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4年,终于又重看了一遍。
这是一部不适合中国人看的电影,我这论调恐怕跟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豆瓣“最受欢迎评论”都是些什么内容,我就还是只能说些不一样的话。为什么说这部电影不适合中国人看呢?因为中国人相比较外国人更不容易看懂,更不幸的是,他们看过后觉得比外国人看的更懂。大体上分两种情况,男孩和女孩(岁数大的不在我讨论范围之内),男孩呢,基本上脑子记住的全是结尾部分日军杀人一直到最后结局(或者还记住了开头),然后就把对日本的愤恨更加深了一层,并无比“敬佩”姜文;女孩呢,基本上记住的都是前半部分的幽默镜头和台词,后面较严肃的部分会体验的比男孩们程度轻很多的伤感,并很快忘掉或不加思考。大部分表现基本如此,所以结果就是,男孩们咬牙切齿告诉我这是一部抗日影片,女孩们告诉我姜文挺逗的。
这是我们时代的一种悲哀。
有些人已经知道,本片获得了评委会大奖,这个几乎并列于金棕榈奖的重要奖项(当年金棕榈由另一部出色的影片"Dancer in the Dark"获得),也有些人已经知道,它最终在中国被禁播了(有关禁播原因请参考
http://www.douban.com/review/1523403/),这有多荒谬我就不浪费时间说了。姜文本人似乎也曾经对本片作过一些解释(请参考
http://www.douban.com/review/1266247/),并得到了很多中国男青年们的追捧。在我看来,我宁肯相信这是姜文出于对自己艺术前景的担心而说了一些讨好有关单位的违心的话。我在《寻枪》的评论里曾经对姜文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现在我仍然相信他。我的理由很简单,一部由全世界的最顶尖的电影艺术家而不是某个国家的所谓电影"academy"所肯定的电影,最可能的获奖的原因只有一个——艺术,最不可能的原因也只有一个——政治。如果有人认为姜文是为了反日而搞出一部作品,并被一群外国人所欣然接受了,那就无可救药了。
现在转入正题,我斗胆谈一下自己对于这部电影的感受。首先,在技术和手法上,姜文继续向世界展示着自己的才华。选择用黑白胶片拍摄,不同人群风格的准确把握和表现,不可损益的无比精彩的对白,精炼的剪接,镜头运用,尤其是结尾部分选用手扛拍摄,等等吧,加上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圈里人预料到中国又出现了一位大师级别的艺术家。
然后主要我想说一下本片的意义部分。我认为这是成就了这一部完美之作的最最重要的原因,甚至某种程度上超过了Dancer in the Dark,因为立意上来说本片要更加含蓄深刻,并且具有世界性的受众范围,这根本就不是一部什么“抗日”片。我看到很多豆瓣网友给本片加了“人性”标签,这还算是比较接近的,没错,本片的“主角”就是人性。鱼儿完全不加思索的为花屋治伤,马大三为了不敢杀花屋和董汉臣精神上受尽了折磨,花屋不知不觉地被他俩的善良所感动并成为同群,这都是最真实最美丽的人性善良一面的平平淡淡的自然的体现。这个,跟国籍民族有关系么?
