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rika Balsom (Sight & Sound)
译者:csh
译文首发于《虹膜》
我们看到的最初影像,是列奥纳多·达·芬奇的《施洗者约翰》。在这幅画中,施洗者约翰带着某种假笑,在画里凝视着观者。他的右手指向天堂,指向救赎。即使在艺术史学界仍存在争论,但根据最普遍的观点,这幅神秘的油画被认为是达·芬奇最后的作品。八十八岁的让-吕克·戈达尔在《影像之书》的开头,引用了这幅油画的其中一个部分,也就是那只指向天堂的手。这只手从整个构图中被分割出来,并被放大,直至填满整个银幕。戈达尔汲干了它的色彩,在银幕上呈现出黑色背景中的浅灰色图案,那就像是复印机重复工作几次后的结果。
《影像之书》中充斥着暧昧的互文性。但是,在这最初的「手势」中,戈达尔这篇哀伤的影像散文的中心思想,已经清晰可辨。戈达尔搜刮各式各样的多媒体资源,将这些影像碎片以独特的方式重新组织,使他们化身成某种奇异的复制品。他牺牲了影像的真实性,追求某种抽象性、残损性与仿造性,指涉着当代视觉文化的灵活性与易变性。
在整部影片的五个章节中,「操纵」(manipulation)的理念——就语源而论,「manipulation」一词源自拉丁语的「manipulus」,意为「手工的」——无处不在,这与电影的数码(digital)形式紧密相连(「digital」一词源于拉丁语的「digitus」,意为「手指」或「脚趾」)。纵观全片,《影像之书》都在思考,在救赎与美中蕴含着怎样的可能性,能够让我们久存于这个恐怖的、不确定的世界。直到结尾,戈达尔咳嗽着宣告他自己的方式,呼吁我们在面对这「最深的夜」的时候,怀着「最殷切的希望」。
在他那史诗级的系列影片《电影史》(1989-1998)中,戈达尔转向了数字视频媒介,以及拼贴式的创作方法,「拍」出了一部特殊的、非线性的电影史。他的《电影史》是一个关于堕落与救赎的故事,主要立足于欧美电影的传统,更多地服务于导演个人的观点而非事实本身。戈达尔称之为「对黑暗的答复」(La réponse des ténèbres)。他所说的黑暗并不仅仅只是大屠杀这样的灾难,而包括了战后时代日益弥漫的失望感与挫败感。
但是,这一切并没有抹去他对电影的热爱。戈达尔始终表现出对那些难忘影像的狂热,以及某种独特的信念。这种信念可以在影评人塞尔日·达内的论述中找到定义:「迷影并不是指人与电影的关系,而是指人通过电影与世界产生联系。」
其中一种接近《影像之书》的方式,就是把它当做是《电影史》系列的延伸。我们当然也不能忘记同样采用这种手法的短片《21世纪的起源》(2000)。在《影像之书》中,戈达尔关注的很多问题、使用的许多影像都是相同的,甚至影片的风格元素也是如此。在他的手中,蒙太奇是一种表达思想的形式。第一个章节的标题「重制」,以及他此前的影片中无数的案例,都可以成为这一点的佐证。通常而言,看戈达尔影片的观众,他们的任务不仅仅只是找到他引用影片的来源,还得找到这些来源在「戈达尔宇宙」中的位置:「对于引用狂人的引用」。
在《影像之书》的末尾,戈达尔在一个黑屏中表述了某种乌托邦式的希望。他声称,对反驳与反抗的需求永远不会消失。在那之后,他剪进了一个来自马克斯·奥菲尔斯的《欢愉》(1952)的舞会场景。一个老人伪装成年轻人在舞池里跳舞,直至虚弱晕倒——这可以说是刚才提到的表述的完美例证,而那个老人也可以看作是戈达尔自己的化身。
我们的解读可以在这里停下来,但也可以往前再走一步:这一段由这位刚结束流亡的犹太导演拍摄的精美影像,描摹了燃烧的欢乐,与火焰烧尽后的枯竭。这段影像忧郁的配乐,来自汉斯·欧特手下的钢琴。而在《21世纪的起源》中,我们同样听到了汉斯·欧特的钢琴乐,伴随着指示「1900年」的字幕板。戈达尔给《电影手册》写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有关《欢愉》的(不过被拒绝了)。而在1962年,戈达尔称《欢愉》是自二战结束以来最好的法国电影。这部备受戈达尔喜爱的影片,以其劣质的、脏污的拷贝,承载着多层次的年代与意义——从电影的诞生,到二战,到法国新浪潮,再到今天。电影史成为了一种讨论政治、讨论戈达尔自身的方式。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晚期,戈达尔发出了「回到原点」的呼吁;而在《影像之书》的结尾,他提出了另一种返璞归真的宣言。
这部影片的第二和第三个章节对二战进行了大量的指涉,试图论证文明如何成为了野蛮的同谋,这也是《电影史》的核心命题。通过戈达尔的蒙太奇,卢米埃尔兄弟的火车接上了将人们运往集中营的列车。我们也看到了好莱坞影片的踪迹:希区柯克、奥尔德里奇、布朗宁等等。
然而,《影像之书》也涉足了新的主题。因为戈达尔长期采用「重制」的手法,影像的真实性从来都不是他的最高理想——影片前期在《荒漠怪客》(1954)与《小兵》(1963)之间创造的联系正是如此。如果《影像之书》确实是对历史的重制,那么这种「重复」必然包含着一些区别。戈达尔重新思考了他的早期创作,那时的「电影」,被理解成为一种建筑、一门技术或是一个实践的场所。如今,这种概念被新的「影像」理念所取代。影像被看做是独立的个体,不受任何规则的束缚,与任何实在的物质材料相分离,能够在世界范围内流通,只要鼠标轻轻一点,就能被压缩、上传、改变形态。
在《影像之书》的标题中体现的图像与文字之间的碰撞,不仅仅只是对亚历山大·阿斯楚克的「摄影笔论」(caméra-stylo)的颂扬。对于数字影像如何从本质上成为一种书写的手段,戈达尔赋予了同等重要的地位。在代码的基础上,这部影片的影像在作者的指令下,成为了展示变化与变形的场域。虽然戈达尔没有否认索引式影像的纪录力量,但他更倾向于表现操纵影像的多种方式:包括突然改变影片的画幅、使影像呈现出高度非自然的色彩、动画式的效果和断断续续的「故障」。天空会突然变成橙黄色或是朱红色;人物的动作被分解成时断时续的静止影像。高清晰度的影像与经过多次处理的拷贝夹杂在一起,正如电影史与艺术史的杰作混杂在那种表现性与死亡的粗俗视频之中。
