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性的群像纪录片”不过是放下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将时间和镜头交给那些人。这也是消费苦难和记录真实的最大区别。好的影像不需要追求给人多大启发,但必须做到在那几个小时里连接两个世界,电影终究是关于“人”的。如果说电影能让人的生命延长三倍,那么纪录片就能把倍速过的时间变到正常速度,她/他们是旧世界的人,血肉灵魂都扎根在泥土里,新世界的人则是被急浪裹挟着,在混凝土里登陆。
他/她们都生于世界大战时期,残躯载着过去的苦痛,静候着死亡。即使新世界已把她/他们遗忘,那又如何?丑陋又破败不堪的身体用来喂牛羊、耕种、弹琴、读报、观星,俨然足够,“生命所能给予的最珍贵的东西只有生命”,只有真实的痛苦才能让人真正地体验生命,站在生命之上。
文/故城
《旧世界群像》是捷克左翼导演杜桑·哈那克最重要的作品,它通过对一类个体的生命状况的真实记录,将悲悯、同情、尊敬或审视倾注其中,表达出哈那克对生命、时间和死亡等命题意味绵长的思索。它有着人类学的人文关怀,有着敏感的眼睛和骚动不安的灵魂,同样执着于在日常中寻找工业文明社会里早已荡然无存的朴拙。
影片将镜头对准边远乡村中不曾迁徙的老人,讲述那些被生活羞辱的老人们的生活点滴。哈那克的勇气在于放弃了传统纪录片的逻辑,并不沉迷于事实导向的叙述模式,而更在意捕捉画面本身的意义。他用静止定格照片与流动跃动影像剪辑出了一种纪录片的诗意,就像诗中的长短句、平仄和韵律,用动与静的交替营造出一种节奏、一种呼吸。这部看似散乱无序的纪录片却又能给人直抒胸臆的畅快,那些惊惧的动物眼部特写,那些鱼缸里自由游动的金鱼,那些老人口里念叨的歌谣,都浑然天成的嵌套在每个人物的叙述之中,诗意黏合了真实,它道出了生命的无常和时间的无情。
诗意,在我看来,就是一种挣扎、一种渺小与伟大的对抗,一种以卵击石的精神。影片中,那些老化的声带、皲裂的皮肤、还有无能为力的感叹,让我们看到在岁月面前生命是何等的脆弱、渺小和不堪一击;但那些满足的微笑、对宇宙的冥想、还有不曾停息的劳作,又让我们看到生命在屈辱下的尊严、坚持和顽抗。
那个被农用车碾断双腿的老人恐怕会让每个观影者难忘,他自我调侃,“我可能是是世界上最接近大地的人”,收割、放牧、采矿,自食其力。我曾认为没有体面的生活,便丧失了人生存的依据,更别说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然而,这位老人却在没有双足的情况下,独自建起了一座二层小楼,当砖匠们来到他的小屋,却发现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该做的都已做好。老人坐在木桩上,喃喃道“不是钱,是生命,人人都有份……”
生命是什么?人人有份。它与尊严无关,只关乎意志,这是种本能。从玉树残垣断壁中挖掘出的生命哪有体面可言,但生命的意志,让被“囚禁”的数天数夜不再是一种凄苦的等候,而是一种希望的追索。所谓历经沧海苦尽甘来,大抵只有这些老人们和那些被地震关押的人们才能体会的到。影片中,一位只有一条腿的老人捧着自己与老伴的照片,感慨如今,“我孤独的像一个稻草人”,就当老人绝望之极时,却说道,“小鸟和灵魂都有快乐的归属,我希望她还可以回来。”不灭的生命意志消解尘世的煎熬,不灭的希望才是生命永远后知后觉的甘甜。
