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影评
1 ) 《银翼杀手》:从恶评如潮到无上经典
载2008年4月2日《中华读书报》
《银翼杀手》:从恶评如潮到无上经典
江晓原
据说从来没有一部影片,有着像《银翼杀手》(Blade Runner,1982)那样的奇遇:上映之初,恶评如潮,既不叫座,也不叫好,连饰演其男主角的哈里森·福特也不以出演这部电影为荣。然而在此后四分之一世纪中,《银翼杀手》的声誉却由恶变好,接着扶摇直上,成为科幻影片中地位极高的经典,在2004年英国《卫报》组织60位科学家评选的“历史上的十大优秀科幻影片”中,它竟以绝对优势排名第一。如今谈论科幻影片的人,一说起《银翼杀手》,那通常都是高山仰止了。
据说《银翼杀手》先后已经有过7个不同版本,如今最可期待的,是最新发行的导演斯科特“钦定”的最终版本——它马上就将be available for广大中国影迷了。
其实《银翼杀手》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复杂的是对这些情节的解读。
经历了又一场世界大战之后,地球环境残破不堪。人类已经前往外太空殖民,留在地球上的人们前途暗淡。公元2019年的洛杉矶,阴雨连绵,暗无天日。
当时人类已经掌握了“复制人”(Android)的技术,Tyrell公司研制的复制人——它们仿照人类中的精英复制,但是只有四年的寿命,四年一到即自动报废——不断更新换代,到Nexus-6型的时候,这些复制人即使被放到人类中间,也已经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了,它们个个都是俊男倩女,而且综合能力和素质极高。不过即使它们已经如此优秀,它们仍然没有人权。复制人被用于人类不愿亲自去从事的那些高危险工作,比如宇宙探险或是其他星球的殖民任务。
但是复制人既然已经如此优秀,它们不可能长期甘心处于被奴役的地位,反叛终于出现了。人类政府于是宣布复制人为非法,并成立了特别的警察机构,专门剿杀复制人。受雇于该机构的杀手被称作”银翼杀手”(Blade Runner),哈里森·福特饰演的男主角戴卡(Rick Deckard)就是一个已经金盆洗手了的前银翼杀手。
影片故事开始时,警察局长请戴卡重新出山,因为还有四个残余的复制人,它们老奸巨猾,至今逍遥法外。于是在残破的洛杉矶城中,戴卡开始了对这四个复制人的全力追杀。而复制人在被追杀的同时,却在寻求另一个目标——延长它们自己的生命。最优秀的复制人罗伊·巴蒂(Roy Batty)找到了复制人的设计者Tyrell博士,但是博士也无法延长复制人的生命,巴蒂在绝望中杀死了博士。
戴卡在追杀四个复制人的过程中,杀死了其中的两个,却爱上了另一个——女复制人蕾切尔(Rachael),Tyrell公司老板的美丽秘书。戴卡对自己的任务越来越困惑,最后在与巴蒂决斗时,他简直不堪一击,完全居于下风,而此时已到临终时刻(因为四年的寿命即将期满)的巴蒂不仅没有让戴卡“垫背”,反而出手救了戴卡,然后自己说了那段著名的遗言之后死去——那段遗言之所以著名,是因为直到今天仍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将它解释明白。最后戴卡和蕾切尔离去,不知所终。
《银翼杀手》是根据菲利浦·迪克(Philip Dick)的小说《复制人会梦见电子羊吗?》(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onic Sheep?)改编的。提到迪克的科幻小说,还真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我此刻至少想到五部著名科幻影片是根据他的小说改编的:《银翼杀手》、《宇宙威龙》(Total Recall,1990)、《少数派报告》(Minority Report,2002)、《记忆裂痕》(Paycheck,2003)、《黑暗扫描仪》(A Scanner Darkly,2006)。