在《影像之书》中,戈达尔探索了这些新影像独特的可塑性,以及将它们混杂在一起时极富变化的效果。可以说,这部影片从「断裂」与「接续」两个层面同时理解媒介史的衍变。电影已经不再是一种独裁体制,因为戈达尔运用了他的一切技巧,创造出了一部更广阔的影像图册。正如数码视觉文化本身那样,《影像之书》是令人困惑的、高度过载的、极端混杂的、时断时续的、层次分明的、不断复沓的。这部影片的声轨也同样具有这些特征:既是多声道的,也是多语言的。有时,许多不同的声音会同时出现,争相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同时还播放着断断续续的音乐。戈达尔嘟嘟囔囔的耳语贯穿始终,但它并不能算是某种导语,而更像是这混乱的声音杂烩中的又一个元素,与其他的声音拥有着同样的地位。
《影像之书》的地理政治学范围,与《电影史》截然不同。或许是为了回应二十一世纪新的冲突,为了答复围绕着欧洲中心主义日益凸显的问题,戈达尔选取了更为全球化的影像。探讨中东问题的影像占据了一个十分突出的位置,尤其是在第五个章节「中央区域」之中。可以说这部影片中几乎一半的影像都与中东有关。
而这第五个章节,是《影像之书》最接近其他任何种类的叙事形式的时刻。影片讲述了一个虚构的海湾王国「多法」的故事,这个国家不幸——或者说有幸——缺乏石油资源,在这里还发生了一次失败的革命。在这个章节中,戈达尔花费大量的时间取证、分析「东方主义」的概念,这种对中东的偏见弥漫在众多关于这一区域的电影表述之中。写着「在西方的眼中」的字幕板多次地在屏幕上闪现。我们可以看到帕索里尼与拉乌尔·沃尔什电影中的段落,我们甚至乘着魔毯,从那些阿拉伯地区的经典电影——像是尤素福·素欣的《阿尔及利亚姑娘》(又名《加米拉》,1958),一路看到新拍摄的描述日常生活的高清影像。戈达尔从这些影像中抽象出一种普遍存在的刻板印象,并指出存在于所摄对象之外的摄影者主体,发挥着多么重要的作用。在旁白中,戈达尔指出「代表」他人发声的行为中存在的暴力性,并将这种野蛮的实质,与「这一行为内在的平静」进行了对比。
如果说《影像之书》的第五个章节的大部分篇幅,主要是对于西方及其影片的控诉的话,那么它在影片最后的几分钟则突然转变了口吻。即使在终局之前,对埃利亚斯·卡内蒂的引用是如此悲伤而真切——「如果我们始终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那么我们永远不会停止悲伤」——但戈达尔以一句恳求,结束了这部可能是他最终之作的影片。这恳求不仅仅只是关乎电影,而是关乎为了正义的每一次行动,关乎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即使我们的希望没有改变任何事情,这一事实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希望」。
不得不佩服戈达尔,世界上还有谁拍了出来这么厉害的片子吗?感觉先锋到必然电影史留名。
这确实是“影像之书”,而不是我们通常所认知的“电影”。“必有一次影像的革命”“真正的意义只隐藏在碎片之中”,导演所要传达的意图就在这里——可以说这是一场具有“元叙事”意味的电影,他把我们的注意力重新引向影像本身,让我们意识到,影像本身即意义,而这种意义是通过人物行为、色彩、音乐、服饰、空间以及镜头语言等来结构的(有许多音画不同步的时候更能体现这种元素之间结构性的张力),他将电影切割到最简单的单元影像,但我们立刻发现即使是零星的片段亦能引发我们丰富的联想。
这是戈达尔对观众的挑战和启示:他让我们意识到我们熟悉的电影叙事只不过是遵从一种形式上的惰性,他让我们重新发掘自身的观察力和想象力,他让我们重新发现影像的巨大的记录和表意能量。
观看这场电影就像在和导演进行博弈:当你沉浸在一个片段的叙事中时,他又突然把你抽离;当你对一个故事产生兴趣时,他又告诉你他不会继续讲述,余下的遐想只能通过你自己补充。一切都似乎没有意义,但一切都充满意义。
他思考一切:男性,女性,暴力,战争,政治,法律,道德,贫穷,历史,文学,情绪,色彩,文字符号和影像……
“现实中是不存在美的,只有一个时代过去,这种生活才成为美,而这种美马上就永远消逝了。”(印象最深的一句,记不清具体表述,大意如此)
文 | 祖岳
书写戈达尔一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对于这位在影史有着崇高地位的、仍在世的法国电影新浪潮旗手来说,对他的书写让人心中难免产生“这是一种亵渎”的念头。特别是看到《影像之书》这段玄之又玄的官方介绍:“我们一直思索如此鲜艳的色彩如何能在黑暗中孕育而生,微弱而温和的话语在梦境中响起,讲述着一些重要的、惊奇的、深刻的真理。影像与话语,就像暴雨夜中的噩梦……”不但书写戈达尔成为了一种困难,面对矢志不渝制造影像与观众间隔阂的戈达尔来说,《影像之书》又一次将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摆上了台面:我们该怎样理解戈达尔。我们该怎样理解《影像之书》。
这个问题可能一时找不到准确的答案,但我宁愿观众朋友们把这篇文章,当做一个引子,我也愿分享几个值得思考的角度,与大家讨论。
·《影像之书》究竟在讲什么
初看本片,视听手法与戈达尔近期的几部影片《爱的挽歌》、《电影社会主义》和《再见语言》非常相似。全片充满着断续的文字、杂糅的影像和繁复的音响设计。但从内容上来看,它又极其的不同。影片包含了几乎一切艺术形式:老电影片段、绘画、雕塑、经典音乐、文学朗读……全片的素材,几乎都来自于“引用”。通过重新剪辑,构成了影片全部的内容。如此浩瀚的素材量、如此多样的艺术形式,全部容纳近了这短短一个多小时的电影中,依旧非常先锋。
在影片片名出现之前,戈达尔说,“把书拿来我们读一读”,这句话精准地概括了全片。整部影片都像是戈达尔的“自来水笔”书写。它的特色在于,将文字视觉化。他本人也说,这部影片是由五个章节组成的书,正如五根手指组成了人的手掌。
事实上,在翻译初版字幕的过程中,我才对本片有了更深的理解。戈达尔朗诵的文字内容,基本来自既有文字经典,有诗歌、宗教读物、学术专著等等……我们可以听到兰波、布朗肖,也能听到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这些文字内容,通过戈达尔的导演思维组接在一起,与画面组接呼应。所以探讨本片的一个角度在于,戈达尔的影像逻辑究竟在哪里?他的声画关系,又究竟在哪里?
