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是证明我们真实存活过的唯一途径。最终,除了电影,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一卷胶片,我们的身影在上面徘徊,寻找真理和人性,直到时间的尽头。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拍电影。”——贝拉塔尔
出生于1955年的贝拉.塔尔被称为“二十世纪最后一位电影大师”,面对如此殊荣,贝拉.塔尔却不以为然:“我有很多头衔,但我并没有太在意别人对我的评价,我就是我自己。是否能够成为一名大师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只是一个想拍出好电影的人。”
贝拉.塔尔的冷静和理性伴随了他的一生,即便是他的电影作品,也丝毫没有放弃这两种性格特质。他用冷静客观的镜头来记录社会的种种变迁以及人类的种种选择,电影诉说着匈牙利人民的过往,记录着匈牙利的社会现状,也由此奠定了他在世界电影史上的地位。
在贝拉.塔尔的电影中我们可以看见他对生命真实的记录,在他看来,电影艺术家的创作本质就是真实。有人会觉得贝拉.塔尔的电影晦涩难懂,也有人会觉得贝拉.塔尔的电影饱含深情,虽然他的电影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吸引我们的关注,但我必须得承认,在贝拉.塔尔的电影中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生命律动。
而这就是我对贝拉.塔尔的影像哲学的理解:时间、空间和生命的意义。这种关系让电影在枯燥沉闷中拥有了生生不息的力量。在贝拉.塔尔的电影中我们始终可以看见他对个体生命的关怀以及情感的真实表露,在这种人文关怀和真实展示的背后是贝拉.塔尔对电影时间、空间,以及个体生命存在的意义的思考。
2000年,贝拉.塔尔的电影《鲸鱼马戏团》问世,这部拍摄了四年之久的电影简单到只有39个镜头,而它也复杂到我们无法全面、深刻、理性的来解读这部电影。从我第一看这部作品到重温这部作品已经过去五年之久,我得承认,在这部电影面前,我是浅薄而无趣的。
贝拉.塔尔在《鲸鱼马戏团》中讲了一个这样的故事:在一个匈牙利平原的小镇上来了一个马戏团,这个马戏团的特别之处是有一个鲸鱼的尸体和神秘的王子。自从这个马戏团出现之后,整个小镇的秩序就陷入了混乱,最终,小镇爆发了一场利益和善良的冲突。
贝拉.塔尔曾说:“我在电影中只向你们展示真实世界:生命如何流逝,人与人之间存在哪些关系......我想展示的是生命的绝对运动,或者尝试理解生命。”在贝拉.塔尔的电影中,他倾注了自己对生命的理解和思考,借由鲸鱼的尸体、神秘的王子以及小镇村民揭示了个体在时间和空间中是如何被塑造的,让观众看见了生命的诸多可能。
电影中的时间和我们所理解的时间多少存在一些差异,电影中的时间是人物存在的时间,而我们生活中的时间是一个关于当下和未来的抽象词汇。贝拉.塔尔的电影大多都是对“当下”的记录,当他将镜头对准“当下”的时候,电影中随处可见沉闷阴郁的长镜头,这些长镜头构成了一个时间的甬道,在这个甬道里到处都是孤独的人。
《鲸鱼马戏团》是一部从酒吧开始的电影,在酒吧里,詹诺斯为人们排演了一出关于宇宙星体运转的“闹剧”,人们配合着詹诺斯的安排,在酒吧里奇怪的转来转去,并由此构成了一个和谐的世界。正当人们兴致盎然的沉浸在这种“游戏”中时,黑暗降临了,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詹斯诺就像一个神,他讲述着黑暗来临前的世界,而置于黑暗中的人们被彻底遗忘了。黑暗扰乱了人们的思考和生活,带来了一种时间精致的错觉,在这种凝固的时间中,自我怀疑以及虚无主义逐渐弥漫开来。
在《鲸鱼马戏团》的结尾,我们看见的是一个经历过暴乱的广场,吉里来到这个空无一人的地方,满地都是暴乱中留下来的残骸,慢慢腐烂的鲸鱼尸体被摆放在损毁的集装箱上,吉里走到鲸鱼眼睛附近,良久凝视着鲸鱼的眼睛,透过这双无神的眼睛,吉里似乎看见了整个宇宙的空间、时间还有在其中纠缠的人。