关于《银翼杀手》,迪克曾经说:“在我看来,这个故事的主题是戴卡在追捕复制人的过程中越来越丧失人性,而与此同时,复制人却逐渐显露出更加人性的一面。最后戴卡必须扪心自问:我在干什么?我和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如果没有不同,那么我到底是谁?”这段话将我们直接引导到影片《银翼杀手》中最棘手的难题中——如果说关于影片的其他种种难题都还可以有一个哪怕似是而非的解释的话,那么对于这个难题,却在争论了四分之一世纪之后,依然未能得到大体一致的答案。
从《银翼杀手》上映的那天起,人们就一直在争论一个问题:戴卡自己是不是复制人?答案当然有“是”和“不是”两种。两造各有许多条理由来支持自己,其中都有一些是相当有力的。
支持戴卡自己是一个复制人的重要理由包括:
1、戴卡的“独角兽之梦”,这暗示戴卡的记忆是被植入的(每个复制人都需要植入一段记忆,以便有一个“前世今生”);
2、当戴卡告诉蕾切尔自己不会杀她时,眼中闪着红光(复制人眼中才会闪红光);
3、警察局长对戴卡说:如果你不当警察,你就什么也不是;
4、导演斯科特认为戴卡是一个复制人,他曾表示,他之所以不在影片中明确说出这一点,只是为了让观众自己去发现。
支持戴卡自己不是一个复制人的重要理由包括:
1、影片最初的版本中,戴卡身世清楚,还有前妻;
2、戴卡的“独角兽之梦”是因为他看了蕾切尔的资料;
3、戴卡如果是一个复制人,他就不可能像影片中所表现的那样厌恶自己的工作;
4、戴卡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类,巴蒂是一个富有人性的复制人,影片正是用这样的对比表现了深刻的思想,如果戴卡是一个复制人,这个对比就会荡然无存,影片就会大大失去其思想价值;
5、戴卡的饰演者哈里森·福特强烈赞成上面这条理由,所以他一直坚持戴卡不是一个复制人。在影片拍摄过程中,福特和导演的关系一直不融洽,这一分歧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虽然影片一旦问世,它就是一个“文本”,观众愿意怎么解读就可以怎么解读,导演或主角都无法将他们自己的见解强加于观众。但是解读毕竟还有合理与不合理,或者好与不好之分。从影片的思想价值来说,将戴卡视为一个复制人,毫无疑问是一个“不好”的解读,或者说,是一个削弱影片思想价值的解读。
所以我完全赞成哈里森·福特的见解——戴卡不应该是一个复制人。
在我的解读中,《银翼杀手》主要是在戴卡身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主题:
一是复制人的人权问题:罗伊·巴蒂这样优秀的复制人,英俊健美,豪侠仗义,富有艺术修养,有着高尚人品——他连在搏斗中陷入绝境的敌人都愿意伸出援手救彼一命,这样的人却没有人权,而且只有四年的寿命,这不是太荒谬、太不合情理了吗?所以戴卡会对自己的任务困惑,况且他又爱上了一个复制人。人权究竟依据什么来获得?是依据生物学上的“出身”,还是依据人性——也就是文化——来获得?这个问题也可以平移为“机器人的人权”或“克隆人的人权”,在后来的《机械公敌》(I, Robot,2004)、《逃出克隆岛》(The Island,2005)等影片中都同样被涉及了,但《银翼杀手》可以算它们的先驱。
第二个主题稍微隐晦一点,即我们能不能够真正知道自己所处世界的真相?《银翼杀手》中关于记忆植入的故事情节,涉及的就是这个主题。事实上,戴卡就无法知道他自己究竟是谁?在后来的《十三楼》(The Thirteenth Floor,1999)、《黑客帝国》(Matrix,1999~2003)等影片中,这个问题得到了更集中、更直接地表现和探讨,但《银翼杀手》同样可以算它们的先驱。
当然,《银翼杀手》还有着更多的“先驱”资格,例如,它还是反乌托邦影片传统最重要的先驱——从思想倾向到艺术风格都是如此。它能够成为经典,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2 ) 关于Love Scene的解读,Rachel & Sean Young