影片中戈达尔谈到了许多,从看似没有逻辑的诗意文字,到人类社会,再到人性本身,以及大篇幅的对阿拉伯的看法,整部影片如同一个巨大的“数据库”,囊括着戈老师想述说的许许多多。但是无论他谈到哪个角度,都可以说,他既是在回顾人类本身,又是在对未来的社会进行预想。
找到本片影像的逻辑在哪里,寻求出声音和画面的关系又在哪里,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如果想要寻得答案,就必须去亲自阅读戈达尔引用的原著,找来他剪辑的老电影全片,并且去探寻他放入的绘画、雕塑等又有什么背景意义。所以,这是一件极为浩瀚的工程,以至于可以推测,戈达尔的这部影片,几乎就像是一本《百科全书》的引子,他想说的最深层的内容,都在他引用的这些作品中——可能有人会反驳,戈达尔一直以来都是拒绝与观众交流的,所以这种探寻的过程,可能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本片中戈达尔虽然在视听上依旧制造着障碍,但他的态度,却柔和了很多。在影片后半部分以及预告片中,他将所有引用的艺术作品都列了出来。在戛纳电影节上,很多人误以为这是片尾字幕,但其实,他更像是影片画面的一部分,就像是指路牌,将观众带往更广阔的世界。
所以,我们这一次也提前为大家翻译好了这份“戈老师的预习作业”,有心想要研究或者进一步了解的观众,可以通过我们发布的豆列来深入挖掘:欧盟电影展·«影像之书»中引用的电影作品
·《影像之书》究竟是什么
这个小标题列出来,说明《影像之书》的另一个思考角度,在于从一个更开放的电影观念上重新观看这部电影。
在卢米埃尔兄弟《火车进站》的上映预示着电影的诞生之时,电影就是一种纪录工具。但在之后的发展过程中,“电影”被赋予了更多重的意义。它可以是一项科技发明,它也绝对是一种工业文化,一种商品,当然,也可以说是一种艺术形式。
但对于戈达尔这部作品,电影作为一种“媒介”的力量,空前强大。它作为一种载体,承担了导演所有的理念。当今时代,我们似乎一直在忽略电影的“媒介”力量,但是,如果脱离了对“媒介”的探讨,那么戈达尔这部影片就不会成立。就像我们一直以来探讨的,德里克·贾曼的《蓝》为什么可以算作是“电影”?我想这个问题,置换到戈达尔这里,依旧成立。我们完全可以称,《影像之书》就是一部“影像书”,书籍与电影两种媒介的特性,几乎同时呈现。
所以说,这部影片并非是可以利用传统意义上的“观看”来欣赏的影片。当今电影追求的快节奏、高感官刺激已经宠坏了太多的观众,不需要思索,追求瞬间的刺激。电影的“媒介”力量似乎并不出众。但是,对于《影像之书》,观众宁可把他当做一本书籍,可以随时拿出来翻阅、研究、揣摩、思索。这也是为什么,在采访中得知,戈达尔并非按照在影院公映而设计的这部影片,也不想让它在法国电影资料馆放映,而确实应该像一本书籍一样,按需观看。如果我们在一开始就搞错了《影像之书》究竟是什么,戈达尔又想令他成为什么,那很可能就会造成误解。
从另一个角度想,《影像之书》也完全可以被理解为一件当代艺术品,而放置在艺术馆中。戈达尔在制作影片时的原意是,在一个特定的室内场所,配上一个DJ现场混音,放映这部影片,这需要根据现场的环境来调节。所以说,《影像之书》几乎再次拓展了电影的边界,使它和装置艺术的范畴,又贴近了些。但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戈达尔的这个意图似乎还很难实现。片方要求本次影展的放映影厅必须配备7.1声道,因为本片的每一个声道放出的内容都可能是不同的。在实地测试的过程中,戈达尔本人的朗读,也确实如同一个影厅内的幽灵一样,从四面八方票飘浮过来,低声在观众耳边讲述。可见,在这样的影院配备下,也许能尽量靠近戈达尔的本意吧。
·《影像之书》和戈达尔小众吗
文章写到这里,我想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影像之书》不小众,这一次的戈达尔,也已经足够的平易近人。诚然,影片在视听风格上依旧晦涩,戈达尔甚至还自己制作了国际发行的英文字幕,但是这个字幕和法语原声并不完全对应。即便可以听懂法语原声,他也利用更大声的音效等等手段,阻碍着观众。
但是,也正因为他是戈达尔,所以这些手法,几乎是他的一个标志,是难以舍弃的。他必须对现有的一切电影形式做出反叛。于是,如上文所写,戈达尔给出了详尽的拓展资料,并且利用“书”的形式,想令观众更好的去理解他。加之本片的思考角度和方式,是那么的自由和多样,每一位观众,都能根据自己的经验,理解出不同的内容。
