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厨

2006年我在斯图加特打工的时候，在一份中文报纸上看到一篇故事，里面有一句话让我一直记到现在——汉堡真是一座迷人的城市。

第一次去汉堡印象里是在2009年，也就在那一年，这部电影《心灵厨房》上映，不过我第一次看时，则已经是2013年了。这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在汉堡长大的移民导演拍摄的发生在汉堡的外国移民的故事。齐诺斯和伊利亚斯兄弟二人都是希腊移民，哥哥在汉堡穷人区开了一家快餐店，弟弟是个不务正业的人。哥哥有个住在汉堡富人区的女朋友，她全家都瞧不上齐诺斯。女朋友要去上海了，齐诺斯搬运餐厅的电器弄伤了腰，自己没有保险也没钱做手术，伊利亚斯出狱后找哥哥要一份假工作好获得假释，而齐诺斯又雇佣了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大厨，开始时导致以前的客人全走了，女朋友一直逼着齐诺斯要他一起去上海。正在焦头烂额之际齐诺斯以前的同学看上了他的这个店，想逼走齐诺斯自己吞下改建房地产。渐渐大厨的新菜打出了口碑，齐诺斯决定要去上海找他女朋友，把店转给了弟弟伊利亚斯，自己到汉堡机场时正好看到女朋友新交了一个中国男友，而伊利亚斯那边被齐诺斯的同学骗去赌博输掉了店面。最后弟弟洗心革面，哥哥借到了钱重新赎回了店面，自己也和土耳其的女按摩师安娜开始了新的感情。

这是一部喜剧片，也是一部很有现实意义的电影。

德国的移民问题早在难民问题之前就已经是困扰德国政府的大问题了。二战之后，德国劳动力严重缺乏，实际上早在1942年德国国内的劳动力就已经开始缺乏了。不得已西德政府开始引入土耳其雇工，如今德国不少城市都有土耳其人区，比如斯图加特甚至以土耳其区命名城市地标设设施。他们是第一代移民，从60年代到新世纪，实际上已经是第三代移民了。

这些移民，第一代都是保持自己民族固有的生活文化传统，到了第三代，则开始融入德国的社会。但是不得不指出，中国移民始终封闭在自己的圈子里，与之对应的是越南裔移民，2009年大选输给CDU的原FDP主席Philipp Rösler，就是越南裔，他在那年大选输给了默克尔，成为德国的卫生部长和经济部长。当然大选的失败主要是因为他有一张亚洲人的脸，德国想从根本上消除种族歧视，任重而道远。这个话题就不多说了，继续回到正题。

我记得在2009年前后在德国《欧华导报》上看到一篇文章，顺便多说一句，本文开篇的那句“汉堡真是一座迷人的城市”，其实也是出自《欧华导报》刊登的小说。那篇文章说，中国人在德国的紧张感，他们时刻关注自己是不是踩了社会的红线，会不会违反某些法律法规，诸如此类的内容。这篇文章让当时所有在德国获得合法居留的中国人心有戚戚焉。当我回到中国后，有时和我爸爸聊天，他说在北京怎么都好混。让我又想起了那篇文章，为什么我爸爸觉得在北京好混呢？为什么《欧华导报》的文章说中国人在德国都有紧张感呢？其实这里面是同一个内核，那就是，当你没有了身份问题带来的压力，那么无论在哪，其实都是一样的。

我们总认为，国内的社会比较乱，以北京尤甚。在北京，有在CBD里的白领，有穿着多特蒙德队服的外卖小哥，有骑着板儿车躲避城管的商贩，有妓女、小偷、抢劫的和黑社会。这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好混”，而在当时的留学生或者拥有工作签证的中国人看来，德国社会只有白领，这就造成了我们的紧张感，我们生怕因为失去了白领的身份，而整个社会也会对我们关上大门。

可实际上，德国也有送外卖的意大利人，摆摊儿的阿拉伯人，东欧的妓女，中东的小偷，德国本土的酒鬼和右翼小党。他们的生活我们以前并不知道，而这样的浮世绘，就是电影《心灵厨房》所展现的。

在这部电影里，德国人都是资本家都是坏人，外国人都是好人。前不久我无意中在蓝岛东边发现了一大片城中村，一查百度才知道那地方叫化石营，是北京三环内唯一的一个城中村，我大为惊讶，这片城中村里，有自己的生态链，每个人都生活在其中。实际上，电影中的汉堡城的外国人圈，也是这么一个“城中村”，这些才是当今德国社会的全部。

严格说，这是一部拍给外国人看的电影，里面的所有的梗都是和外国相关的，甚至男主角的女朋友的奶奶在餐厅说起她孙女要去中国了，还不忘加上一句“那里的人都吃狗肉”，拿中国开涮。中国人吃狗肉是德国念念不忘的烂梗，我刚上班时，老板带着狗来公司，看见我说，你别把他吃了，我说应该是他别把我吃了才对。我后来查了一下，电影的导演叫法提赫·阿金，听着名字就知道不是德国人，也只有这样的移二代、移三代，才能拍出真正描写外国人在德国的生活来。

2010年的欧冠决赛我是在柏林看的，随后去了汉堡，有天早上，一个朋友来找我，我们坐在圣保利的酒店外面抽烟，点了两瓶啤酒，阳光直射，一切显得慵懒。多年后我看了《心灵厨房》，一下子想起了和那个现在已无来往的朋友在汉堡的那个早上，我想，当我改变了自己的紧张感之后，以后一定要去汉堡开一家餐馆，然后雇个耍帅的玩刀大厨，专门做狗肉，那样的生活，想想就觉得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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