<图片1>
Love Scene
(影片中Rachel到Deckard的住处,两人第一次发生情感交流的场景。Rachel弹奏了钢琴,Deckard将她推到窗边并吻了她。)
我数次的在不同地点和时间里回放Blade Runner中的Love Scene,有时是自己,有时和一些人,我想这个场景,大概某种程度上是我对爱情理解的具象化,我希望自己更多的理解它,也隐约的希望身边人了解,从而在这样一个表达中接近对我的了解。
这个场景中包含了许多我对于爱情的想象——沉默,暴力,对于爱的恐惧和逃离,以及记忆的不可靠。Rachel的扮演者Sean Young在一次采访中谈起这个场景,提到这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一个Love Scene,而她自己也并不喜欢,甚至也不想再重新演绎这一幕。她在另外的场合透露,拍摄这个场景时,哈里森福特(Harrison Ford)扮演的Deckard,将她用力推向窗边时,她对于疼痛的反应和表情都是真实的,并不是表演出来。
她也谈到,之所以说这不是一个通常意义的Love Scene,在于了解这一幕存在的目的。Rachel作为一个被制造出的生化人,是一个从未有过爱情和性体验的个体,她对于自己和整个世界的理解,完全来源于记忆。这些记忆是被灌输到她的内心之中,而记忆不能等同于感觉,所以她像是一部不具有感觉(Feelings)的记录机器。当他面对Deckard,心中产生出的感觉,她无法理解,于是她的第一个直接的反应是仓皇逃跑。为什么是逃?因为爱情初次产生的时候,从来不是让人感到安全的东西,它应该是同时包含了恐惧和期待。
接下来,Deckard以一种暴力的方式,帮助她完成了对于自我的重建,让她初次确立了自己对于感情的感知,从一部储存记忆的机器,转变为真正拥有了感觉的个体。想象我们自己的过去,多数人,是不是都是在爱情萌发的那一刻,才开始慢慢感受到自我的存在呢?爱情的意义,不仅仅是让人发现另一个吸引自己的灵魂,也在于在看到他/她的同时,更加清晰地看到自身灵魂的倒影。
这个场景的配乐,由背景音乐和Rachel弹奏的钢琴声交织而成,两种旋律互相盘旋交叠,背景的电子合成声像游离在空气中,钢琴声轻柔缓慢。斜长的阳光从窗帘的窄缝中投射进来,Rachel将高高竖起的头发散开,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单薄平淡,却有种让人惊慌的美。电影配乐中的那首Memories of Green,应该是为她而作吧。
<图片2>
Rachel的扮演者Sean Young,在真实的人生中,大小风波和麻烦不断,在拍摄Wall Street时,与导演不和而被弱化为边缘角色,之后又因酗酒,法律问题等事困扰,从Blade Runner的高峰似乎一路向下走,中间沉寂数年,只在独立电影中偶尔出现,或客串不重要的角色。
最近的一次采访中,他抱怨雷德利导演,在普罗米修斯中将原本适合她的角色给了塞隆,为此感到愤愤不平,并且评价塞隆的表演是"She was bored out of her mind" (极其无聊的)。可以感受到,尽管曾拥有这样金色光环般的外表,但她的人生并未因此而尽如人意。
Sean Young在采访中说起,Blade Runner的年代设定是2020年,而那时候她依然活着,并且电影中描述的生化人完全是可能实现的。正因为这种可能性,帮助她建立了这个角色的自我存在。她也提到,希望在2020年时,她的国家和城市不似电影中所描绘的那样颓废荒凉。
如今站在2016的开端,还有四年的时间,我们也一并进入2020年了。世界变成什么摸样,是更好或者更坏,都无法预期。回想过去的四年,世界也已经变化了太多。
不管在什么样的世界中,当追问到关于爱情,自我,记忆,这些不管穿越了多少时间都仍谈令人困惑的问题时,我们都仍然难以确信,什么才是构成自我的最为真实的东西。是累积的记忆吗?记忆会被篡改,或许不是。是感觉吗?如果有一天机器也有了感觉,那我们与机器最本质的区别又是什么呢?