所以,我很惊喜也很敬佩的看到,老年的戈达尔,第一次将态势放得如此之低,如此想要让观众明白,他在表达着什么。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对《影像之书》进一步挖掘、进一步思考,我都还要说:《影像之书》虽然还能看到戈达尔自新浪朝时期就一直延续的先锋手法和反叛精神,但在本片中我们分明可以感受到,他作为一位“老人”的存在。当他在影片末尾持续地喃喃自语,当他朗读到咳嗽,声音含混不清,却依旧表达着对人类社会深切的希冀之时,怎样理解他似乎都不再重要了。我们似乎正坐在家门口听一位邻居爷爷讲着他的人生经验。这一刻,只剩下对这位88岁高龄,却依旧殚精竭虑的艺术家,最深沉的敬仰。
参考篇目
[1]关于 影像书 采访1 //movie.douban.com/review/9564085/
[2]影像书 戈达尔采访 2018 年6月9日 //movie.douban.com/review/9590558/
戈达尔的得力助手法布里斯·阿拉诺(Fabrice Aragno)解释了《影像之书》是如何通过简洁、自制的手段来抵达辉煌的。
采访:艾米·托宾(Amy Taubin)
来源:Film Comment 2019年1-2月刊
译者 湿度
一个追求无聊的人
豆瓣 @湿度
戈达尔自始至终都坚信着电影是书写20世纪历史的媒介,而这样的信念也一直影响着他的电影创作。从其史诗般的作品《电影史》(Histoire(s) du cinema,1988-1998)开始,其拼贴式的电影就描绘了这个镌刻世界历史的媒介是如何发展的,即电影是如何从一个在剧场中被当众放映的赛璐璐胶片发展到可供个人观看的录像带、网络、磁盘的;并且,其还阐释了一直以来电影是如何通过图像来“书写”像文学史一样个人化的历史的。21世纪的今天,随着数字电影的出现,戈达尔的拼贴式电影也呈现出了在活动影像中记录这个世界的图景,并且随着活动影像本身的媒介转变,对世界的历史进行一次又一次的镌刻。
法布里斯·阿拉诺被视为戈达尔《影像之书》(The Image Book ,2018)的摄影师、联合剪辑与联合制片人——从《电影史》衍生出来的作品中,《影像之书》是最为抽象以及个人风格最鲜明的作品。在《影像之书》的拍摄过程中,戈达尔使用了先前在其拼贴式电影中使用过的相同的模拟录音设备,并让阿拉诺对电影进行数字化的再处理,此外戈达尔还要求其在保留模拟记录设备的表现力和迹象的同时,增加数字媒介独特的元素。不过就像阿拉诺很明确指出来的那样,虽然戈达尔的双手由于太过于颤抖很难去按下数字程序的按钮,但是阿拉诺每次的选择则必须得到戈达尔的认可。不过戈达尔几乎从来都不认可。
自从戈达尔不再巡回展映后,阿拉诺就将《影像之书》送到了2018年秋天的纽约电影节上。虽然他拒绝代表戈达尔说话,但是它却非常乐意讲述在过去16年中他与戈达尔一起工作的情况。此外,他还需要确保电影中精心设计的环境音在每个场景都维持平衡,尽管扬声器的效果变化取决于你所坐的位置。他进一步说道“如果你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并且你的两边都有扬声器的话,那么你就会感觉到戈达尔好像在你的大脑中直接用立体声在讲话。”但是他也很喜欢坐在剧院的后排,因为那里图像很小,并且声音来自四面八方。
更好的情况是,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可以自由的活动——就好像他们在一个装置中。这些装置中的第一个于11月最后两周在洛桑市的维迪剧院进行了亮相。阿拉诺说道,虽然戈达尔也一直在致力于探索虚拟现实的技术,但是长久以来他们还没有找到任何有趣的VR工作。他推测道,戈达尔可能会使用虚拟来定义具体的事物,就像他曾经用3D技术去定义2D技术一样。“我们将取消VR,并且我们最终还可能会展现VR设备被摧毁。”
艾米·托宾:你能谈一谈在《影像之书》中是如何和戈达尔一起工作的吗?
法布里斯·阿拉诺:首先,戈达尔在录像带上进行了剪辑,然后我又在电脑上把一切又重新做了一遍。我曾经用Final Cut对《再见语言》(Goodbye to Language, 2004)进行过剪辑,其中还用到了3D技术;不过此后我又在Davinci上重做3D。在这部电影中,我依然使用了Davinci。主要还是因为它比较便宜。
艾米·托宾:《影像之书》中的剪辑与先前戈达尔的拼贴式电影有所不同,尽管这里的一些影像其先前使用过。其实与其说这些图像在剪辑点上发生了碰撞,不如说它们经常很到位的呈现出一种断断续续的状态。我认为这是很多画面之间存在着一个非常短暂的黑色画面的效果。那么这些黑色画面的出现是因为戈达尔所使用的下载图像的原始的模拟技术吗?