另外,人性却远不止善良这一面。
总的来讲,我认为这个作品最成功的一点,在于完整并升华了原著的天才般的隐喻和指代。通过一个看似虚构却真实感极强的故事和敏感的背景,为我们展示了“鬼 ”来了之后的一番景象。其实英文名字已经为我们理解电影给了很大帮助,这个“鬼子”,说的是日军吗?根本不是,而就是“devils”。那究竟是什么呢?就象征了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疯狂凌驾于人性之上的一切荒唐的东西,简单说就是条条框框,复杂说就是政治、民族、信仰、制度。。。。被人们习以为常的一切。它,或者说它们来了,已经逼近到了door step,我们无处可逃,于是各种角色便开始展露出了自己的一面。董汉臣作为最重要的配角之一,连同唱书的两个土艺人,代表了如今时代中国很大一部分的群众——投机分子,他们服从于权力,对制度表现出了极好的“适应性”,没有原则,或者说原则就是自己的利益,以这个原则来背叛其他任何别人觉得宝贵的东西,比如信任、自尊、以及人性。影片或者说原著用一个理想化的乐观的安排,预言(或者说希望更好,虽然有些无奈)这类精神最终走向了自我灭亡。花屋作为另一个最重要的配角,则代表了另一大类——糊涂分子,在政客们的愚民政策和传统道德制度下(每个国家都一样),以条条框框们做了自己的主,民族、国家、信仰、“ 道德”这些东西一经接受,不假思索的变成了生命中的条件反射。但总有一天会发现问题,那就是与“人性”会产生冲突,一经冲突,在挣扎着固执一番之后偶尔会通过自相矛盾而窥见事物的真谛。本片却给了一个现实的悲观的安排,最终还是“鬼”有惊无险的赢了,占领了灵魂,让本人在荒唐之中一步步远离天堂,迈向地狱之门。以酒冢队长为首的日军,以及高某人为首的美军,则代表了“鬼”,权力和政治的化身,毫不犹豫地用他们的各种“真理”来“说服”你。四表姐夫和刘一刀代表了生活骗子,从不诚实,从不认真,但轻松的游离于鬼和人性之外,不趋名利却也没有信仰。以五舅姥爷为首的普通老百姓,代表了没有受过教育的最底层人民,或者说人性的相对丑恶一面,或者说相对真实和普遍的一面。面对董和花屋,开始时他们会说“你们也都是孩子啊”,到了关系到自己的时候,便一致主张杀死他们。自私、懦弱、愚昧、虚荣、仇恨、并且对于“鬼”的无所认知,甚至在被压迫的状态下臣服于权力,并无法容忍挑战权力的行径。例如私底下二脖子的母亲对日本人放肆叫骂,当自己的驴骑上日军的马时,大家又都无比羞愤的惩罚着驴。正是这种形象,才会有这些次要配角们的各种性格,才会有片尾看热闹的群众们的令人作呕的笑声。片子给出的答案也相对悲观,没有与“鬼”冲突的时候,就愚昧的生存着,一旦冲突,结局是垂死挣扎后的灰飞烟灭。马大三和鱼儿是本片真正的主角,毫无疑问他们代表了人性的善良和诚实,在人性的丑恶一面包围下,仍然坚韧的活着,从始至终两人都较少把自己当作至高无上,反而处处体现出对生命和群体的关爱,以及对于天性的尊重和对教条的反抗。但在他们当中也有区别,马大三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欺骗村人说“会要了全村人的命”,而自己不敢动手杀人,却尽力找人借刀,鱼儿的表现就相对纯洁了很多,不顾辛劳的照料着花屋和董,并且坚决地反对处死他们的决定。而片中的结局也很特殊,马大三在与鬼的冲突中,顽强抗争后仍然极尽无奈的被吞噬掉,影片无比精彩的结尾中,马大三人头落地,最后合眼的瞬间那个微笑,传递的更是一份解脱和醒悟。另外鱼儿却没有交代,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也许作者仍然不无乐观的保留了对于善良的希望。而最耐人寻味的就是“我”,没能找到很确切的解释,个人理解似乎就像是我们每个人身处的世界,或者说上帝,近乎强迫的把鬼送到人性的身边,无时无刻陪伴着,不断给你希望却从不兑现,像旁观者一样看着一个个悲惨的故事上演。每当鬼来,它们想践踏的目标就只有人性,于是真正的美好就要开始遭殃了。
这样的原著和《寻枪记》等,让我知道了原来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文学艺术高手在民间,用这样巧妙的方式来给我们讲一个受益终生的道理,这也正是“艺术”二字的精髓所在。这样看来,我们应该明白了为什么嘎纳会把评委会大奖颁给它,也应该明白了我为什么说它是一部不适合中国人来看的电影了吧。我之所以对艺术感兴趣,原因就是艺术是我们老百姓用来关心“人”本身的,我之所以对电影感兴趣,原因就是它是最全面的一种综合表达方式的艺术。只要你能够专注于表象之下的 “人”和“道理”,也就能轻易地看出那些逼到门口的“鬼”们都是虚无的。到那时候,是不是可以幸免于难呢?