爱情终究又是什么。
参考:
Sean Young Talks 'Blade Runner,' Career Bumps
From <
http://www.etonline.com/movies/137045_Sean_Young_Talks_Blade_Runner_Dune_Jug_Face_Career/>
Sean Young
From <
//en.wikipedia.org/wiki/Sean_Young>
Sean Young on Blade Runner
From <
//www.youtube.com/watch?v=vIdlYzbugT8>
3 ) 像雨中泪水
Blade Runner
Directed by Ridley Scott
USA 1982
Blade Runner开篇未来世界里的洛杉矶和The Matrix Revolutions中的机器城市有些神似,到处都燃烧着火球,整个城市看起来就像从未见过阳光,还有外国语的霓虹广告牌,有些异域风情又有些危险的市中心里挤满了移民住户。这情形让人心生疑问,是不是每个科幻电影的导演对未来的想象都碰巧一样呢。但是Blade Runner不需要为这些巧合作任何解释,它才是所有科幻电影的开始,在David Lynch的Dune之前,也在很多其他对Philip K Dick精彩小说所作的要命的改变之前。
导演Ridley Scott对电影基于的原文(“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绵羊吗?”)的改编一点儿都不拘谨。他对故事情节的添油加醋让银翼杀手(Blade Runner)的追踪和杀戮更加惊险刺激。而故事的主要人物也从杀手Rick转变成被追杀的复制人(也作机器人)。多亏了电影中无与伦比的意象和演出,这些改变让整部电影从原作的寓言题材升高到了被观众疯狂迷恋的境界。故事里神经质的Roy Batty临死前突然激发出来的“同情”简直就是科幻历史上最让人难忘的镜头。象棋爱好者们则应该看看Tyrell和Sebastian的一盘棋背后的故事[1]。
工业和电子音乐爱好者会在电影中听到很多熟悉的对话,在大家都看了,喜欢或者讨厌完了这部电影,它还成为了被引用原声最多的电影[2]。乐队Covenant甚至写了一首名字就叫“像雨中泪水”的歌,来纪念那个著名的“是时候死了”的镜头。
在电影主角们周围的悲剧气氛也是可以引发漫长争论的弗兰肯斯坦矛盾。如同所有被人类创造的生命,机器人们要不就是太不满意他们自己,要不然就太想要更多“生命”,以至于非得把他们的创造者杀了不行。银翼杀手自己的工作也是一个两难的问题,虽然自己是个应该通过“有情测试”的人类,却要非常坚决地杀了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机器人。也许只有象Rachael一样的新一代机器人,因为生来有“回忆”,才能有正常感情过上跟人类一样的生活。但是在电影里,她也没通过“有情测试”,“真可惜她活不下去了,但又有谁能呢?”
[1]
http://www.brmovie.com/FAQs/BR_FAQ_Themes.htm#Chess [2]
http://www.sloth.org/samples-bin/samples/source?exact=Blade+Runner 4 ) 极繁华下的极荒凉
极繁华下的极荒凉
1982年的《银翼杀手》将科幻小说中的赛博朋克(Cyberpunk)风格化为视听的艺术,开创了视听系赛博朋克的先河。
赛博朋克之风格以强烈的反差营造极强的荒诞、疏离、压抑之氛围。往往是物质条件的极度繁华和社会心态的极度空虚、荒废之大反差,借以表达对人类之精神追求在未来高度发达的科技下该何去何从的反思。
在《银翼杀手》中,极繁华下的极荒凉之大世界,反是被作为异类的仿生人,在人类精神文明的废墟中,苦苦追求人类终极问题的思考,就像是广袤无垠的大沙漠里,长出一枝血染的花,妖艳而悲寂。
影片的开创之一,就是创造了风格化的赛博朋克画面。
影片的画面也是繁华气质和荒凉气质融合的延伸。民族风格和世界元素、远古的神秘主义和现代的超现实主义、摩天大楼的灯火通明和绵绵不绝的酸雨与挥之不去灰尘,种种元素交合在一起,构建了THE DESERT OF REAL (现实荒漠)。
影片在画面中融合了世界的各种民族元素,里面有成群的朋克青年、黑人、墨西哥人,穿着修女装的男人,扮成克利须那神的印度人,甚至有穿着军装的中国人。这些元素中尤以东方或者说是日本符号最为醒目。满街假名的霓虹灯招牌,随处可见的日式料理。最显眼的是摩天大楼巨幕上传统日本妇女,白面红口,着和服,咿咿呀呀传出听不懂的话语。
日本符号,是西方文化对陌生文化充满神秘主义的向往。神秘,一方面来自陌生、遥远;另一方面因为日本文化本身有着冰和火的激烈碰撞,生之绚烂与死亡之美,增添西方对日本文化神秘之憧憬。其实,大量日本元素,也有80年代美国对日本经济入侵的恐忧。大概在当时美国人的潜意识里,日本之于美国,就像仿生人之于人类之投射。
影片中处处弥漫远古的风貌和超现实主义画面。Tyrell公司的大楼融合了埃及、玛雅、阿兹台克的金字塔造型,外壁刻有被酸雨腐蚀的图案,具有远古和未来的特色。
在大楼内部,“银翼杀手”戴克测试瑞秋的时候,其画面的色彩与构图更是在文艺复兴绘画气质上注入了超现实主义的风格。这图片有意地构架了类似《最后的晚餐》的面,在对称的构图中,与中间的太阳形成三角形的结构。横摆长桌是戴克测试仿生人的平台,跟耶稣最后的餐桌如出一辙,加强了横向的平衡。但是画面的色彩是尘土中阳光的浑黄,背后的金字塔与太阳一起,像是人类潜意识里虚幻的梦境,充满达利画作的风格。
