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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片接近尾声的时候,坐在疗养院门前的老年Frank面对FBI的质询,头脑清醒地要求自己的律师在场。对面的年轻小伙一愣,告诉Frank他的律师已经去世了。Frank下意识地问:
“谁干的?(who did it?)”
这位过了半生喋血生活的黑帮杀手,早已忘记生老病死这些最基本的自然规则。这句职业病下的应激反应引发了全场观众最整齐的一场爆笑,也让Frank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来其他人都已经死了。一个恢弘而混乱的时代过去,他的仇敌,他的朋友,他背叛过的人,他想要保护的人,全都变成了灰烬,或是旧报纸上一个不被当代人所知的名字,只剩下Frank一个人,对着不具名的听众讲着他的往日传奇故事。
小时候读金庸,读到黄裳为复仇钻研武功四十年,出山后却发现仇人都已去世,总觉得酸楚又莫名释然。不管在快意恩仇的江湖,还是阴谋暗涌的黑帮世界,武学大家也好,黑帮大佬也罢,到最后都要面对的终极敌人,是时间,和时间洗刷过后那个不知何去何从的渺小自我。
早在2008年,马丁·斯科赛斯和罗伯特·德尼罗就有意将查尔斯·布朗特于2004年出版的犯罪题材回忆录《听说你刷房子了》搬上银幕,但在当时没有任何一家电影公司愿意拿出如此高额预算来投资一部并无大卖相的年代黑帮片。十年过去,马丁等来了Netflix高达1.6亿美元的投资,也等来了“de-aging”的技术进步,让他能够在《爱尔兰人》里自如且深刻地讨论时间这一主题。
《爱尔兰人》是一部非常马丁·斯科塞斯的电影。一方面,它标志着马丁回归他最热衷也或许是最擅长的黑帮题材,承接他之前作品序列中的《穷街陋巷》,《赌城风云》,《纽约黑帮》,当然还有被普遍认为是马丁最好作品之一的《好家伙》;另一方面,《爱尔兰人》又以一种忧伤和沉静的底色,延续了马丁在《基督最后的诱惑》、《沉默》等作品中对神性和救赎的讨论。
影片以一个长长的推拉镜头开场,伴随着收音机里年代感十足的"In the Still of the Night",我们的眼睛在疗养院的大厅与走廊中穿梭,最终来到一个轮椅上的背影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是Frank Sheeran(罗伯特·德尼罗饰),标题中的“爱尔兰人”,他戴着硕大的金戒指,头顶花白的头发稀稀疏疏,说话含糊不清。他直视镜头,像在接受纪录片采访一样,回忆起1975年的一场公路旅行。
那辆目的地是底特律的汽车里,坐着那时已过半百的Frank,他的第二个妻子Irene,和Frank最好的朋友,Russell Bufalino(乔·佩西饰)夫妻。路过一家加油站时,Frank回忆起在那里和Russell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将故事拉回1950年,拉回他“刷房子”之路的起点。
《爱尔兰人》在这样三层的叙事结构下,缓慢地向前行进着。1950年的Frank是一个技艺过人的二战老兵,以一个卡车司机的身份结识Russell,一步步变成Bufalino家族权力网中最靠谱的打手和杀手,变成Russell的好朋友。通过Russell,Frank被举荐给工会主席,政治家Jimmy Hoffa(阿尔·帕西诺),成为他的保镖和最受信任左膀右臂。在一次次的暗杀,弃枪,抛尸与汽车炸弹后,1950年开始的时间线与1975年交汇,汽车驶向故事的最高潮,一堵等待被刷的墙和Frank人生最重要的一场杀戮。
这样复杂的叙事结构和众多的支线人物对观众的注意力提出了超高的要求,而马丁对影像和运动过人的掌控力让这部长达三个半小时的电影没有半分难熬的感觉。在一段从理发店起始的推拉镜头中,角色走出理发店走进热闹的商铺和过道,然后将视点交给新进入这片空间的杀手们,我们自然地跟随杀手们朝目标所在的理发店走去,但下一秒枪声响起时,镜头却移到花店橱窗中大簇盛放的花上。当Frank的女儿Peggy被杂货店的店主欺负,Frank当着Peggy的面在街边暴打店主。这个过程以一个全景镜头展现,延迟了给Peggy反应镜头的时间,而这段冲击力十足的暴力也标志着Peggy对父亲态度的转变,最终指向父女关系的悲剧。