今天我们接着聊一聊姜文电影《鬼子来了》,之前已经介绍过这部电影,但是一部优秀的电影是值得反复观看的,看多了也就会发现一些难以发现的东西,然后可能就会明白经典为什么会是经典。
因荷而得藕
我们从一副对联开始聊起。马大三进门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副对联,有点残破,但从字面上应该可以猜出来,是“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需梅”。
这副对联有个典故:明代礼部侍郎程敏政自幼聪慧过人,名声在外,宰相李贤想招他做女婿,就请他吃饭,指着桌上的菜出了一个上联 “因荷而得藕(因何而得偶)?”程敏政对出下联“有杏不需梅(有幸不需媒)”。
这副对联印证了马大三和鱼儿的关系,他们是“自由恋爱”,没有媒人,鱼儿是个年轻寡妇,有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小碌碌,马大三和鱼儿厮混应该是不合理法的,但是乡亲们几乎默认了,疯七爷骂鱼儿:“我不是你爹,不要脸的养汉婆娘”。五舅姥爷说:“你儿媳妇和大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不定这副对联就是五舅姥爷写的。
我估计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副对联,那么我挖这个坑是想说,剧组在这种细节上做得是如此的认真细致,把优雅藏在身后令人佩服,这就是电影能成为经典的原因之一。不管观众看不看得出来,有些细节导演是做给自己看的,这是一种态度。
说起对联,姜文作为演员成名的电影《芙蓉镇》,里面也有一副非常有名的对联。
“一对黑夫妻,两个狗男女”,横批:“鬼窝”。《芙蓉镇》是谢晋导演的大作,23岁的姜文和比他大12岁的刘晓庆扮演一对夫妻。两人想要结婚,因为成分不好,姜文饰演的秦书田请求领导批示,领导就让人写一副白对联,秦书田还亲手贴上了。这部电影有一句很有名的台词:“活下去,像牲口一样的活下去”,想必这个细节,姜文会终生难忘。
大胆的畜生
接下来我们就聊一聊《鬼子来了》里面的牲口。姜文经常会使用一些莫名其妙的“低俗”镜头,而且是穿插在非常重要的情节里面。如果能够迅速理解了,就会明白什么是“惊喜”,如果不理解,可能就倒了胃口。
马大三等人送花屋小三郎回了日本军营,日军队长有点懵了,马大三的驴子骑上了皇军的马。
这个镜头曾经被官方建议修改,理由就是低俗。
在一副可有可无的对联上都认真细致的导演,怎么可能随意拍个低俗的镜头呢?他当然是故意要这么干,不管是对人还是畜生,姜文都很乐意展现一些特别荒诞的情节。
这里映射的其实是日军小队长酒冢猪吉的心理活动。花屋小三郎是猪吉队长的同乡,花屋已经失踪半年,日军确认其死亡,名字已经刻在“靖国神社”里了,哪知道他又回来了,而且是在皇军的炮楼子下面被关押了半年,猪吉队长当时的心情就是“日了狗了”。皇军的马被农民的驴子上了,就是说皇军的尊严被农民侮辱了。
猪吉当时已经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刀砍死马大三也不奇怪,但他忍了,他有一个更大的计划,花屋丢掉的尊严不是他个人的,而是皇军的尊严,得由花屋自己找回来。所以他要奖励更多的粮食,来一场陆军海军大联欢,猪吉这么做,也有责备海军队长野野村洞察不明的意思。
因此在挂甲台村的联欢会上,猪吉才一次次的忍受 喝醉酒的六旺勾肩搭背拍脑袋,他以这样的方式来刺激被村民养活了大半年的花屋,直到花屋重新找回日军的兽性,持刀砍死了六旺,猪吉一下子就亢奋了,大喊着“一个都别放过”。然后还要刺激一下野野村,他因为经常给小孩子们糖吃,小碌碌才会跑到他背后躲着,猪吉嘲讽野野村和农民混在一起太久了,野野村因此拔刀杀死了小碌碌。
因为这样的一些细节描写,让日本人在电影里的形象很立体,思想和行为也能说得通,所以日本人才承认这部电影,是“日本人拍不出来的日本人”。有人或许会说,道理我都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用驴子上马的镜头呢?姜文亲自答:“知不道”!