对潜意识与现实的冲突之表现,不管导演是否有意,都很明显。戴克在刺杀仿生人之时,爱上了仿生人瑞秋。戴克在窗下强吻瑞秋的时候,百叶窗里透过阳光,光影形成了条条横纹,映在两人面上。这里与《惊魂记》里的画面如此接近。后者是在表达恐惧与爱欲的纠缠,这里戴克亦是如此。
闪亮的霓虹灯,入天的大厦,空中飞来飞去的空间运输车,高耸入天的管道,还有永远不会停下的酸雨,与混混沌沌空气,大概大家都会想到《火影忍者》里的雨隐村。按照时间先后,岸本借鉴了这里也未可知。
影片的另一开创之处,在这现实的荒漠中,精神的废墟中,仿生人发出了对人类终极问题的关怀----永恒与消逝。
罗伊是仿生人的首领。是泰勒博士制造出来的,被称为“仿生人中的天之骄子”。在制造这些仿生人之时,因为担心其发展出人类的情感,而设置了四年的生命期限。当罗伊开始追求生命的延续时,他就开始脱离了简单的仿生人的范畴了,他有了生命的意识,有了求生之欲,有了永恒之念,非机器所能为。
当他向泰勒求永生之法时,泰勒说:“The light that burns twice as bright burns half as long. And you have burned so very very brightly.” 罗伊向泰勒的发问,何尝不是人类对造物者的发问。
这里的宗教寓意其实非常明显。罗伊称他的创造者泰勒博士为“Father”,除父亲外,还有“天父”即上帝之意。罗伊是否是耶稣暂且不论。罗伊在与戴克斗杀过程中,由于意识渐渐模糊,用钢条刺穿手掌,确有耶稣受难之象征。况且,罗伊用这穿钉之手救了即将坠落的戴克,确有救赎之意。白鸽则是若亚方舟中洪水退去、灾难已过衔着橄榄枝的白鸽。至于罗伊杀死造物者泰勒,是否有“上帝已死”之意味则存之不表。
在罗伊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在雨中的念白,是全片的升华。“I've 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Attack ships on fire off the shoulder of Orion. I watched C-beams glitter in the darkness at Tannhäuser Gate. All 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like tears.. in rain. Time... to die.”( 我曾见过你们人类无法置信的事情:战舰在猎户座的边缘起火燃烧;C射线在星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瞬间都将湮没在时间的洪流里,就像雨中的泪水……死亡的时刻到了。)冷雨打在脸上,白鸽从手中飞出,飞向阴霾的天。第十放映室对此这样评说:“他怀中的白鸽直上云霄,是带他的灵魂从污浊的人世飞天,还是去寻找罪恶已洗、洪水已退的的橄榄枝呢?”
一切都会消逝,就像眼泪消逝在水中。像极了博尔赫斯的“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这终究不仅在讲仿生人,更在讲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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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令人动容的,是情怀
这个世界上真正拥有情怀的人是很少的,而真正拥有情怀的中国人,就更少了。
少并不遗憾,真正遗憾的是极少的这部分人却绝大部分都无法从事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创作行当,这不单单是因为选拔机制的问题,还因为整个社会的舆论氛围和审美趋向。少有人能突破重围,得以展现情怀,而且即使展现出来也难以避免无人问津的尴尬局面。
商业片创作往往是不需要情怀的,甚至有时候刻意展现某种情怀反而会弄巧成拙。(至少在中国市场上情况如此,参见《天狗》的惨痛教训)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银翼杀手》的票房当初是如此地惨不忍睹。直到有一天这种情怀不需要送到电影市场去接受残酷而偏执的票房检阅时,它才得以展现出动人心魄的奇异魅力。而另一部有着相似宿命的科幻电影《沙丘》(Dune/David Lynch,1984)同样也展现出难得一见的动人情怀。
《银翼杀手》是一部错把自己当做商品的艺术品,把它放在超市的货架上好评率一定远远不及热售的《黑客帝国》甚至《人工智能》,而在豆瓣上的命运,也是同样如此。但如果没有这样美丽的错误,也许今天我们永远也看不到这样一部稀世珍品。
有人说看一本好书就像同作者进行灵魂的对话,而看一部好的电影又未尝不是如此。你可以享受看《银翼杀手》的每一分钟,从开头的散漫逐渐进入凝聚的深沉情感,直到最后的尾声都令人难以割舍。然而片刻之后都无法回过神来,久久沉浸在一种寂寥苍凉的强烈体验中。
能造成这种观影体验已经远远超出了技巧的范畴,那是一种更本真更宽广更难以言说的才能。直到你真切地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它:情怀。贯穿始终的强烈情怀。
这种情怀蕴涵着如此丰富的层次:浪漫、悲悯、忧思、胸怀宇宙苍生,终极一切望不到边的脉脉深情。这是电影艺术所能带来的极致感受。
也许电影如此之美,所以电影看多的人总有个毛病:总是相信生活中将会有奇迹发生。痴痴地为奇迹发生做好一切准备,每日为美丽的未来勾画细节。直到有一天,一回首已逝去了多少春秋,可是生活却贫乏依旧。
想来不免让人感觉悲凉万分。
6 ) 德卡到底是不是复制人?