布里斯·阿拉诺:其实镜头之间的黑色画面有着各种不同的原因,但总的来说他们都是有意义的。比如说,《荒野怪客》( Johnny Guitar,1954)中的三个镜头序列。或许这其中有些东西是错误的,但戈达尔依然选择保留了它。
艾米·托宾:他曾经经常使用那句琼·克劳福和斯特林·海登之间的台词“告诉我,你一直爱着我”,以至于我的第一反应总是“哦不,别再说了”。不过这次好像又有所不同。
布里斯·阿拉诺:首先,他选取了女人的影像,然后是男人的,然后又是女人的,并且他还保留了所有的声音,但是他又用没有声音的黑色图片代替了男人的影像。戈达尔的一个巴勒斯坦的朋友曾经写信跟他说,学习《古兰经》的方式就是维持安静。但是更普遍的来说,不能仅仅因为技术的老旧就认为他无法的得到他实际想要的东西。这就像一个想保留绘画技巧痕迹的画家一样。有时这可能是错误的,但依然没有什么问题。我认为在影片中展现这种迹象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和我们一起工作的让-保罗·巴塔格里亚(Jean-Paul Battaggia)就非常讨厌这种“错误”。我们一起工作已经16年了,并且很多时候不只是工作。戈达尔的身体将会越来越老,尽管在他心中他还很年轻,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或许《影像之书》就是戈达尔寄给电影的情书。也或许是他对人生的一次反思。
艾米·托宾:你是否可以多谈一点你是如何处理戈达尔所提供的材料的呢——也就是谈一下你是如何处理那些戈达尔在电视上所展示的他用DVCAM录影机所做的剪辑的。
布里斯·阿拉诺:你知道在后期制作中如何对图片进行色彩校对,从而使一切变得平滑均匀吧?戈达尔想要的正是相反效果。他想产生断裂的效果。首先是彩色,然后是黑色和白色,或者一些不同强度的色彩。或者在这部电影中,在图像出现之你会后看见帧数的变化。当他把录制从电视转移到老式的DVCAM模拟机时,这种情况就会发生,其实这个机器实在是太老了,以至于我们很难找到维修它所需的配件。电视会花费一定的时间来识别和调整DVD或者蓝光的格式。无论它是1:33还是1:85。并且,在许多电视中,他使用的那一台是最慢的。他想保留这一切。虽然我可以更正这些问题,但是戈达尔并不想让我怎么做。这里有张《战争与和平》的图片。
(他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展示了一个图片序列。)戈达尔通过一台老式的模拟视频特效机器制作了图层和色彩,如红色、白色和蓝色。这就是你感觉到模糊的原因。当我尝试用数字技术重做时,我才发现我不行。这些边缘太过于锐利了。此外,我并不知道他是如何让这些图片抖动的以及他为什么让它们抖动。或许是他调动了电缆线。手动调控的动了电缆线。他想看到这样的效果。这是他那台老式机器的功劳。
他为我编辑了一本书,从而使我能够在全都电影的编辑中使用:首先是整个电影的章节大纲,每一章节都有一些文字和图片。这就像我们和安娜·玛丽(米维尔)(Anne-Mairie[Mieville])为这部电影发表的那本书一样。我们也对《电影社会主义》(Film Socialisme,2010)和《再见语言》做了这些事情。如何他从他编辑过的每一个影像中都提取出一帧。他给其制定了一个代码,并且他还写了格式,写了声音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以及音乐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他基本把所有事情都写上了。不过,我其实并不怎么用那本书,因为我的工作只不是把他的录像拷贝到DaVinci上而已。并且,我有时还会找到他所用过的电影的更好的拷贝,然后再去代替它们。
但是有些时候,当我试图把其做的更好时,我却发现这是个错误。杜辅仁科(Dovzhenko)的电影中有一段让我非常的感动。这一段处于《影像之书》中被称作“中心区域”的地方,在那里,画外音是关于时间以及时间的缺席。然后我找到了我所认为的“更好”的电影拷贝是什么了,在那里你可以更好地看见他的脸,她的眼睛以及他那只放在她胸前的手。这全部都让我非常感动。但是戈达尔却说“你完全不了解我的意思,这是人们在修复电影时所作的。他们把肉毒杆菌放进了电影里。”的确,审视面孔虽然重要,但是审视图片中的雪花屏也同样重要——那些老旧恶化的痕迹。戈达尔用一个老式的麦克风记录了画外音,并且我们还保留了全部的噪音。这就是时间的标志。
这是我们现在正在准备的工作。(他再一次在笔记本上进行了展示)他昨天把这发给了我。“一天的影像”。这是一个洛桑市的空间的图解图,我们将在那里展示《影像之书》。这是他的一些衣服,这是他家里的一小块地毯,上面还有一本安娜·玛丽(Anne-Marie)的《图像解释》(Images en parole)。这是我们在电影结尾看到的几本书中的一本。看看这些木质的桌子。这是7个扬声器以及放置屏幕的位置。虽然它很像一个小型的剧院,但我们依然可以像一个古老的教堂那样把它建立在许多不同的地方。入口的外面是戈达尔制作的前两幅拼贴画,它们被装裱好后挂在对面的墙上,上面还有一小段关于透视法的文字。在里面,屏幕的后面有一面白墙,旁边是一堵黑色的门。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或许这象征着早期电影中的黑白画面,还有就是这个黑色的门,这似乎听起来很夸张,但是其很可能象征的死亡之门。他虽然没有解释,不过同时处于电影内部与外部的感觉是很重要的。
并且,在安装的同时,我们在一个常规的剧院中用35毫米的放映了《影像之书》中的四部电影:《爱的挽歌》(Book:In Praise of Love,2001)、《我们的音乐》(Notre musique,2005)、《电影社会主义》、《再见语言》。这个装置将会像一部戏剧作品或者卢米埃尔的电影那样传播开来。卢米埃尔的第一部影片是在一家咖啡馆里播放的。我很想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这么做,但我们需要筹集资金。我们进行这样的展映是为了《再见语言》。瑞士的艺术影院并没有3D的放映技术,而大型影院只上映一些超级英雄的影片。所以我使用两台投影仪来建构这个系统,从而创造出3D效果,然后我们带着它循环展映。
艾米·托宾:电影中有戈达尔画的一些场景什么的吗?