全都是畜生
我们接着往下看,后面还有很多牲口出场。
马大三砍杀了几个日本兵之后被抓住公审,镜头突然切了个小驴子,凑到母驴的肚子下面,可能是想要吃奶,母驴子给了它一蹄子。
这个就是典型的“隐喻蒙太奇”,马大三是中国人,日本人才是侵略者,日军在获知天皇投降诏书的情况下屠杀了挂甲台村,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马大三这一帮农民就如同那只要吃奶的小驴子,他们需要保护,而国军“这头母驴”不但没有保护,居然还要踢上一脚。
然后那只小驴子一直出现在马大山的背后,国军士兵拔掉塞口的布让马大三说话,他发出了一连串的驴叫声。一旁的四表姐夫说,啥叫仰天长啸,这就叫仰天长啸。
接下来,国军将领吴大维宣布对马大三的判决,刚喊了猪吉队长的名字,有个看热闹的闲人从高坡上掉来,灰头灰脸的跑了,接着一头猪进了场,这一连串的镜头都像是穿帮镜头一样很不严肃,其实作者想要表达的就是,这场审判是毫无逻辑可言的,名字叫猪吉的未必是“猪”,那些道貌岸然的国军将领才是真正的“猪”啊。
然后猪吉队长听说让他来枪毙马大三,他表示很吃惊,还加问了一句“真的”?猪吉在获准用刀执行的时候,又把刀交给了花屋小三郎,他因为之前被马大三砍了一斧头,手上有伤。就这样,杀人的屠刀戏剧性的到了花屋手里,让这个村民们一直不忍心、不敢杀的侵略者,一个厚颜无耻的强盗,砍死养活了他大半年的恩人。墙外的说书人感叹这个故事真好,回去要写一个“拿人的段子”。
啥叫经典,这就叫经典。
姜文电影或许有很深的内涵,但都是藏在身后的,你不去研究根本发现不了,又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是我们自己想多了。一方面是霸气外露的张扬,另一方面是把细腻的东西藏在背后,看起来有点矛盾,我的理解是那个时候姜文,还在努力想要展示自己的才华,没想到的是用力过猛,在国外获得一致好评的情况下,国内给禁了。
这部片子从头到尾,唯一一个永远正确的人是“疯七爷”,那个高喊“我一手一个掐死两”的老头,也曾经大骂马大三:“全村早晚死在你手里”,这句话也应验了,日本人屠村的时候,这个残废的老头放了唯一的一枪,还实现了“一手一个掐死两”的诺言。为什么七爷是个残废疯子?掌握真理的永远是极少数人,他们在人群里肯定是个另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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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知道这部电影,到我真正把它看完,其间经历了五年。我无数次的把光盘塞进光驱又无数次把它拿出来,就像一个考试考的不怎么样的小学生面对成绩单时的那种心情。作为一个民族沙文主义者,我害怕电影中的画面,尽管我知道它们是那么接近真相。
姜文的电影我总共就看过两部,一部是《鬼子来了》,还有一部是《阳光灿烂的日子》。看《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时候我也是千千万万个马小军里面默默无闻的一个。我也经历了马小军的时期,也曾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面一路走来。电影的第一句话:整个北京城都空了。带来无尽的沧桑。每个年代的马小军们都有一段猩红色的岁月,我们谓之青春期。只是我们与电影里不同——北京城早就过饱和了。而马小军刘忆苦他们没有上边。在革命时期,他们就是北京城的主人。
以上只是试图说明姜文在唤起共鸣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如果说《阳光灿烂的日子》是我们父辈那一代人的青春写真,那《鬼子来了》唤起的就不仅仅是我们上一代人的记忆了,它揭开的是整个中华民族最痛至骨髓的那道伤疤。我迟迟不忍把这部电影看完,就是害怕那道极深的伤疤被重新残忍的撕裂。