一直觉得欠《银翼杀手》一篇影评。前天在资料馆,第一次在大屏幕上看了《银翼杀手》,心潮澎湃。尽管每个情节和所有台词都几乎烂熟于心,但每一次观看都是全新体验。本次观影终于想明白了一个萦绕多年的问题:德卡到底是不是复制人?以前我一直坚定地认为,所有线索都在指向德卡的复制人身份,甚至连雷德利斯科特本人在2002年的访谈中也是这样承认的。然而如今我觉得,德卡的身份问题,隐喻的意义大于实证。在本片中,清晰地呈现了复制人-人、人-造物主这一对位关系。这一点可以从本片对基督教意象和古希腊意象的大量运用中推断出来。
认为德卡是复制人是有充足理由的。当瑞秋接受移情测试(empathy test)并被残忍地告知自己是个复制人,所有弥足珍贵的记忆都是被植入的,她问德卡“这个人性测试你在自己身上测过吗?”这个镜头的停留和反应时间在那一系列镜头中都要长得多,长得足以让人埋下怀疑的种子。复制人的记忆是靠照片来佐证的。德卡凝视里昂、瑞秋的一系列照片的主观镜头方式,和瑞秋凝视德卡钢琴上他去世妻子的一系列照片的镜头方式,如出一辙。此时一个巨大的疑团已经包裹我们:我们的记忆真的是存在过的历史,还是被植入的幻觉?我们有没有可能也是复制人?这种自我怀疑伴随着德卡从未怀疑的自我确信一直延宕到影片最后。我们甚至会感到奇怪,为什么德卡就从来没有自我怀疑过?其实,影片中警察局长的小跟班“折纸人”一直在隐隐地暗示他对人的洞悉,他可以代表人类自省的那一部分。在复制人所及之处,他都会留下神秘的折纸:一只公鸡,一个有尾巴的人,以至于到了结尾,德卡看到自己的门口留下了他梦境中的独角兽的折纸,他恍然大悟的脸上已经写着“原来我也是一个复制人”“原来你们早已知道”“我知道死亡或早或晚将会来临”。这样,回过头去我们就可以理解警察局长的话:“It's too bad she won't live! But then again, who does?”也就可以解释一直隐藏在我们心中的疑惑:为何德卡有远远超出man的体力,足以与罗伊这个顶尖复制人相抗衡。
这样能说通,但如果这部电影就是为了这个悬念,岂不是太没劲了?斯科特精心设置了那么多意象和双重叙事线索,予我们不停地解谜和对弈。首先很清晰的是,德卡和罗伊是影片的双重主角,叙事时间对半开,两条线索不断推进最后汇合到一起成为高潮部分的两大高手对决,在结构上他们形成了明显的对应关系。因此,对德卡的理解要从对罗伊的理解入手。
罗伊和他的复制人朋友,象征着从天堂堕落的天使。打扮魅惑的跳舞女郎卓拉的道具是蛇,脖子上的纹身也是蛇,她被德卡击中的地方正好是两胁——长翅膀的地方。罗伊一行从外太空到地球是地理空间上的下降过程,与之相对应的是罗伊死时鸽子的腾飞——那一颗洁白无瑕的灵魂终于飞升回天堂。当夏娃和亚当被逐出伊甸园,他们就成为了有朽的凡人而不再是不朽的神。罗伊对制造了他的“造物主”泰勒博士请求让他们摆脱死亡,正是有朽的凡人对不朽的神的僭越,一个短暂的生命对永恒的渴望,这是希腊神话中大部分悲剧故事的起源。(复制人的完美身形如同希腊人,而泰勒公司也被设计成希腊神庙的样子)泰勒博士表示了技术上的无能为力后,罗伊因为仇恨抠掉了他的双眼。眼睛这一重要器官在影片中重复出现,总是和认知的疑惑相关联;俄狄浦斯弄瞎自己的双眼不仅因为他“看不见”活着背后错综复杂的命运,也为他僭越了神。罗伊对泰勒的惩罚方式充满了嘲讽,因为其实罗伊才是无知的那一个。泰勒居然对他说“你把这短暂的一生活得耀眼,便足够了”,当时的罗伊像所有的human being一样不理解这句话,因为他渴望着永生。他像堕入了地狱的魔鬼一般行恶,滥杀帮助过自己的塞巴斯汀和无罪的泰勒,皆因他膨胀的贪婪。大家还记得他的狼嚎么?在《神曲·地狱篇》的开头,但丁在树林的深处被一头母狼追赶,狼的意象象征着贪婪。