,加缪的自杀和反抗,不出水的井就像西西弗推的巨石,荒诞而孤独。看哭了,像是专门拍给我看的。大概已是我最爱的锡兰电影。
最喜欢的一部锡兰,浓浓乡愁,勿忘野梨树。
在冗长的对话里寻找生活的价值,如同我们在贫瘠的山坡上挖一口水井,锡兰作品的沉静悠远,力道在于早上醒来还在回味他的故事。以及庸俗说一句:土耳其太美了。
外公穿着低腰裤子去主持祷礼,父亲带着爱犬在山上放牧羊群,高龄老人仍坚持工作。他只会与伊玛目争论信仰的价值,与名作家挑衅文学的本质。视父亲为偷了三百里拉的窃贼,自己却是变卖父亲爱犬的强盗。鄙视守在故土的人目光短浅,自己却一直在精神世界里流浪。干涸土地不会出水,孤独的人才能掘出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