贯穿影片始终的问句 “生命中最珍贵的是什么”,是哈那克对这些老人们生活状态由衷的疑问。当生命时间之河行将枯竭,风锤尘染行将结束之际,这个提问必将获得真诚的反馈。然而老人们却不约而同的以“我不知道”、“我没有学习过”、“我已经忘记了”作答。我想我能理解老人如此作答背后所蕴藏的辛酸苦味,这就像一个人沉寂在许多年的幽幽虚无后,诧异的发现有人在追问自己的生存价值,他必然语塞、手足无措。
叔本华说,过去那些至关重要的事情相较于眼前细微琐碎之事,都是微不足道的。这些老人们恐怕是最能感同身受的人群了,因为他们直面衰老、直面时间这个难以撼动的车轮。影片中一位老人追问摄影机,“我为什么害怕死亡,为什么害怕离开这个世界,而进入另一个世界呢?”随后镜头中出现广袤的田野,老人开始了他又一次的播种,生命并没有答案,活着就不能停止播种,活着就是不断重复当下的活动。时间的深渊永远不会停止它呼啸而过的步伐,它吞噬着万物,任何东西都消逝的无影无踪,在时间中生命意志所展示的一切努力都虚妄不实。我在想,在时间面前,是否过去的一切就像是白驹过隙?当下的一切,会在下一个瞬间成为过去。
归根结底,生命的意义,没有答案,只有过程。一艘遭受风暴袭击的船只,残缺不全的回到港湾,它的幸福与悲惨只有经历过才明白,否则凭空的奚落、唏嘘和庆幸都是一种误解。
影片伊始,雏鸟鸣叫着,老妇便咿呀唱着,“一个小女孩穿过绿色的花园去打水,她发现一根金色的线,于是开始用线编织花环。一个男孩过来问她,你在用什么编织花环?”当年的小女孩已变成如今的老妇,歌声中早已没有了青涩和懵懂,而是无奈和不堪回首。是啊,我们在用什么编织生命?从“有”到“无”,我似乎瞥见了生命的虚无。影片结尾,油尽灯灭后我又听到孩童的啼哭,从“无”到“有”,又有种冥冥中的轮回与超度。
实际上,《旧世界群像》在意识形态上是超越那个时代的,那些老人的回答中有着将生命的意义归结为虚无的导向,观众也能深切的从中领略到真实的残忍。影片中特别有几处老人打哈欠的特写。哈欠本身是种生理现象,却暗示人物的心理状态,百无聊赖,这正中要害;影片还特别设置了观看机械木偶的老人,从中我们仿佛看到现代社会这架庞大的机器正在将人变成木偶,按照固定的程序运转,人制造了秩序也被秩序所制造;一位老人赤裸裸的嘲讽城市,“你们城市人,在沥青中变得冷酷无情,你们的心是用混凝土做的”,城市人情感匮乏实际上是种失忆病,是情感无处寄存的表现。
影片中“真实的残忍”又牵扯到另一个议题,就是纪录片人文关怀的现实困境。纪录片的镜头让私人空间的围墙在公共空间中全面坍塌,尤其是对生命窘迫状态一览无余的暴露,极有可能伤害甚至瓦解个体作为个人的尊严。基耶斯洛夫斯基曾谈到自己被迫从纪录片导演转为故事片导演的原因,正是在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之间难以找到平衡点使然,因为“我害怕真实的眼泪,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权利去拍摄他们。碰到这种时刻,我总觉得自己像是跨入了某个禁区,这是我逃避纪录片的主要原因”。《旧世界群像》是关注人,关怀人的生命状态的,这个出发点本身是人道主义的,但当那些镜头近距离对准了这些弱势的、被遗忘的、被边缘化的群体后,便意味着一种放大、一种非人道的残忍。