《耶利米书》第5章中说:“Idcirco percussit eos leo de silva, lupus ad vesperam vastavit eos…”(因此,临终的狮子必害死他们;晚上的豺狼必灭绝他们……)《约翰一书》第2章中说:“omne quod est in mundo, concupiscentia carnis, et concupiscentia oculorum est, et superbia vitae: quae non est ex patre, sed ex mundo est.”(“凡世界上的事,就像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都不是从父来的,乃是从世界来的。”)直到他的死期到来,出于对生命惺惺相惜的怜悯救了德卡之后,他终于用自己的一生重述了这句话:
I've 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Attack ships on fire off the shoulder of Orion.
I've watched c-beams glitter in the dark near the Tannhauser Gate.
All those ...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 like tears...in rain.
Time to die. (每次一听到这段话就哭成傻逼T T)
罗伊的形象有着从魔鬼-基督的转变。在最后一刻,他完成了成长的人物弧光,接受了死亡这一与生俱来的宿命,认清了生命在时间之中如易逝的赫拉克利特之流,并赋予自己的生命极高的浪漫主义价值色彩。他用理解和接受取代了贪婪和欲望,更关键的是,正如被钉子刺穿手掌的耶稣一般,他怀着怜悯为那些想要伤害他的人赎罪。德卡的这一段话其实来自于威廉·布莱克的《天真的预示》(烂大街的“把无限放在你的手掌,永恒在一刹那珍藏”就是它的开头),“Every tear from every eye/ Becomes a babe in eternity”。《天真的预示》是一首劝导人信教的诗,编剧从中借用了不少意象:猫头鹰、鸽子,乃至复仇的情节。
综观罗伊和他的复制人朋友,他们都是“人性的,太人性的”。他们尽管完美却无法逾越被人设计好的记忆、命运和死亡——这难道不是对人(human being)最精准的概括吗?德卡代表着人,代表着银屏之前的观众,尽管我们的生命比复制人长一些,但在历史之中也无非是朝生暮死、转瞬即逝;正因生命的有朽,我们才有不断膨大的贪婪和欲望;那个若有若无的“折纸人”留下的折纸如同日常生活式的自省,总让我们感到被“洞悉”被“设计”出来的不安和焦虑。警察局长那句“It's too bad she won't live! But then again, who does?”是对人这种生物注定无法逃脱命运的概括。
从以上的分析来看,《银翼杀手》无疑是后人类电影(posthuman film)中最为经典的代表作。电影不再重述人类中心主义这一好莱坞制胜的法宝,而通过复制人让我们直面人类自身的渺小、脆弱,此时我们人类的“造物主”(并非上帝)已脱离了世俗宗教意义而成为形而上意义。追问德卡到底是不是复制人并无意义,斯科特只是用一个复制人的框架讲述了人的神话,而我们在这样“被复制”的后现代惊惧中该如何生存?罗伊那段话给出了一种无奈但散发出高贵光芒的解答。因为这,在赫拉克利特之流中,我们也能看见那一闪而过的、跳跃的人性之光,并一遍遍提醒我们记起尼采的超人,海德格尔的向死而生。愿我们说出Time to die时不再有贪婪,而是同样的高贵典雅。
节奏拖沓的要命,为什么这么多人说好?
七年后的世界就是这样啦╮(╯▽╰)╭一边是日本歌舞伎町mix香港钵兰街mix星球大战的超现实街景一边是黑底绿字dos系统的电脑……这种技术水平叫我怎么相信你们造出了生化人啦╮(╯▽╰)╭
从头到尾都散发着超出时代的诡谲气息啊,说这是2049年拍的我都信~前面是科幻片、后面变恐怖片、最后又变哲理片了,雷德利·斯科特的电影真是风格百搭。呃,电影院满座真的好恐怖...