在刺激神经的血腥和暴力之外,马丁还用绝妙的comic timing消减了文本上的刻板性和严肃性。Frank不近人情地在Crazy Joe家庭聚餐途中杀害他之前的剧情,是一段非常幽默的选枪心理活动;为观众解释谁是Hoffa时,Frank说:“在50年代,Hoffa就像猫王一样有名。但到了60年代,或许我得说,他就像披头士”。在《爱尔兰人》中,几场重要的血腥和暴力都以一种冷静而克制的方式呈现,甚至不给杀人者Frank任何特写,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反而是所有的酒桌谈话和所有的玩笑,被给予了充足的情绪。
《爱尔兰人》另一个非常斯科塞斯的特点,就是大量的历史节点与阴谋论。《爱尔兰人》原著是Frank Sheeran的回忆录,为马丁这个政治阴谋论爱好者提供了最丰富的材料。于是在《爱尔兰人》中,我们看到费城黑帮帮助肯尼迪当选总统的幕后操纵,工会主席的贪污腐败与内部斗争,肯尼迪家族的权力布局与暗杀事件,“猪湾事件”,以及最扑朔迷离的,Jimmy Hoffa失踪的真相。
以上大部分事件Frank都自称有所参与,像暗黑版的阿甘一样出现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见证美国历史的各个转折。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材料或许只是老年Frank添油加醋的自吹自擂,毕竟所有其他当事人都已入土,他所说的话有多真实也无从判断。最重要的是,Frank在书中承认杀害了Hoffa,但现实世界中的调查并未发现任何指向他的证据。拿着这些被许多历史学家判定为谣言的说辞,马丁却以一种不由分说的坚定还原了Frank回忆中的每个细节。一方面,马丁可能对Frank自述的传奇人生有所迷恋,但另一方面,这可能也是马丁作为一个成熟的叙事者,对故事和历史,虚构与现实的清晰区分。
但从更深层次的角度来说,《爱尔兰人》或许是一部非常不马丁·斯科塞斯的电影。
我向来对《好家伙》没什么好感,那句“我从小就想当黑帮”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负,而《好家伙》的主角Henry从头到尾虽然经历沉浮,却没有能让人共情的点。然而《爱尔兰人》彻底打破了马丁在《好家伙》中对黑帮成员像摇滚明星一样的塑造,《爱尔兰人》里的这些老家伙们似乎就是普通人,不受簇拥,没有戏剧化的行动也没有酣畅的BGM,在生意场之外不过只是一群穿着短袖衬衫,坐在保龄球场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老年人。
这种对黑帮成员人性化生活化的处理,彻底地否定了犯罪题材中常有的虚假浪漫。《爱尔兰人》里的职业杀手和政治大佬,可以在酒店房间里穿着居家睡衣,刷着牙,轻松地讨论改变权力格局的大事。阿尔·帕西诺演绎的Hoffa,在台上固然魅力十足极具感染力,下了台也不过是个脾气很差,爱吃热狗和冰淇淋,不喜欢别人迟到的平凡人。乔·佩西在《好家伙》里用一段"funny how?"塑造了一个让人又爱又怕的经典神经质黑帮形象,但他在《爱尔兰人》中的表演是极收敛克制的。Russell在重要的生意谈话时总是很沉着,不断斟酌着用词,而在生活中他是一个念叨妻子抽烟,因为教女Peggy不喜欢自己而郁闷的慈爱小老头。
德尼罗饰演的“爱尔兰人”Frank,承担了最多将黑帮成员人性化的任务。这个角色将黑帮题材的讨论带入家庭,重点探讨了这帮嗜血的法外之徒和他们的犯罪行为如何影响下一代。在这部女性角色严重边缘化的《爱尔兰人》中,Frank的女儿Peggy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亮点,她没有什么台词,但对父亲的畏惧,怀疑,到最终的憎恨都以几个眼神直直投射到Frank身上,让他絮絮叨叨讲述的传奇经历显得空洞可笑。
在Peggy拒绝和Frank说话之后,已快走到生命尽头的Frank对另一个关系也并不亲近的女儿洗白自己的行为:“我只是想保护你们不受伤害。”女儿好笑地质问:“不受谁的伤害?”这一个犀利的问题是给所有合理化自己行为的罪犯一记响亮的耳光,击碎所有对黑帮浪漫想象的幻梦。
另一个不太斯科塞斯的点在于,《爱尔兰人》明显地透露出一种衰老。马丁好像从未如此在意时间的流逝,在意人生的终局,在意葬礼和死亡。
《爱尔兰人》中出场的重要配角都有一个姓名卡,下面详细地写了这个角色将于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死亡。一开始,这种死亡预告带着一种戏剧反讽的诙谐,但当有一个角色应验了这份诅咒,身中数枪倒在街头,我们才意识到这次马丁有多么无情。这批角色都是黑帮游戏里有有名有姓的玩家,他们大多死在79和80年,也大多没能寿终正寝。而在先前一段好笑的快速剪辑里,Frank向水中投掷的那无数把枪,背后又是多少份死亡报告呢?