或许因为孤单,或许因为参透,吉里离开之后只剩下庞大的鲸鱼的虚影,一股浓雾慢慢涌来,掩盖了鲸鱼的尸体,也掩盖了这个发生过暴乱的广场。在最后一个镜头中,我能够感受到一种绝望和无力。这场暴乱是由那名“神秘王子”煽动的,每个人都被迫或者说不自觉的被推入深渊,理性让位于疯狂,当下让位于未来,关于未来我们不可知,暴乱之后的小镇该如何恢复秩序我们不可知,一切的不可知都隐藏在时间里。时间在浓雾中流逝,在朦胧中绵延向未来。
时间意味着有限,同时也意味着无限,我们无法认识时间的源头,也无法推断出时间的尽头。时间就如一个看不见的深渊,将所有生命吸入并吞噬,最终消散。人类的存在似乎一直都在和时间抗衡,尽管我们知道,有限的生命永远无法战胜无限的时间,但生命里的不甘心还是要告诉我们试一试吧。就像那些加入暴乱的人们,他们不清楚为什么要参加暴乱,也不知道自己会承受怎样的后果,但他们还是被裹挟其中。
表现时间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呈现一个梦境,重温《鲸鱼马戏团》时,整部电影似乎本身就是贝拉.塔尔的一个梦,在他的电影中,从来都没有直观地呈现某个梦境,而是以旁白或者间接学叙事的方式展现给观众。梦境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多种时间概念的组合,有回忆、当下、未来、幻想甚至还有超现实。
梦境的本质是什么?是欲望的满足,欲望包括了人们所有的幻想,而幻想中又包含了对无限的渴望。所以,梦境是一个关于时间概念的杂糅的组合,它包含了过去和现在,走向未知和未来。或许《鲸鱼马戏团》本身就是贝拉.塔尔的一个梦,一个存在于时间中,最终被遗忘的梦。
【在这个空间中展开对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时代、我们的历史的侵蚀,这个咀嚼我们的空间本身也是一个异托邦的空间。换句话说,我们并不生活在某种空盒子里,然后把一些个别的东西放置进去,使这个空盒子被染上不同的颜色。】
封闭性是贝拉.塔尔的电影呈现出来的最直观的特性,在贝拉.塔尔的多数电影中,我们都能看见封闭的空间。在《鲸鱼马戏团》中,虽然长镜头中的小镇在空间上有着无限的延展性,但小镇生活的人却处于封闭的状态中。他们既没有渴望明天到来时的激情,也没有做梦时的欢乐。因此,整个小镇就如一潭死水。
在《鲸鱼马戏团》中,打破小镇封闭性的是外来的马戏团,在马戏团到来之前,贝拉.塔尔用镜头呈现出了这个小镇的种种状态,疏离、封闭的状态。小镇上的人对马戏团的到来充满了恐惧,因为他们一直生活在这个封闭的小镇中,任何新鲜事物都意味着危险。小镇居民的封闭和愚昧为之后的暴乱埋下了伏笔。
贝拉.塔尔似乎是想告诉我们一个“隐喻”,长期在封闭、压抑环境里生存的人很容易受到蛊惑和煽动,但在客观的存在面前,最终只能以悲剧告终。装载鲸鱼的卡车也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广场上的人们聚集在卡车周围,对此议论纷纷。詹诺斯穿过人群来到卡车附近,卡车车门缓缓打开,詹诺斯花了100福林走进卡车车厢,观赏着这个巨大神奇的生物。
鲸鱼的尸体被囚禁在这个车厢中,就像这个小镇的村民一样。詹诺斯绕着鲸鱼的尸体走了一圈,最终停留在鲸鱼绝望的眼睛前。在这种封闭的空间中,每个人都压抑着自身的渴望和欲望,无望的生存着。当詹诺斯走出卡车之后,他沉浸在鲸鱼带给他的震撼中。
阿吉兰看见詹诺斯出来了,他向詹诺斯打听神秘王子的情况,而詹诺斯将他看见鲸鱼之后的震撼讲给阿吉兰听,阿吉兰毫无兴趣。他们只关注所谓的能够改变村子命运的“王子”,丝毫不在乎面前这个巨大的“存在”(鲸鱼)所带来的震撼。
空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生存,意味着危险,意味着命运的改变。在《鲸鱼马戏团》中,空间是一种危险的存在,当它处于封闭状态的时候,空间是安全的,当这种封闭状态被打开时,空间就变成了危险的。其实,真正的危险并不是空间的封闭与开放,而是在固定不变的空间下,人应该如何和他人相处,和自我相处。因为“我们并不生活在某种空盒子里,然后把一些个别的东西放置进去,使这个空盒子被染上不同的颜色。”
【值得庆幸的是,每个人并非都如哲学家那么彻底,他不会怀疑周围的人和事、老婆和食物是客观存在的。因此,我们的世界还不至于变成一个疯人院。】