影片拍摄于1972年,被捷克当局禁止放映长达17年之久,1989年被解禁后获得当年的欧洲电影特别奖。杜桑·哈那克曾说,“在生活之外创造新的真实,那不是报导式的真实;那是我看待生命图像的方式”,这大概就是哈那克为岁月打下的补丁吧。
2010年6月《看电影》
他无法像别人一般哭泣,但他的心常常流泪。 他也像别人一样感到恐惧,形单影只,惑然在嚣嚣寰宇之中。 这恐惧来得奇异,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畏惧死亡。从这个世界去往另一个世界,于他没有什么分别。 他会失去什么,又能得到什么?如果孑然一身从未得到过任何,又何惧失去?又何至于渴望得到? 没有乡情,没有羁绊,没有来路,不见尽头。 所有的力量都在活下去这个符号动作里用尽。 但他依旧存在着,像一缕微弱的风,在清梦里沉溺,在阳光里消逝。 他坐在下水道边,一瓶瓶清冽的的啤酒,一群群肮脏的老鼠。 把头伸进下水道里,他凝望着井盖下的浩瀚星空。此一片刻如此宁静,时间幻影似已永恒。 这个春日,充满美好的希冀。他饱含热泪地为老鼠流血,为动人的老鼠和美丽的星空。
"人類飛向太空那一天,我在山上。那時我才感覺到,地球是屬於宇宙的。"他在蒙眼的耕牛對面坐下,從懷中掏出報紙,他熟稔宇宙第二速度和登月前後的每一個技術細節。"我沒有宇航服,他們也不會讓我上飛船。"他把糞肥堆上車斗,一邊推車一邊說。他去城里買報紙,他說那賣報紙的大娘是他的普通朋友。她在林中擁抱了他。他說:"是最遙遠的星"。 這一年哈那克三十四歲,這是他鏡頭里的老人。比起許多年輕的軀殼,這樣的老去是讓人欽羡的。雖然,從教堂走向墓地的大嬸說:"每個人都是皮條客"但她說出了。雖然,雙腿被碾去的大叔只能爬著給自己蓋房,但他蓋好了。半生被兒女隔在羊圈的老媽媽,她翻地丶播種丶咳血,但還會唱關於花環的長長歌謠。被戰爭和時局扔在鄉野的老爹,還會說七國語言。他們會做恢宏的玩具,會吹風笛,會想象天堂的樣子。這一切,在荒村殘屋內外,不是淒風落紅,是疾風勁草《舊世界群像》
沉重有力,难以令人不动容。
“我为什么要害怕死亡?离开这个世界,却害怕进入一个好的世界?”
日暮桑榆生命的顽强、坚忍、孤独、无奈、平实、幸运、困惑、彷徨、挣扎、矛盾、 幻想、疑惑 、脆弱、忍让、虚无、自嘲、淡定、善良、欢乐、痛苦、潦倒、平安。。暮年群像生活、情绪状态的细致描摹、专注刻画,坦率的黑白影像咄咄逼人、震撼人心。天堂~地狱~皆在人间~~
3星半。
老,弱,病,残
我居然并不强迫的把片看完了。。
生存是最大的权力
静态影像和动态采访;老人们自由的说出自己最后的心声、独白、念想、观念,片头的碟鸣叫、片中老人们的歌声和片尾的婴儿啼哭
人民。人民……人民!
摄像机的眼睛温柔又慈悲,在私密的叙述中,每张脸都是一个宇宙。 鱼化石#001
摄影太好了
肯定是闷片,但老人的世界我们似乎都不愿意直面
伟大的纪录片!沉重的有些喘息困难。当然,任何时代,苦忧悲喜,我们总是与之抗争的一群,任凭血肉模糊,也得笑以相对,这是生活的勇气,与命运本身无关。
這個世界上什麽最重要?生命。生命中最多的是什麽?悲傷。
你觉得天堂好吗?那儿的人太多了。
杜桑·哈纳克作品,黑白摄影下面部的每一道沟壑都分明可见
以歌开始,以歌结束。他用镜头对准了惨痛生活下的贫苦人民。战争、贫穷、疾病带给了人以苦难。灰暗而阴冷。而最底层社会的颜色,一直都是这样。
我们依然生活在旧世界。
震撼
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