布里斯·阿拉诺:有,在阿拉伯区。他拍摄了他自己的绘画作品。他使用的是他的iPhone上的摄像头。我把它们转到了电脑上面,然后对它们进行了上色——把黑色调低,把饱和度调高。在他工作室的电视中所存在的画面与最终完成的电影之间有很多的工作。这是我和戈达尔在那里一起制作的独特的画面。虽然是我的手在控制这些工具,但具体怎么做则是由戈达尔来说。他是手势。
编辑:馒头
电影学者兼不专业美食博主
微博/豆瓣:@顾什么G
书-影像
戈达尔今年的影片平易近人,少了像社会主义电影一样对观众的挑衅,变成了自己跟自己的独白,不再期待别人能够听到。因为他对影像已经没有了信心,50年前,曾经试图通过画面影响社会的理想破灭了,戈达尔告诉我们,画面没有任何力量,也没有任何作用,他自己做的一切关于画面的工作也不过是在别人的谣言中被误解和侮辱,自己的死也只作为别人的笑料。影片充满了深深的自嘲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
书 影像 继续了电影史的工作,找到指射人类社会的丰富含义的符号的画面,同时告诉大家自己的电影观点,以及告诉大家这部电影在做什么。这部影片出奇的容易观赏,因为戈达尔在影片开始花了大量时间认真的跟大家讲解应该如何观看它。
影片开始,一只手指,becassine 女士的手指,她在主 神 面前沉默,手指向天上,因为我们的主人,上帝,在看着我们,同时一只手指是感觉,灵魂,情感,的所在,5个指头组成的手,是电影工作的开始,是的,这次戈达尔的电影是个手工的电影,意思是说是用手在剪辑台上完成的,是用画面,声音,语言,音乐,手工合成的,就像作曲家写和弦一样。
人类的真实的处境,就是用手来思考。
概括下,戈达尔告诉我我们说他的电影是手工劳动。不是工业产品,不需要面对别人交流,所以不需要明星,不需要演员,不需要那些能够集合资本的有明星脸的画面。影片里头只有他自己,戈达尔。
史料与(是)道德
接着,他说,我们这次要看的是,我们人类社会几百年来的视觉的符号。我们之间的符号。我们的符号,信号,指射。。。。。重复5遍。这也是电影史里头的观点,那些画面里头的元素能指对应的人类生活当中的一些可能牵连的所指,但这里说的是要如何观看这部电影,意思是,这部影片不会像社会主义影片一样那么具体,有很形象化的画面,这里的画面的元素会更加抽象,集中在发觉人类社会生产的形象背后的东西,比如戈达尔在之后的画面里头用一些油画跟我们展示,我们人类曾经用红色和黄色表现惊恐和暴力,我们也用蓝色表现自然,用白色表现纯洁和吊念,黑色表现死亡。
所以,电影的标题中,书是红色的,影像是白色的,戈达尔的手拿着剪辑台的胶片抽动的时候,现实是红色的,胶片是蓝色的。整个影片的观看的介绍指南都在这里。像是一本书的导读。
这个就是戈达尔对影像的真实和真实的真实的理解。在以谎言,暴力,血腥,权力为结构的人类社会里,书的力量是毁灭性的,这是人类的原罪,影像却纯洁,没有任何的煽动暴力能力,它没有原罪。
这些都是人类的社会形成的隐喻,戈达尔的电影就是用影像轨和声轨组成的隐喻的片段集合。(圣经,古兰经,这些书赋予了一个社会权力结构,有无穷的政治力量。画面从来就没有任何的能力。),对于基督教文明的一些呓语(基督教文明是一个争战的文明,用暴力的视野看待其他的文明,所以在西方世界表现一个主题的时候,我们能看到表现手法的暴力,同时能感觉到被表现的主题的内在的平静,暴力在西方世界不会平息,所以对于流血和战争没有解决办法,人类也会一直如此下去。),同时给出面对未来世界的选择。(在这样一个血淋淋的社会里头如何生存下去呢?他嘲笑说,在绝望的时候,要保有希望。)
第一章
remakes
翻拍
战争:一块铁在一块肉里。
人类历史不断的重复,各种各样的暴力在不同时期,不同的国家,连杀人的姿势都是一样,比如纳粹(黑色)和伊斯兰分子杀人丢到水里(红色)的画面。我们对自然的恐惧,比如鲨鱼张开血盆大口的恐惧,被用在一些飞机上面,用来吓唬敌人,一些的符号,都在人类社会里重复着,在电影的各种remakes里头重复着。各种不同的人射击的画面,以及当一片金属插入肉体的样子等等,戈达尔嘲笑说它叫: rim(AK)es,所有片子里AK47步枪开枪子弹的节奏都押韵。总之,恐惧,暴力,死亡,杀戮,这些在电影当中不停的出现的东西,也是人类社会从来没有停止过的活动。
可是画面并没有原罪,他强调,这些只不过是一些画面而已,当我们把那些开枪的人的的画面变成白色,和被他们射击的目标变成白色,画面就看不到任何暴力的东西,也没有血腥。
可是,剪辑台上,在胶片之外的所有地方,都是红色的,那里是真实的真实,人类社会的真实,血的颜色,胶片是蓝色的,蓝色的,蓝色的,一格一格,所有都是蓝色的,那是影像的真实,纯洁,自然。
第二章
圣彼得堡的夜
伊凡大帝,圣经要照耀在他脸上祝福,圣经啊,至高无上的权利的象征,苏联人很早就发现了书的隐喻,同时也发现了铁路的隐喻,同样发现了国家跟个人之间的权力关系的隐喻,苏联人发现了很多惊人的符号。
这一章要专门送给苏联。
可是书本的力量是很大,文字的力量很大,政治家的口号,人民的集体运动总是在一起。
可是,国家,国家,总要统一,可是当有一个人不同意的时候,国家就把这一个人用斧子砍成两半。
第三章
铁轨上的花,在旅途的风中
小红花朵长在铁道的中间,在风中挣扎,挥舞着革命的旗帜,远处来的火车,毫无任何阻碍,从铁路上开向权力要求的地方。革命者能反抗国家的意志?