贝拉.塔尔电影中的多数人都在无意义的虚无中度过此生,他们猜忌、愚昧、腐化、凉薄,他们在迷茫与恐惧中度日,从未对生命进行过真正的反思和拷问。贝拉.塔尔不止一次在电影中思考着人们生活的苦难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起电影的华丽和精彩,贝拉.塔尔更在于的是能否通过电影找到人类命运的方向。
其实在《鲸鱼马戏团》中,贝拉.塔尔已经给我们答案了。小镇居民受到王子的蛊惑之后开始向医院进发,在潮湿阴暗的街道上,小镇居民变成了暴民,他们出奇的团结,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医院。他们冲进医院对羸弱的病人进行施暴,肆无忌惮的毁掉医疗器械,用手中的棍棒砸向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贝拉.塔尔的镜头划过每一间被施暴的房间,暴露出了小镇居民最丑陋的一面。
当暴民的领导者用燃烧的愤怒撕扯下面前的帘布时,看见的是一个瘦弱的裸体老人,这时一切都禁止了。施暴之后,暴民们怀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离开了,一场暴乱平息了。整个暴乱没有一句台词,只是施暴。
贝拉.塔尔说:“这个片段讲述被抛弃的人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和失望,所以,他们干脆毁灭身边的一切,他们毁灭了整座城市。但是,他们终究还是人类。事实上,一个人内心如果愤怒又无法自我控制,一定会迫害更弱小的人。但是,终究存在停止下来的临界点。“电影的临界点就是那个老人和身后的那堵墙。
贝拉.塔尔电影中的人物大多都是孤苦贫困的,他们处于社会边缘,无知脆弱,每个人都重复着同样的悲剧。电影通过凝固的时间、封闭的空间以及虚无的人们展示了人存在的本质和生存的真相,这就是我们通过贝拉.塔尔的电影所要了解的终极意义。
尽管他的电影是悲伤的,但贝拉.塔尔传达出来的终极意义并非是消极的,他只是将生命本来的样子展现给我们看,也并非就让我们放弃追求生命的欢愉和希望,而是希望我们能够理性地审视:在洞察到生存的本质之后,是否还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去改变我们的世界,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正如尼采所思考的那样,上帝在人间是缺席的,我们每个人只能做自己的上帝,每个人只能被自己解救,自己去寻找生命的意义。直面生存固然是一件残酷的事,然而,贝拉.塔尔在电影中展现出来的真实远远比虚构的故事更有意义。
整部影片借由青年雅诺什的眼睛来见证这一场无来由的暴乱,其实这场暴乱主要是来自于看似平静外表下恐慌已久的人们的内心,马戏团的出现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似乎成为爆发的一个理由。实际上人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们砸烂一切,目中无人,直到他们看到那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才将他们暴怒的内心扑灭。可暴乱带来的遗害是抚平不掉的,广场已成为一片废墟。加上军队的介入,无辜的人死在枪下,朱里叔叔房子被占,雅诺什被逼得发疯,而在那在铁路上追赶的飞机即意味着无所不在的监控和控制。
广场上的剩下那条鲸鱼,它神秘庞大悲壮,就那样静静地直视着小镇上发生的一切,独自嘲笑着人类巨大的无知,多神秘呀,上帝,造出如此奇怪的动物来愉悦自己,而人类偏偏要寻求自我毁灭,甚至我们都无法找到憎恶与绝望的真正源头。影片最后,迷雾腾起,那样庞大的生物也被迷雾遮掩的毫无踪迹,就像历史一样,一切终将逝去,一切都会被遗忘。
附加几张图片:
塔尔贝拉的影像风格与语言自第一眼已可撼动心灵。漫长的长镜头背后是漫长的拍摄过程,细节锤炼不惜工本,《伦敦来的男人》里为制造理想中海浪拍击港口的效果,令人潜于海中不断向堤岸泼水…种种磨耗致使制片人因巨额投入而崩溃自杀…本片中始终未曾出现的“王子”隐喻倒好似一个对韩寒事件的巨大预言。
暴乱那场戏大概是我看过最震撼的电影场景之一,长镜头不留痕迹的调度,不可思议!