这又是一部在国内不允许公映在国外获奖无数的电影。这类影片在国内太多了,贾樟柯除了《世界》,其他电影都属被禁之列。有些人说中国的导演酷爱以民族的不幸作为卖点赚取外国人的赞赏,大有丑化中国人以博外国评委一笑之嫌。我说这纯属放屁。至少在评价《鬼子来了》这部电影的时候,这样的措辞着实让人恼火。这就像一个相貌丑陋之人,面对镜中自己的映像大发其火一样可笑。
尤凤伟的小说《生存》写得好,姜文拍的好,顾长卫的镜头更好。让我感到难受的只是那段历史,还有我们同胞的善良和愚昧。中国人的不幸来自我们的善良和软弱。为什么两个日本兵就可以屠杀整个村子?这样的事情在1945年以前并不少见。倭寇用以屠杀中国人的不是锋利的刺刀,是一颗比野兽还凶残比石头还坚硬的心。电影里面有个情节安排的非常好,就是那两个街头艺人的说唱。在日本投降之前与投降之后,唱词的内容天翻地覆。当国君趾高气扬的开进挂甲台时,人们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对于挂甲台的农民而言,这个国家是谁领导都没有关系,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存。这种想法没有错,但我又觉得哪里隐约有些不对头。华盛顿说:别问你的国家给了你什么,问问你给了你的国家什么。我说凭什么呀?当我的国家给予我足够多的时候,我才有力量还给我的祖国一些东西。我所说的国家给予国民的,并非单单是粮食,我所说的是启迪民智,教化国民。当然,还有粮食。
在上述国家给予国民的东西没有保障的情况下,什么负隅顽抗,什么铁血丹心,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国家尊严,统统都是扯淡。你不能怪挂甲台的村民愚昧——在私藏白面是死罪,在小孩子得管侵略者要糖吃的年代,我倒想知道什么才叫民族大义。民族大义填不饱肚子,填不饱肚子就会饿死,死人对谁接管这个国家是不会感兴趣的。
电影中饰花屋小三郎的香川照之的表演可圈可点,把一个经过军国主义思想洗脑的丧失人性的日本兵骨子里的兽性演绎得淋漓尽致。当他仅存的人性被善良的村民唤醒时,他求生的欲念被点燃了。挂甲台不会想到,这被激起的仅存的人性竟是为苟且偷生而对恩人的大开杀戒。日本战犯不是人,甚至不是畜牲。它们是一台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一个国家,把自己的国民弄成一台台机器,机器中唯一的程序就是对天皇的无限忠诚。一个心甘情愿被效忠思想俘虏并且认为无上荣耀的民族,与一个思想真空毫无所见的民族,一样愚蠢;但不一样的是,一个民族是残忍的侵略者,另一个是麻木的亡国徒。
至于国民应该从执政者那得到什么样的启迪,这是整个问题中最关键的部分。宗教,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行之有效并且一劳永逸。可我总以为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有自己决定善恶观自己规划自己生活意义的权利和能力——当然,你可以说我是拾萨特之牙慧,但我抱定这个想法不离不弃。你没法左右我的想法,正如同我无法左右你的想法一样。
影片最后,马大三手持利斧冲进战俘营。这是一个民族的觉醒。在影片的最后,我看到了希望。但这希望是微观的。国军处斩马大三的时候,村民人山人海争相目睹,他们渴望这个带着血腥色彩的处决事件给他们没有没盐的日子增添点儿新鲜。临终的马大三对空长啸,面无惧色。临死之前像谭嗣同一样,“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来点豪言壮语,岂不壮观?但是姜文没有这么拍。在我看来这是整个电影中最残酷的地方。它比日本兵血洗挂甲台时的猩红场景要残酷一百倍。马大三只是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但这叫声被国军的高连长解释为“学驴叫”……伴随着高连长浓重的港台腔(高连长是吴大维演的)和村民的讪笑,马大三人头落地。在那颗终于觉醒的头颅滚落到耕耘了一辈子的黄土地上时,他朝着刽子手——花屋小三郎眨了三次眼。马大三是否感谢花屋送了自己最后一程?