为了顺应剧作上的时间跨度,《爱尔兰人》采用了降龄技术,让我们能在银幕上看到一个年轻的罗伯特·德尼罗。但令人感到心碎的是,德尼罗已经75岁了,纵然技术可以抹去他脸上的皱纹,呈现一张光滑得有些可怕的脸庞,身体是不会撒谎的。德尼罗动作的迟缓,表情略微的僵硬,在不断提示着观众我们在看的其实是一个青春已逝的老年人。
在1975时间线的高潮过后,《爱尔兰人》中的所有角色都开始急剧地衰老,被病痛和孤独侵蚀。Russell和Frank进了监狱成了狱友,他们都开始怕冷,需要拐杖和轮椅,丧失自理能力。而在最后的最后,孤身一人的Frank在无尽的反思和悔恨后,将信将疑地寻求宗教的慰藉。那扇没有关紧的门后,只留下他一个人忏悔着曾经的错误决定,祈祷着命运的终点能平静地到来。
《爱尔兰人》是Frank葬礼上的一段悼词,虽然他还没有死。
电影的结尾是Frank(罗伯特·德尼罗)恳求神父给自己的门留个缝,“我习惯这样”,他说,然后导演透过门缝,给了垂垂老矣的他一个全景镜头,再切到特写,最后定格回到之前的全景镜头。这个结尾可以跳过去连接Frank和Hoffa(阿尔·帕西诺)刚结识不久后的情形,他们马上成了朋友,一个帮派分子和一个工会领袖住一个套间,Hoffa习惯给自己的卧室门留一条缝,缝那边是Frank.
但Hoffa是排斥帮派分子的,他当着Tony Pro,这个他在工会最大的威胁的面称呼他们为“You people”,后者勃然大怒,认为Hoffa没有“show respect”,两个人立即扭打在一起,并在自此之后都无法翻过这个梁子。Hoffa不信任黑帮成员,跟他们保持距离,他像个摇滚明星,游走与黑白两帮之间,但又不得不跟他们联手,肯尼迪上台后支持尼克松的工会大受打压,他的弟弟罗伯特·肯尼迪挂职司法部长,然后开始针对Hoffa清算。肯尼迪政府在猪湾窝囊的行为让卡斯特罗掌权哈瓦那,黑帮在古巴的赌场受到影响,在一系列说不清道不明的操作(凶手当即伏罪并说是个人行为,一百多个目击证人又相继消失)中,肯尼迪在达拉斯被爆头,Hoffa出狱。
阿尔·帕西诺完全演出了Hoffa身上一呼百应的气质,他往台上一站,台下的观众就像在摇滚乐(或者李阳疯狂英语)现场一般深陷其中。斯科塞斯喜欢用慢镜头呈现这种狂欢,这样对群演的要求很高,但更能呈现出一种“嗑大了”的迷幻效果。Pacino,De Niro和Pesci一起出镜,无论如何也是不容错过的视觉盛宴。Pacino在这部片里继续了自己在《闻香识女人》里的经典表演范式:一个说话声音永远比周围人分贝大的激情角色,而并非他出演过最出名的黑帮片《教父》系列里,与周围兄弟格格不入的忧郁又贵气的Michael Coleone. De Niro在片中是一个打手,一把忠实的索命枪,青壮年的Frank应该类似《出租车司机》里的狠角色,下颚微上扬,但在这部电影里他会内敛一些,应该不会讲“You talkin' to me?”,他会立刻开枪,然后冷静离开现场。
Hoffa的不幸一部分来源于对Frank的轻信。后者像他的管家,保镖,咨询师和兄弟,但后者来自黑帮——服从超于兄弟情谊。《爱尔兰人》和《教父》系列的主人公都喜欢强调:我要保护我的家人。讽刺的是两部片都保护了一场空,Michael Coleone失去了妻子和女儿,Frank也同样,但不是失去了她们的性命,他失去了她们的爱。他对女儿强调我保护你们,她们问“From what?” 所以这里的家人,family,famiglia,指的是更抽象的,帮派分子自己的圈子。他们聚集在一起吃饭,会面,想着除掉谁,总是纠结于“Gone too far”,“Show no respect”,“Touched my dauhgter”之类的东西。Frank就是混这种圈子的,而Hoffa很不幸,他gone too far了。
影片在前半段是老马丁的固有风格,像《好家伙》里那样,帮派分子踌躇得志。敢阻挡?那就照他脑后开两枪。Pesci扮演的老大Russ不怒自威,甚至有点《教父 1》里马龙白兰度的影子。转折点是Hoffa之死,自这之后,影片的节奏突然变了,开始凝重和缓慢起来。射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后,Frank自己没有忏悔,但他一直在找神父,在大限远未到来的时候,说一些人死的时候才会说的,祈求洗清罪孽的话。De Niro最好的表演是事后打电话给Hoffa遗孀Jo那次,他口吃到几近无法表达,观众可以说他是因为紧张,Jo可以认为他是过于伤心,第四道墙内外的人无法交换观点,只有Frank的女儿Peggi好像模糊地意识到了什么,但她永远地闭上了嘴。