贝拉·塔尔的布光、构图与长镜调度令人拍案叫绝。跟拍人物行走的长镜时时出现,却次次不同。集装箱车由后景左侧驶至右前的光影流变,独自走夜路的剪影与缓慢后拉镜头。酒馆里的模拟日食,拉德斯基进行曲中的舞蹈,孩子们的锣鼓疯闹。医院中的赤裸老者终于软化了暴徒的强横。雾气吞没了鲸鱼。(9.0/10)
已经很久没有过看两个多小时电影不挪窝了,以为是自己精力不行了,其实可能很简单就是电影不行。接下来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东欧人应该对这一部非常感同身受,当巨大的马戏团铁皮车像令人眩晕的铁幕一样降临,谁还能确定日蚀只是短短一瞬?那些被蛊惑的人终究也只是飞扬的尘土,得利的怎么可能是他们?记住永远不要赞美深渊,也不要靠近深渊,因为深渊也在凝望你,随时有可能吞噬你。医院一幕拉开帘子的那一下可能受到《自己去看》的影响,镜头末尾又让人想起萨金塞夫的《无爱可诉》。
有些电影是用来娱乐的,而有些则会让人对电影这门艺术肃然起敬,塔尔的鲸鱼马戏团理所当然是后者。140分钟只用了30几个镜头,在长镜头的使用上,塔尔有着超越所有前辈的野心,显然也有这个能力;冷峻的超长镜头,完美的场面调度,深沉的配乐,充满隐喻的主题,塔尔在努力还原着电影的本质。
1.即使是天体规律一如既往的旋转,看似永恒,却也会被“突然打断”,何况只是人世间的和谐;2.黑暗中的光,行走,或许孤单,或许愤怒;3.好几个镜头实在太美,沉浸其中,配乐是凄美的忧伤。
原来是部政治电影,对极权主义的恐惧的诗意表达
什么在游走
诚然,作为一枚非电影专业学生和从业者,我看电影的初衷就是为了逃避现实。记着曾有电影专业导师云云:不招那些阅片量颇多的学生,因为破坏了深入学习电影的懵懂。但私以为伴随着岁月的流逝,数量的与日俱增,好似摸到了“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的门径。摸到了一部电影浅层可能所要表明的语境,深层所有探讨的历史,哲学,文学,宗教,人性等等。就像儿时看赵本山,周星驰,陈佩斯,长大了看巴顿,金凯瑞,憨豆先生。刚开始只是捧腹大笑,慢慢地若有所思,再然后泪眼朦胧。再如长镜头和分镜,刚开始味同嚼蜡,慢慢地食之有味,再然后心有灵犀一点通。你走过的路,经过的人,都会在某个时刻和某个片段堆叠照应。电影给了我不止三倍生命,还有光,还有梦。
没看懂,不过那些长镜头。。。哇
140分钟的37个镜头。见证者的视角,长镜头的教科书。虽然剧情对于我来说显得晦涩了,有很多并不完全理解的历史背景宗教哲学思想,但是暴动到裸体老人出现,最后孤零零但并不再显得巨大的鲸鱼以及开头那段日食的隐喻还是让我难忘的。
四星半;末世寓言,和后来的《都灵之马》在主旨上贴近;以鲸鱼之目冷眼旁观众生,一切废墟终将重建,一切虚幻终将覆灭,一切罪恶终将惩戒,一切暴行终将得到原谅,在黑暗和尘暴中隐现的世界;长镜内的调度圆融自然无痕,画框几乎消失,布光绝赞(细看其构图更妙),配乐肃穆沉静。
长镜头厚重思想技术片一尊
偶觉得这是新浪潮对长镜头的一次影响,你可以长镜头,但是刻意而为之就不好了嘛,里面摄影真的很棒,前后呼应的一些细节不仔细看甚至对整部剧情无法彻底了解,算是一部电影语言高智商电影吧,值得一看再看
只是觉得开头一段的公转与自转诗意非常。
长镜头和隐喻的利与弊,每次配乐响起我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是在自己为自己建立法则,入戏之后看起来还不错,他的长镜头不算复杂,初看有滥用之嫌,但实际极大的服务了自己的人物情绪,并且制造了某种真实让它蔓延到镜头之外,全片最好看的就是那些人物每个镜头最后走着,走很久,又重新定义了心理上的时间。
一年五遍。
奄奄一息的鲸鱼与表现主义阴影下呈现的“王子”。贝拉塔尔以神秘主义风格暗示着一种潜在的力量。尼采哲学+匈牙利的苏联极权历史。维持现状亦或是解构现状?广场上的人群如油画或者机械幽灵。或者如开头酒吧的“日蚀模拟”以及“鲸鱼马戏团”介入时的光影变化。借愚民无意识之手迎接超人的到来?
长镜头给人深刻印象 配乐很赞 但我想不会再看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