个人丢石子对抗铁路上要来的火车。一个人对抗国家的权力。
克里斯 马克,亚历山大 梅德维德金 的坟墓,苏联人的社会主义梦想。
从电影发明之初,观众就被火车进站的画面吓到,电影的发明跟火车的普及同时进行,电影中表现了无数火车的镜头,那些铁路在政府的权力下,直直的扑向远方,不可抗拒。
火车的力量同样不能抗拒,开动的时候不能上,在里头的时候人和人在相互折磨挣扎,人倒在铁轨上的时候要挣扎的爬开,躲开火车的到来。
梅德维德金发明了电影火车,把制作和放映电影的所有设备放在一个火车车厢里,在苏联境内所有铁路通到的地方,去那些农民家里,拍摄农民的生活,然后马上洗印出来,放映给农民自己看自己的生活,作为社会主义重要的宣传工具,电影的功能,被苏联人发展到了极致。苏联人的铁路铺到哪里,电影作为意识形态的宣传站就开到哪里。
电影里头的铁路,人和铁路的关系,个人和国家的关系。
第四章
法律的精神
法律的出现是语言和书,法律是社会最强有力的规范,也是书。法律,律法,自然法则,语言,但是语言不是话语。成年人的语言不是儿童的话语。
律法,有自然的律法和人类社会的律法,少年林肯因为尊重自然的法则而学习了人类的律法,又在人类的法庭上用自然的律法判断了人类社会的纠纷。
宗教的律法,社会的法律。
手指向上,我们的主 神,在上面看着我们。
问题是先有宗教再有社会,还是先有社会再有宗教呢?圣经跟古兰经的章节,关于律法的章节,是否就是社会最开始的法则。
从西方的眼里看。从西方的眼里看。
在西方的视野里,对事物的呈现总是有一种暴力,但是我们西方人在看待阿拉伯世界的时候,经常看到我们呈现方式的暴力和被呈现主题当中的平静。
在阿拉伯海岸边,深蓝色的海,和红色的土地,以及海面和地面交界线之间的小人。暴力的色彩呈现深沉而平静的内容。这个是西方对阿拉伯世界的表现。
第五章
中央区域
幸福的阿拉伯半岛
在西方人眼中的阿拉伯世界,阿拉伯,阿拉伯人,阿拉伯人能说话么?
阿拉伯人有自己的话语么?比如埃及情节剧电影中的一段,一对年轻的男女在电话亭里,表达自己的感情。跟法国的年轻人,跟美国的年轻人,有什么区别呢?
大仲马的小说。幸福的阿拉比。
可是。因为,石油,资源,因为那些富人的消费和浪费,因为穷人的对生存的必须。
小说虚构了Dofa的故事。在阿拉伯半岛上的一个幸运的国家,它没有石油。。。。。。。。
这个地方的人们让人听到自己的方式是足球比赛。
显然,阿拉伯发明有自己的文字,数字,语言,他们也可以运动和世界各地人一些,用共同的规则,足球比赛。
这些政治的思考要回到关于艺术的形式,线条,取景,色彩,等等。
为什么一个表达形式总是在出现的下一个世纪才被承认为艺术呢?
可是因为我们的世界,被毁灭者,两种人,富人的用他们的消费能力和浪费的资源来毁灭,穷人因为自己对生存的最低需求而毁灭。
那我们要怎么样做呢?
没有办法。
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走向毁灭。
同时也要保持希望。
像我们养的狗对待我们一样,把主人放在自己的前面。
狗对于人,人对于上帝。
布莱希特说,只有通过这些不连贯的碎片才能获得真实的思想。
戈达尔又模模糊糊的说了一串谁都听不懂的东西,咳嗽了起来,自己的死也不远了,去年还住了医院。在沉默里,我们看到一段黑白的法国康康舞,Max Ophuls 的电影段落。男人陪着女人跳舞,跳着跳着,昏过去,倒在地上,死了。
画面的文字游戏暗示说,当自己倒下之后,在别人的胯下过去,(passer sous la jambe不会有人再想起我曾经用画面做的工作,),剩下的只是被各种各样的谣言传颂,(cancaner , 康康,法语里头传谣言的意思)
影片就用一张这样的画面隐喻结束了自己的总结。
达芬奇的向上的一指,我们的主 神 看着。
戈达尔就用这样一个清教徒先知的模样给自己落幕。
像《金色笔记》说的里安娜的新闻简报,她自嘲说那是种迷茫的收集癖,剪裁下她认为重要的,触动她的新闻话语,会过去看,发现都是与暴力或受苦有关,她说也为自己的不在场感到愧疚 羞愧,
但未明子说不要有这种想cosplay他人苦难的倾向。
记得玖姐想过说也许记忆的形式或本质是影像,这电影里展现出 在记忆里,个人对能被所有人识别的影像内容,个人地,情绪化地变形,选择,组接。
在影像资源比较少,世界大事件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和心思集中的时候,戴锦华(在什么二十世纪回顾讲座里头)说人们共享情感模式,群体记忆(原话应该不是这样),但没法弥合的代沟发生,就是因为这个被群体记忆决定的群体情感模式不再延续了。所以以后人们看《影像之书》也许就更没法进入这个电影,没法跟那些能通过直观的 经验的影像或符号体认了。
看的时候想也许是给外星人拍的吧,可以通过这八十多分钟了解人类的直觉,记忆模式,或者风土人情哈哈,但导演没法也无意代表所有人。
装腔作势的神叨低音是真糟心,阿尔法城也是,讨厌
从《再见语言》到《影像之书》,80多岁高龄的戈达尔真像一个老疙瘩一样孜孜不倦地贯彻着自己的电影理念,管你爱不爱看,其锐利程度不逊于任何年轻导演,不要说什么初心不初心,老疙瘩就从来不曾迷失,如果真有法国电影精神这种东西,疙瘩肯定是元气、真气最充沛的,希望长寿,长寿下去。戈达尔的存在总是在提醒导演、提醒影迷,你为什么拍电影,为谁拍电影,电影有多少种可能性?你为什么喜欢电影,为谁而喜欢电影,喜欢哪一种电影……
“But the words will never be Language.”