所有有嫌疑的黑帮分子,包括Frank和Russ,都受到了审讯,他们嚣张地动用宪法第五修正案,但都领到了牢坐,然而都与Hoffa之死无关。牢狱里中风后的Russ行动不便,掉光了牙,他仍然会吃肉喝血(葡萄酒蘸面包),提及Hoffa时仍旧是gone too far,然后恶狠狠地对Frank讲:Fuck‘em,fuck'em,fuck'em!咒骂那个需要他在三方势力中选择保全自己的更上层力量。De Niro则表演出来Frank迷茫,或者说参透一切的老年状态,他拖着在战壕里受伤受潮的腰和腿,艰难地替自己寻求归宿,也试图和女儿和解。他相信,除了生和死是注定的以外,其余中间的过程更像是随机的,二战的发生是随机的,进入黑帮是随机的,遇到Hoffa是随机的,他仅仅是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点,被动卷了进去而已。
而Hoffa不幸的另一部分,就如同Frank的生活哲学说的那样,是因为命运。在黑白两道骑墙游走,目睹这个倒下,那个起来,在暗箭满天飞的环境里手握大权谈笑风生,最后可以善终,那几乎是不可能的,Frank那句潜意识里泛上来的“who did this?” ,就是最好的总结,寥寥三个词,道出江湖无尽的险恶。电影改编自原著《听说你粉刷了墙》,真正的Frank Shereen向作者坦白,是他干掉了Jimmy Hoffa. 现实中警察找到了Frank说的作案的房子,甚至找到了墙上的血迹(当然,被粉刷了),但遗憾的是与Hoffa的DNA不匹配。但电影里没拍这些,斯科塞斯在意的不是揭开Hoffa失踪之谜,而是另一些东西。是人们年纪足够大,在往回看时,会想的东西。终其一生奋斗的东西。投入全情精力去保卫的东西。会想这所有的一切,在那个无尽暗夜来临前,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最后给Frank特写时,他仍旧是一个迷茫的老人。《教父》里Michael说:我会越来越聪明,当我老到快死的时候,那时我是最聪明的。但他最终也是迷茫地坐在椅子上,就像Frank一样,在时间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普通人。
作者:DaveItzkoff / 《纽约时报》
译文首发于《虹膜》
伦敦——没有资料记录过那次相遇,当事人也无法确切说出日期,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大概是在曼哈顿东村的某个地方,叫做罗伯特·德尼罗和阿尔·帕西诺的两个新人演员首次相遇。
他们都是崭露头角的新星,很早就尝到了稳定工作和引人注目的滋味,也早就知道彼此。他们互相比较履历,估量对方的能力——帕西诺仍然记得德尼罗有着「不寻常的外表和某种能量」——然后各自离开,想着自己和刚刚遇到的那个人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半个世纪过去,他们走进泰晤士河边一家豪华酒店的套房,谈论他们的新电影《爱尔兰人》,很多不确定性早就烟消云散了。作为演员,德尼罗和帕西诺几乎做到了一切,甚至超越了他们年轻时的巨大抱负。
他们在大银幕上奉献了一些最令人震撼、最具爆发力的角色,这些里程碑式的电影包括《出租车司机》、《疤面煞星》、《愤怒的公牛》和《教父》系列。
在此过程中,他们的发展轨迹出人意料地交织在一起。他们不仅是同行和偶尔的合作者,还是真正的朋友,偶尔会抽出时间来了解、交流可能进行的电影项目并相互督促。
「我们聚在一起聊天、交换意见,」德尼罗解释说。「我们不会特别想念对方,但时不时会想到。」 也许最令人惊讶的是,在他们可以轻松地安于现状的时候——有时也会因此受到指责——79岁的帕西诺和76岁的德尼罗仍然对他们的演技极其在意。
《爱尔兰人》由马丁·斯科塞斯执导,将于11月1日登录各大院线,11月27日网飞上线,是德尼罗和帕西诺的第三次大银幕同框(译者注:两人此前一同出演的电影有《教父2》《盗火线》和《火线特攻》,但《教父2》中两人分饰两代教父,并无对手戏)。
这部犯罪题材的电影格局宏大、野心勃勃,同时是对往昔的回顾,并清醒地意识到,一切终将结束。
这是帕西诺深深产生共鸣的主题,他在片中饰演难以对付的货车司机国际兄弟会(International Brotherhood of Teamsters)主席吉米·霍法,德尼罗是影片的制片人,并在片中饰演主角弗兰克·希兰,一名货车司机官员和据称谋杀了霍法的歹徒。
两位演员都很在意自己的遗产,在《爱尔兰人》中,他们的表演和以往一样必不可少。只是现在,他们已经不需要再向观众证明什么,转而从超越自己的基准、赶上彼此的步调中找到动力。
在两人并肩合作的情况下,帕西诺说,「有些东西会削弱,另一些东西会增强。」
他们在大众面前的形象如此鲜明,以至于有人给他们创作了漫画肖像,而这些漫画并非完全没有根据。长发扎成马尾辫的帕西诺更有狂想曲的风格,而轮廓分明的德尼罗则是比较沉默的一个。(当被问及他和斯科塞斯是如何让帕西诺出演《爱尔兰人》时,德尼罗回答,「我说,『马蒂,你觉得阿尔来演霍法怎么样?』他说,『嗯,挺好。』」)