这篇文字不是一篇影评,也不是什么战斗檄文。至于它到底是什么,这是我整个思考过程中最不重要的一点。我说过,我是一个民族沙文主义者。但作为一个写字的,我自有我的良心,也就是说,我无意煽动愤怒。把时光回溯五年,当时我是个对暴力有着无限向往的十六岁的中学生。我很庆幸我没有在五年前看这部电影。那时我的高中有一批东京来的交换生。倘若我十六岁时看到《鬼子来了》,我当然不会像马大三那样举着斧子追着日本人狂砍,但在日本学生耳朵跟前高唱《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总是在所难免;我虽不至于绞尽脑汁要了侵略者的命,可在他们的饭食里下点脏东西和泻药总还不难办到。这样做的后果显而易见——我倒是不会比马大三更倒霉,但是被开除学籍恐怕是有可能的。所幸我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已经成年,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写下了这篇文字。
笔者行文至此就拟结束。因为我马上要搭乘晚上的火车回家过暑假,再啰嗦下去就有误掉火车的危险。我接受高等教育的这座城市是个三十万惨死倭寇刺刀之下的冤魂呻吟呼啸的城市,我的故乡是个经历了八国联军沉重的靴子的践踏,遭受了他们长满长毛的双手的掠夺的城市。在我北上的路上,我又将经过多少像挂甲台这样被侵略者肮脏的爪子蹂躏过被他们无耻的铁蹄污辱过的地方?
在你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发出“中国人懦弱、愚蠢、不可救药”这样的感叹时,请不要忘记你就是这懦弱、愚蠢、不可救药的中国人中的一个。
马大三是个憨厚的农民,跟我从小到大见过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一样,普普通通,天大的男子气概那肯定没有,正气么却又有那么点,尤其是几两白酒一下肚,在酒桌上侃起来的时候,那好家伙,个个都是爱国爱家的铮铮铁汉。当然,酒醒了基本上也就怂了,老婆招呼着往东,屁股就得对西边撅着,还要腆着一张脸,作出讨好的姿态来。待外人多半是老实忠厚,年长些的便会摆出威严的架势,但在怎么装样子,小农的奸猾和狡黠自然也是有的,满肚子的心眼都藏着呢,也就是在自家的晚饭桌上,吃着媳妇端上来热乎乎的饭菜,心满意足之余,那股骨子里的狡猾才会从眼角眉梢里窜出来。
片子开始的几个小片段几句台词一出来,我心里就叫了个好,姜文对人物的拿捏实在是太到位了,几分钟的镜头一掠过,马大三这么个既老实又狡猾,既胆小怕事却又有几分胆气的小农形象立马直勾勾活在屏幕上了。
《鬼子来了》自诞生后,就波折不断,到现在仍然全面禁映,而看过该片的中国人,尤其是一些民族情绪比较强的人,对片中的中国人形象非常反感。在日本倒是上映过,据说也是引起一片混乱,毕竟片中日本人的形象残暴而冷酷,令人发指。其实这事情挺怪的,按说这种讲中日抗战的电影,要么站在中国人立场上讲话日本人听不入耳,要么就相反。何以姜文的这部,两边都不讨好呢。
说白了也很简单,我们被洗脑太多年了。上辈人的故事就不提了,被红色风暴席卷过来的一代会有什么样的思想可想而知。就连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在无数英雄故事中成长起来的,小时候就学赖宁雷锋刘胡兰,稍微大些是焦裕禄王进喜时传祥,我们从红领巾到共青团到Party,没有一刻能逃离这些无边无尽的控制。课本上怎么讲中国人的?勤劳、善良、勇敢。我们的战士怎么对待敌人的?顽强、伟大、牺牲、不屈不挠。红领巾为什么是红色的?被烈士的鲜血染红的!MLGBD,骗了我好多年,还纳闷说为啥红领巾上的鲜血洗不掉呢,难道烈士的鲜血跟我自己的血成分不一样?为此一度很羞愧自己不是烈士的料。