八年后重看,比印象中好一些,不过已经和原著的人物关系设定改变极大了,删除的默瑟主义和电子宠物线挺可惜,否则的话,背景设定就更完善了。这个电影不在于表演,在于氛围营造,电影改动原著的时间线怪蹩脚的,雷德利·斯科特是个视觉主义和浅思考者,也注定他的科幻亚文化深入不了。
我曾见过人类无法想象的美,我曾见太空战舰在猎户星座旁熊熊燃烧,注视万丈光芒在天国之门的黑暗里闪耀,而所有过往都将消失于时间,如同泪水消失在雨中……死亡的时间,到了。
如果不是最后一刻,那个凶悍暴戾的复制人忽然静静坐化,手中的白鸽宛若天使和灵魂飘然而去的话......我会给影片打2星。它的冗长拖沓,它缓慢滑动的镜头语汇和冰冷粘腻的雨水都要让我发疯了。
斑驳荒凉的氛围中依旧投射出一丝微弱的希望的光芒,神作不解释。
这哪像1982年拍的?
光怪陆离、忧伤绝望、且充满复古气息的未来世界……我最喜欢了!雷德利.斯科特把《银翼杀手》的主题移植到了《普罗米修斯》上:人(复制人)想尽办法要见到自己的造物主,希望获得更长的生命却不可得。因为造物主对所造之物没有根本的怜悯和爱。
好看到令人流泪。眼泪是什么?阿多尼斯说,它是最明亮的镜子。罗兰巴特说,它是为了证明悲伤不是一场幻觉。这部古典艺术科幻片,就像过于浪漫的诗歌,过于悲壮的歌剧。这场太多惆怅、满溢着感情的长梦,像一面摆放在人类面前的镜子,更是对生命注定要消逝的无尽感伤。
9/10。重温,激动落泪,导演很清楚自己要拍的不是一部简单的娱乐片,他想讲的是冰冷的机器骨架下进化出比造物主更深的情感光辉和求生意识,放大了人类世界的肮脏与混乱,诡秘缓慢的基调贯穿始终流露着黑色电影的气质,主题晦涩、音效鬼畜、末日控的华丽场面都让本片显得无与伦比的精致与深刻,难超越。
I've 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Attack ships on fire off the shoulder of Orion. I watched C-beams glitter in the dark near the Tannhauser Gate. All 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 Like tears in rain. Time to die.
赛博朋克的划时代经典,科幻蒙太奇的极致表现!
可能是看过攻壳机动队的关系,这种相似的题材对我来说没什么特别大的意思了,而且情节太拖了……另外为什么赛博朋克怎么老下雨?以后可以列个朋克气候表,赛博朋克阴冷多雨、蒸汽朋克气候干燥空气质量差、生物朋克四季如春
一部因美术设计而成立的电影,除了美术设计以外其他一切都严重过誉
#重看#4K修复目瞪口呆,声效惊人到身心俱颤,配乐如臻化境深入骨髓,伴随永无止境的蓝色烟雨中白鸽振翅,书写永恒时间中孤独的命运;末日废墟场景凄神寒骨,开科幻风潮之先河,母题之深邃堪称典范;因为目睹过盛大奇迹的荣光,我们原谅人类的贪妄,天造之子对造物主的质问无异天谴。
这片放到哪个年代,基本都逃不过票房滑铁卢,让啃爆米花期待轰隆隆砰砰砰啪啪啪的观众思考人和非人的本原这种问题,对双方都痛苦了一些,而我们又不能没有这样的电影,因为,这样的电影会在时间的大浪淘沙以后,散发出与爆米花无关的香味。
未来都市的设计跟三十年后的任何科幻片比都没在输的
永远我最爱的电影,没有之一....All those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 like tears.. in the rain...
唯一能与<2001太空漫游>竞争影史最佳的科幻片,黑色电影的打光和基调+冰冷颓废的赛博朋克主题+节奏缓慢的文艺范。范吉利斯的迷幻配乐极佳,特效和美工妙到颠毫。在雨雾迷蒙霓虹闪闪弃楼林立满是东方元素的洛城苍穹下,在追逐与逃亡中,在爱恨交织里,影片静静地抛出对生死,人性,造物主的追问。(9.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