但他们也有共同的习惯,那就是一起坐着的时候,他们会互相调侃,享受恶搞对方的乐趣。聊到帕西诺必须参加《爱尔兰人》的试镜,他们俩都笑得非常开心。
「我问他能不能读几行台词,」德尼罗故作讽刺地说。他举起一只手,突然结束了假想的试镜场面:「哦,这太棒了,很好,」他继续说。
帕西诺顺着德尼罗往下演,用柔和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描述了他印象中假想的任务:「你说,『听着,我一直在为此做准备——这不是你的剧本,但我正在演《李尔王》,现在我给你读几个片段。』」
随后他们大笑,德尼罗眯起眼睛,露出那种著名的咧嘴式笑容(ear-to-ear grin),环视着整个房间。
如果说他们现在可以共享一个关于自己精英地位的笑话,那是因为他们都有过毫无名气的时候,而且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在成长的过程中所忍受的不断的拒绝。
正如帕西诺所解释的那样,「我要对今天的年轻演员们说,无论你做了什么,永远不要抱着得到角色的期望。」(德尼罗补充道:「这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都成长于二战后的纽约,帕西诺在南布朗克斯区,德尼罗则在格林威治村和小意大利区。他们都是离异家庭的孩子,并前后进入了表演学校——演员工作室(the Actors Studio)、斯特拉·阿德勒表演工作室(Stella Adler Studio of Acting)和赫伯特·伯格霍夫工作室(HBStudio)——并被这些学校颇具影响力的校友所吸引,比如马龙·白兰度、詹姆斯·迪恩、杰拉丹·佩姬和金·斯坦利。
演戏让他们沉浸在其他人的生活中,以某种自发性给自己带来惊喜。斯科塞斯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解释了两人的不同做法,他说:「我认为,阿尔倾向于流动性和韵律,而鲍勃则喜欢确认思维状态和存在感,并融入进去。但我认为这只是他们的直觉和个人取向的问题。正如一位表演老师可能会说的,他们都是拥有强大『工具』的伟大艺术家。」
帕西诺最早的突破出现在舞台剧《印第安人想要布朗克斯》(the Indian Wantsthe Bronx)和《老虎打领带吗?》(Does a Tiger Wear a Necktie?),德尼罗则从《战鼓轻悄》和《穷街陋巷》开始崭露头角(他与斯科塞斯合作的第一部电影)。当他们的事业处于发展的良好势头时,他们之间的友谊变得更加重要,作为同行,他们能够理解成名的尴尬。
「我们处在一个不同寻常的位置,」帕西诺说。「成名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和现在的情况很不一样,出名没那么容易。」他以一种更为淘气的语气补充说,「它还没有流行起来。」
德尼罗表示同意,说:「我们在一起可以聊聊这些,感觉很棒。」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执导的《教父》系列电影对两人影响深远。帕西诺更是凭借1972年第一部《教父》里对迈克尔·柯里昂的迷人刻画一举迈入神殿——该角色还得到了德尼罗和其他众多演员的竞相争取。
德尼罗并没有将帕西诺视为对手:「竞争意味没有那么强」,他还看中过逊尼·柯里昂那个角色,但最终归属于詹姆斯·肯恩。
「如果一个演员得到了一个角色,而且演得很好,那也没什么,」 他解释说。「但是当一个演员不适合这个角色,却因为不正当的原因被选中了,你就会后悔,甚至都不是嫉妒。你会对自己说,好吧,就这样了。事情就是这样。」
德尼罗凭借两年后上映的《教父2》获得了他的第一座奥斯卡金像奖。影片中,他饰演年轻时的维托·柯里昂。(「我说过我想让鲍勃做我的爸爸,」帕西诺开玩笑说。)
多年来,让他们一起出现在大银幕上似乎是一项无法实现的壮举,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缺乏尝试:他们几乎要联合主演《大街小瘪三》(埃里克·罗伯茨和米基·洛克代替了他们);贝尔纳多·贝托鲁奇执导的《1900》(德尼罗参演了,帕西诺没有);还有詹姆斯·弗雷执导的电影版《大亨游戏》(帕西诺参演了,德尼罗没有)。
当被问及为什么这些合作没能成行时,他们只是耸耸肩,归咎于世事的变幻莫测。
1995年,在迈克尔·曼执导的犯罪片《盗火线》中,他们终于相遇,短暂但引人瞩目,该片讲述了足智多谋的窃贼(德尼罗饰)和追踪他的重案组警官(帕西诺 饰)之间的故事。
曼在一次采访中解释说,他邀请这两位演员不仅是因为他们在电影行业里的声望,还因为他们本身就表达了一种思想,即两个人可以既相似又截然不同。