姜文很洒脱地大手一扯,把红色的遮羞布全都扯去了。他一边用黑白的画面讲真实,一边添一些荒诞和讽刺的调料进去,让你看看,中国人不止分成英雄和汉奸两种,他们中有很多,为了生存需要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瞧见那个一脸正气的八婶子没,马大三上门讨白面的时候,她歪个头,没有,就是没有,诶,你是不是要当汉奸啊?马大三没杀死俩俘虏的事情被发现后,她也是跳起来指责。最后日本人送粮食过来了,军民大联欢的时候,她也笑得很欢。
不光是八婶子,二脖子、一刀刘、五舅姥爷、疯七爷都差不多,就是顶普通的中国人,根子上都是一样的,都属于既要做婊子也要立牌坊的类型。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把自己放在一个正确的立场上,哪怕事情做的是错了,也得贴上个漂亮光鲜的标签以显得自己有face。这么说倒不是要一棒子把中国人打死,谁也不能否认这种古老的民族所拥有的种种优点,比如勤劳,智慧,坚韧,强大的忍耐力等等。但柏杨也说了,好的东西就是好,就是放在台面上的,老拿它说什么事。不能看见坏的,就无法变得更好。姜文看见了好处,也看了坏处,并且大喇喇地明目张胆地把它们公告天下,所以才会有中国小孩追着日本军官要糖吃的画面,也怪不得那些民族自尊心过剩的人看了反感。
说到这些,不可避免地要提到一个近年来很火的名词,“集体无意识”。同样是这群懦弱混沌的中国人,如果放在其他那些武装斗争正在如火如荼展开的地区,很难说这些人会不会变成另一个董存瑞。集体无意识是种普遍的群体心理现象,只有个别的人,会成为冰山冒出水面的部分,从而以自己的意识支配其余的人,成为群众运动的导向者。但即便是形成了群众运动,也只能说是个体意识所主导的集体运动,称不上集体有意识。
八婶子这样一群人,在敌伪区里生活的时候,一方面需要和日军和平相处,一方面又战战兢兢,生怕惹恼了温和的吃人恶魔。长期的压抑更是加重了思想上的集体无意识形态,而敌伪区的社会结构决定了这群人在意识上的奴性,每个人只为了生存而生存,日军送上粮食时大家都欢天喜地感恩戴德,看日军行刑的时候放声大笑。这根本就是群体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埃里克•霍弗在《狂热分子》一书说,不管处境有多么可怜兮兮,那些对周遭环境又敬又畏的人不会想要去改变现状。当我们的生活朝不保夕,完全无力控制我们的生存环境时,就会执著于熟悉的生活方式。我们通过把生活模式固定化去对抗深深的不安全感。借此我们给自己制造了一种幻象:不可预测性已为我们所驯服。需要看天吃饭的渔夫、牧民和农人,以及敬畏大自然的原始人,全都是害怕改变的人。在他们眼中,世界就像操有生杀大权的法官。赤贫的人也一样,他们因为害怕周遭世界,所以害怕改变。”
因为人性本身是排斥危险的,就连经济学中都会有专门的衡量风险的理论,将风险数值化进行权衡,以选择利益最大值。既然人在本质上都抗拒风险追求安全,而革命恰恰是一种高风险的行当,那究竟什么人会投身革命之路呢?第一,有资本冒风险的中产阶级,为追求更高的利益,第二,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退无可退,为生存而革命。真正意义上的农民阶级,有房有田,有水有粮,靠体力和天象吃饭,图的就是个安安稳稳八方太平。像马大三他们这种世世代代的农民,骨子里就被打上了安身立命的烙印,只要还能活下去,不会被逼上绝路,他们是不会奋起反抗的。这种共有的根深蒂固的保守主义和自我保护模式,便是中国农民的集体无意识。
换个角度看,影片中的日本人,多半也是集体无意识的产物。只不过与马大三他们懦弱自我的无意识相反,日本人是狂热军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集体无意识,教育和宣传的双重作用吞噬了他们作为人的本性,变成了战争中的机器。霍弗也讲过,任何一种群众运动,都必须打着宗教运动或是民族主义的旗帜,唯有这两面旗帜,才有足够的领导力量,煽起一场蓬勃群众运动的火焰。而日本的军国主义恰恰具有宗教和民族主义的双重特性,同时又完美吻合了日本人民族性格中的极端和极致。说到这,提下日本人的民族性格,基本上获得共识的是,这是个精神分裂的民族,从它的艺术产品中便可见一斑,温情的温情到极致,残酷处令人不寒而栗。也因此,电影中日本人从其乐融融的热情到举起刺刀的屠杀之间的突然转变,残酷血腥之余,竟也显得合情合理。