真正的电影:一连串胶片如一节节火车车厢的运动,排除了【拍摄】这一元素存在的误导性,真正实现了每一次剪辑都在建立影像的关系;真正的现实,当影像中虚构的和真实的暴力被戈达尔拼接,不再有虚构,只有暴力,历史是终极的“翻拍”;真正的呐喊,是沉默,沉默成为了另一种声音;真正的剪辑,在于声音被分离后,我们看向影厅各处寻找它的源头,随即声音也变为影像;真正的五颗星,就像人的五只手指,缺一个都不行。
不知道如何打分,睡了四个小时爬起来看这个。虽然我全程没睡着,也没走神,但我也不知道我看了什么。
像电影史那样的影像论文,看不懂,人也没太想你看懂。身边睡倒一片,鼾声阵阵,也是难得的体验。
一个不情之请,不要,转译,文本,只有,一个,试图把影像,重组//请不要//只有,影像之书//不要试图变,文本之书。给它自由。
如此典型的后结构主义电影,影像版罗兰·巴特,正如“话语永远无法成为语言”,陈述行为代替不了陈述,肇发于陈述本身的影像语言在观者心底激发起如恋人絮语般的湍流:贬抑影像的可看性(可看即意味着沿用一套陈旧的语法)、放纵能指(解读路径前所未有地如此般开阔)、呼唤碎拆(真实寓于无数的碎片而非某个宏观主旨当中)、谋杀导演/作者(援引不同电影/作品的片段/文本加工成一个自成意义的集合,导演对作品所有权的合法性被褫夺,想象有这么一位上帝已经将世间所有的影像创造出来了,而戈达尔恰好从中攫取了一小部分)、向观者开放(观者需在观看中一同创造属于自己的独特感受、评价与阐释)、指向纯粹的快感(摒除作者意图、意识形态、社会意义后的、从哲学回返美学自身的影像乌托邦)。
班雅明做不到的夢想,終於由高達來完成,不用拍攝任何影像,從戲院內尋找影迷回憶,引經據典,電視上的新聞、網絡平民影像在他手中也變成全新的意義,他是影像過盛時代的暴君,一切都變成高達眼裡混亂世界的碎片。火創造了文明,高達說,手才是創造世界的根源,五指不只是五感,是通向未來的五個關鍵。歷史只不過是存於永劫回歸之中,那革命是否從沒有發生過?還是最後一場革命早在1968的巴黎前的1919年俄羅斯裡?如果歐州文明世界正步向墜落的美國後塵,最終帶來同一命運時,世界的出路又應該依靠誰?非州又無法言說,中東是如何談論才好?這是西歐左翼知識份子在反美意識令中東變成最後的假想堡壘,那麼,亞洲呢?當以為這位經常舉旗不定,左搖右擺的老革命終於重燃革命的熱情時,在電影尾聲時大聲疾呼時,最後一個鏡頭似乎告訴你,言之過早了小朋友們
如果电影是个邪教,戈达尔无疑就是那个唯一的邪教领袖
#Cannes71# 其实戈达尔没事儿就拿ISIS之类炸观众一下应该是想要个X吧……好多地方故意不配英文字幕也是一种艺术手法吗?越看这个越觉得「敬畏」讨喜。24K纯实验电影,纯数据库电影,电影史加图像史开心辞典……就是片中这些手法戈达尔几十年前都玩过了,自我重复不免令人遗憾。
戈达尔既然和观众完全没有沟通欲望了,那还拍什么电影嘛。(一个二十年戈粉的心声)
这片子还是挺好玩儿的,当我听到有呼噜声的时候,还以为是另一个声道
马德里放我的电影回顾展的老影院Cine Dore,每天四点后放古今的经典作品,2欧元票价。14号8:00放完《黑骏马》后,在1号大厅放戈达尔18年的新片《影像之书》,法语加西语字幕,我不懂语言,也就硬着头皮看完了它。粗粝的老电影与图片影像的实验性组合,分着几个章节;听不懂老爷子的喃喃自语,就更不知道影片在说着什么了。直至午夜,还有近二百观众坚持看完了它,该艺术片放映体系近百年培养的文艺电影观众,真是了不得呀!
让学院派的学徒们崩溃的电影,但其实非常之可爱可敬。戈达尔:这个世界会好吗?年近九旬的大师依然保有着对世界讲述与争辩的激情,去电影化的讲演录。与内地某些独立电影气质挺契合的,尤其是沙青的《独自存在》。
用实验片重构类型片来反类型片
798电影,夹杂戈达尔口播自己对世界的若干看法。门口工作人员对话:“好多人看一半走了”“当然,这是戈达尔”“片子简直一团糟”“所以他入围了”。王兵也来看这场,别人招呼他往前坐,他自己跑到靠角落倒数第三排坐下,不慎坐到保留座位上,又被工作人员请到前面。
再见语言(langue)后是影像与“言语”(parole),进一步嘲弄了解读(read)电影的结构主义方法体系。可以说可用来解读这部电影的语法系统并未发明,但是系统一词便有重新回到了结构主义,所以说,这部作品在某些程度上是超验的。它用音乐、绘画和丰富的历时性视频素材拼贴成作品,来撑起历史不过百年的“电影”,保存逝去的话语流,创造了纯感官机能的反环境,目的可能是重思“电影”。而电影直接与影像挂钩,在时间哲学里,影像是关乎人生命经验(譬如对时间的感知)之物,是遍在的,所以此举又显得极具关怀。至于其中文本的意义,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这种开拓是否有效)我们都已经来到价值游移的时代。最后一幕征用的是欢愉中佯装年轻小伙跳舞的老头的故事,这如果是戈达尔在自指,才真叫人热泪盈眶。还想到了阿多诺,伟大的人都是相似的。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好,我们从来都不够难过。”观众面对的不再是银幕,而是一台疯狂运作的机器。在暴君(行走的电影史)面前,观看本身成了一种行为艺术。当你沉睡时,上帝就会派戈大仙炸醒你。©欧盟影展
"本片语焉不详,翻译已尽最大努力"笑死
A / 假如说上一部消解的是影像-文本,这一部消解的或许是影像-声音。当声音与影像一样湮没于浩瀚中来去无踪难以塑型时,感官最后的定位系统被关闭,“恐怖”逐渐被真正植入了体验中。有趣的是当寻常视听模式几乎被剥削殆尽时,观众似乎又突然在声音和文本的交错缝隙中找到了戈达尔,那个依然从68年的断层出发拷问革命可能性的人。这一层次的存在让被篡改的引用免除封闭,它依然被放大摊开,依然可以也值得被“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