「就像正题和反题,他们有一些共同的特征,而那些相异的特征是截然相反的,」曼谈到演员时说。「阿尔提前两周就在练习对白——这是一种自由形式的心理吸收。鲍勃则决心要完全沉浸在当下。」
最终,曼继续说,「他们都有一种完全的艺术沉浸感——但他们达到那种感觉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十三年之后德尼罗和帕西诺才在《火线特攻》中重聚,一部普普通通的警匪片,两个人都没有特别美好的回忆。「我们完成了,」德尼罗谦逊地说。「我们完成了。」
即便如此,又过了很久两人才携手合作《爱尔兰人》。这部电影源于德尼罗对查尔斯·布兰特的书《听说你刷房子了》(I Heard You Paint Houses)的喜爱。
这本书是德尼罗在与斯科塞斯研究另一个潜在项目时发现的,它记述了希兰借由一个宾夕法尼亚犯罪家族的崛起,并于与霍法和肯尼迪家族的故事相穿插。
「故事的规模非常宏大,」德尼罗说。「历史人物的结局一直悬而未决,而这个故事根据这个角色给出了答案,而我相信这个角色。」
但是,完成电影耗费了超过十年的时间,因为德尼罗和他的合作者们都在等待斯蒂文·泽里安完成剧本,以及斯科塞斯在自己繁忙的日程安排中腾出档期。
《爱尔兰人》还需要网飞的赞助,据报道,该公司提供1.6亿美元的预算。这部电影的部分成本还包括在片中对德尼罗、帕西诺和乔·佩西等人使用的降龄特效,他们要在一些场景中饰演自己年轻时的角色。(德尼罗说,他们考虑过让更年轻的演员在这些场景中扮演他们。)
《爱尔兰人》是德尼罗和斯科塞斯合作的第九部电影,但是帕西诺的第一次。尽管他们已经相识——多年前,帕西诺找到斯科塞斯,邀请他执导一个最终并未实现的项目,而他本人则计划在这个项目中饰演莫迪里亚尼——斯科塞斯仍然希望在这位还不太熟悉的明星身上获得一些进展。
德尼罗回忆道,「马蒂说,『阿尔是什么样的人?』我回答,『他是个甜心。你会知道的。』」(帕西诺并没有介意这样的描述。「我就笑笑,」他说。)
除了有机会和斯科塞斯以及彼此合作之外,德尼罗和帕西诺还把《爱尔兰人》视为一个机会,让他们再次投入到现实生活中的人物身上,在从里到外塑造角色的过程中,仔细研究这些人物的相关文件和录音。
帕西诺近年来刻画了一系列真实的人物,比如乔·帕特诺、菲尔·斯佩克特和杰克·科沃基恩,他说,自己的责任不是复刻一个霍法,而是扮演他认为最令人信服的那个版本。
「你必须在某种程度上找到它的虚构性,」帕西诺说。「你必须找到戏剧性和特征。否则,就不如拍一部纪录片。」
他接着以更温和的口吻说,「我想扮演乔治·华盛顿。真的。」
德尼罗看起来非常惊讶,「你真的这样想吗?」他疑惑地说。「好吧。」
他们承认,都是被《爱尔兰人》的哀伤基调所吸引的,这些人物——不管怎么说,都是幸存下来的人——进入了暮年,很大程度上处于孤独之中,思考着历史将如何铭记他们。
斯科塞斯说,对于他和他的主角们来说,探讨这个悲伤的主题是适当且在所难免的。「我想我们都需要回顾过去——我、鲍勃、阿尔、乔,以及他们所扮演的角色」他说。「我们也处在这个年纪。我们只是想把它在电影院里呈现出来。」
但演员们认为要解释为什么影片的这一方面吸引他们非常微妙,而且原因显而易见:谁会愿意承认自己更接近于事情的结束,而不是开始呢?正如曼所言,「不会有人一边四处游荡一边想,噢,我现在是一位元老级的人物了?或是心里暗暗在想,长大之后要做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德尼罗说他和帕西诺必须面对《爱尔兰人》提出的存在主义问题。
「我们正在接近看到」——他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来寻找合适的词语——「我不想说结局,而是,地平线的时刻,」德尼罗说。「转过身去走向另外一边的开端。」
帕西诺说,电影杀青后,他对这些想法的认识更清楚了;无论他们在他的表演中达到了何种程度,他说,都是斯科塞斯的指导和这部电影漫长酝酿的结果。
「我不认为10年前,他会拍这样一部电影,」帕西诺说。「他被访问了——这是我用的一个新词,但我很喜欢——他访问了一些我甚至无法触摸到的东西,我很惊讶我也能有所感受。我们处于什么情况?我们在做什么,四处游荡吗?」
让他们承认希望自己的电影经受住时间的考验是个更简单的问题——「你当然会考虑这些,」德尼罗说。「你希望人们记住你做过的一些事情是特别的,甚至不止于特别。」(《爱尔兰人》让帕西诺、德尼罗和斯科塞斯获得了超乎以往的热烈反响,似乎符合德尼罗的这一分类。)
如果要求他们对自己的表演做出评价,感觉很没礼貌。所以反过来,我请问他们喜欢对方的什么表演。
德尼罗立刻做出了回答:「我想到了《教父》和《教父2》。」
帕西诺也旋即做出应答:「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愤怒的公牛》,」帕西诺说,但接着他怀疑自己是否在忽视了德尼罗的其他成就,并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出更多的电影。