从集体无意识到个人意识的产生,势必要经过颠覆性的冲击覆灭式的巨变,才可能打破原有道德和生存体系的桎梏,对马大三而言,全村人的被屠杀,构成了他反抗意识的觉醒。因此他冲进敌营,疯子一般用斧头劈死日本军人,虽说是报复性的杀戮,最后也面临着一个悲剧性的结尾,但这种转变无疑是具有乐天派和浪漫主义色彩的。我想这大概就是姜文心中的“民族魂”了,那就是,不管整个国民群体是多么愚昧天真,那些无知的老百姓也好,不辨善恶的中国军官也好,总还有一种力量,潜伏在中国人的背后,或者抛开中国人的界限,推广到所有的人类身上,那就是人性中善和正义的力量。就算是那个俘虏花屋小三郎,哪怕他充当了最后的行刑者,但他在电影中间与中国人相处中所形成的善意依旧是不可抹杀的,一个人的善意微乎其微,但毕竟是火种,终会源源不断地燃烧下去。
电影的基调是沉重的,哪怕其中有再多的调侃和讽刺,也改变不了它的内核。简单地站在民族主义的角度上看待这部电影,是看低了它,也看低了姜文。姜文自己也说,他拍这部电影不是要宣扬爱国主义,他是想让人们正确地看待和认知历史,并产生自己的思考。他在我们头上敲了一记警钟,不要轻信。在影片中是不要轻信日本人,大而化之是不要轻信所有具有蒙蔽性的东西。我们无意识太久了,天真太久了,是时候摸摸自己的内心问问自己,哪些是真实的自己,哪些是别人强加给你的。
就如鲁迅先生说的,“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绝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优秀的如此遗憾. 仿若是黄皮肤的库斯土里卡.大三背着豆子刚刚进入县城时,姜老师用了一个跟拍的“巡礼”式长镜头为我们展示了一副日据时期小县城的风貌图。仅仅一个镜头 人物呈现之清晰 空间描摹之有力 为十余年来大陆电影之仅见也。
留口气活着很重要,可有些事比活着留口气重要
大概姜文最后的一笑意思是“幸好我死了,这狗B的世界我可不想活着”
大哥大嫂过年好~~~~AND 姜文这个人是个天分极高的家伙。
“大哥大嫂过年好” 这是另外一种视角审视战争。姜文通过影片含而不露的揭示了人性的悲凉,黑白以及最后的那一抹彩色的处理都显得别有用意。只有敢于去批判和自省的人,才会有前途,很可惜,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姜文。★★★★☆
国产高峰,姜文是电影界的鲁迅,面对国民的自私、愚昧、软弱、天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巧妙将此融于荒诞可笑的表现手法中,各方势力皆不能免于嘲弄。国外有《钢琴师》《辛德勒》《美丽人生》,如果要用影像作品面对七十年前那场浩劫,我们只有这部能拿得出手了。已被“大哥大嫂过年好”洗脑。
心中的点点悲凉,不能一语道尽……
姜文:“我拍《鬼子来了》就是试图让观众明白,如果想避免我们大家都知道的那段不愉快的历史,除了过嘴瘾还有什么办法。我不敢说这部电影给出了这个结论,事实上我一个导演和一部影片也做不到,最高的理想也就是有个方向吧!”结果,这是一部能在日本公映的内地禁片。我觉得这基本就说明一切了。→19.2 二刷
就让我一手一个,掐吧死俩!
国产片最高境界!
“你是我的爷,我是你的儿!”这辈份够乱的
就冲这片儿,姜叔你是中国最好的导演,没有之一!
中国最好的电影。
我有个朋友说他一共看了30多遍……
一刀刘、二脖子、马大三、四表姐夫、五舅姥爷、六旺、七爷、八婶子、小碌碡...
从此,“大哥大嫂过年好” 在耳边经久回荡……
结尾那颗唯一上色的人头
太他妈深刻了
十部南京也抵不过一部鬼子来了。
中国农民是善良的,是好人。同时却也是愚笨的,是软弱的。软弱往往导致善良变质成为受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