「当然还有《出租车司机》,」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我在想你的电影,鲍勃。我要举办一个鲍勃·德尼罗电影节。」当帕西诺这么说的时候,德尼罗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种不舒服的搞怪表情,就好像是听到了他最熟悉的片名就会让他不舒服似的。
帕西诺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继续说:「他得过几次奥斯卡奖,」然后问道,「你得到奥斯卡奖是因为——?」但没有获得回应,因为德尼罗似乎因恼怒而不知所措。帕西诺于是自言自语道:「哦,《教父2》!」他喊道。「他在那里面也很出色。」(德尼罗的另一个奥斯卡奖是凭借《愤怒的公牛》拿到的,当然帕西诺不需要提醒。)
在《爱尔兰人》中,希兰和霍法的亲近性最终让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温柔的友谊——至少在鲜血淋漓的高潮之前——但德尼罗和帕西诺解释说,宣传这部电影的职责并没有使他们两人之间复制这种关系。
即使是像这种全球宣传之旅中,在所有的首映式、红毯和酒会派对上,帕西诺说,「我们甚至都没怎么见过对方。」
德尼罗也补充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回家,工作,出去玩一会儿。」没有必要实时透露行踪,他说,因为他们最终还是会再次相遇。
帕西诺用一种揶揄但又充满真情实感的声音补充道:「只是知道他在那里就很好了。
说了很久的电影小年,2019年无疑是电影大年,而且神奇的是,2019年的电影也在怀旧中发酵到了极致,不少的大牌电影人都重新回归到自己创作的初衷,去怀念自己的峥嵘岁月。
早前有昆汀塔伦蒂诺《好莱坞往事》,是昆汀献给好莱坞的一封情书。还有西班牙国宝级导演佩德罗.阿尔莫多瓦尔的《痛苦与荣耀》,是导演回首自己电影人生的恋曲。
马丁斯科塞斯一波三折的《爱尔兰人》,当然也是在怀旧标签内。
今天我们就来重度解析马丁.斯科赛斯口中高纯度的cinema《爱尔兰人》,由于节目涉及的面很广域,会分以下章节慢慢深度去挖,请坐稳扶好。
导览
1,台前幕后
2,影评
3,深度解析
4,真实事件人物和小说
5,总结
《爱尔兰人》是马丁熟悉的黑帮犯罪题材电影,改编自查尔斯.布朗特2004年的《我听说你漆房子》这部回忆录。
《爱尔兰人》早在2007年就启动开发了,但这部作品可谓是命运多舛,在2009年的时候,身为本片编剧之一的斯蒂文.泽里安就已经写好了剧本,但原著作者查尔斯.布朗特却要求重写,而他也准备了自己的剧本,也正因为如此,《爱尔兰人》的剧本改了又改,一直没能定下来。
和剧本一样难产复杂的,还有影片的投资和拍摄,在2016年时,经过几番争夺,一位墨西哥金融家出资一亿美元投拍《爱尔兰人》,派拉蒙影业拥有其版权。
但期间应该是大制片厂公司的条条框框让马丁很不爽,所以在次年派拉蒙放弃了这部电影,再加上《爱尔兰人》资金成本超支,墨西哥金融家也停止了对超支预算的资助,这使得《爱尔兰人》险些胎死腹中。
而这时Netflix充当了救世主,决定出资1.05亿买下《爱尔兰人》,并出资1.25亿美元预算投拍,更重要的是,马丁拥有最重要的控制权,包括电影最终剪辑权。
这也让马丁最后不得不放弃《爱尔兰人》大荧幕的机会,投身转战网络流媒体,不过马丁最后依然是感谢Netflix的资助,得以让影片问世。
在拍摄过程中,马丁的预算一直在超支,从1.25亿到1.4亿,再到1.75亿,到后期则据说到了2亿美元,不过官宣最后说是1.59亿美元。
而这一切超支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因为加入了不露声色的减龄技术,通俗点说就是让演员回到年轻时候,但让演员看起来更年轻,对于今天的电影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不久前李安的《双子杀手》,就给威尔史密斯缔造了一个年轻的形象,不过这些返老还童的技术,都是在主角脸上贴上很多跟踪点,再在后期建模造一个角色出来。
但马丁和三位主演任性的是,三位老戏骨不愿意在自己的脸上,贴上密密麻麻的跟踪点,也不愿意头上戴着一些奇怪的捕捉机器,因为这影响到演员表演的发挥,也影响到彼此之间对戏的发挥,于是,一项新的减龄CGI技术在诞生。
演员不需要做任何改变,只需专注于表演,一切交给后期去完成,也正因为如此《爱尔兰人》的成本因为这项新技术增加。
这也成为了马丁导演职业生涯最贵的一部电影,那么,这部据说2亿美元的《爱尔兰人》到底成色如何呢?!
《爱尔兰人》采用了两条主线故事平行但又相互交织,一条线是主角弗兰克.希兰的成长史,身为爱尔兰裔的他,如何一步步从一位普通工人,最后成为黑手党顶端杀手的故事。
而另一条线则是讲述美国著名的工会领导人吉米.霍法的兴衰史,如何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终被黑帮枪杀的故事。
前面我用了怀旧标签去贴《爱尔兰人》,而怀旧这个标签并不能完全说是褒义,昆汀的《好莱坞往事》一样怀旧无比,但换来却是平淡缓慢的叙事,这是相对于昆汀以往的暴力美学来谈论的。
相同的《爱尔兰人》相比较于马丁的《好家伙》,在不少人眼里,也指出《爱尔兰人》少了马丁式的疯狂和夸张,节奏变得相对舒缓,甚至连粗话都变得轻描淡写。
但好在《爱尔兰人》有真实历史事件依据,有原著回忆录文学做底子,还有三大老戏骨做支撑,再加上马丁最近频频占据影视圈头条话题,这也让《爱尔兰人》问世时得到了不少的好感支持度,当然还有曝光度。
对于我来说,对《爱尔兰人》早就期待已久,影片当然也没让我失望,从马丁的年纪和经历,能再次拍出这样伟大的史诗性作品,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同样黑帮犯罪题材的殿堂级作品,最出名的当然是有《教父》系列,也有马丁自己的《好家伙》等等。
这两个作品和《爱尔兰人》,虽然在我心中不想排名,但相信大家还是想试着去比较他们之间的差异。
对我而言,《教父》系列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地位,很多人把《教父》看成是一部史诗黑帮片,但我在亲情的类型给了《教父》一个特殊的位置。
《教父》的家族兴衰,以及人物角色的人生经历转变,都比《爱尔兰人》来得更丰富,当然这得益于《教父》有三部作品,而且每一部的片长都几乎是3小时,从篇幅来说《爱尔兰人》就比较吃亏了。
我们再来横向对比被誉为马丁生涯最好的黑帮作品《好家伙》,《爱尔兰人》面世之后,目前在国内外各个评分平台,两部作品都不相上下,似乎马丁要超越自己了。
从叙事戏剧张力来说,《好家伙》更为华丽,也更凸显男性荷尔蒙,鲜活夸张的人物角色,进展紧张的剧情,快节奏的剪辑,这些都会让你看《好家伙》时非常过瘾。
《好家伙》更为跳出现实的土壤,把剧情做得更为夸张和影像化,而片中的人物也更加不可一世,杀人放火抢钱打砸,每一样都玩得无法无天。而且《好家伙》的主线故事放在角色的青中年时代,看起来更有活力。
相比较于《爱尔兰人》,老戏骨都在,但毕竟每个角色的平均年龄都超过75岁,虽然演技依然没话说,但不得不承认在活力上,三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确实比不上当年在荧幕上的血液喷张的年代了。
虽然影片花了不少资金用在三位演员的减龄技术上,但坦白讲也不难看出,有很多场小的动作戏,罗伯特德尼罗确实显得有些吃力,不符合当时他演的三四十岁的人物状态。
再加上同样有着77岁年纪的马丁,想要在作品内注入更多对人生年老的思考,所以也让《爱尔兰人》少了一些锋芒,多了一些对“死亡的凝视”。
这些所谓的死亡凝视,除了真的片中凝视一些角色的死亡时刻,片中还有不少片段,是喝喝酒,聊聊天,或者没有任何台词的静止片段,这些画面其实都非常有诗意,但往往这些文艺的片段,会此消彼长掉影片的进展节奏。
尤其是《爱尔兰人》的最后四十分钟,也就是我们所谓的电影大结局部分,影片出乎意料是全片节奏和叙事最缓的一章节,但这样的结尾却升华了影片的人物和心境,让影片超出传统的黑帮犯罪类型,回归到人内心深处的救赎。
不过这样的结尾,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和接受的,从烂番茄大众爆米花86%的指数来看,就能看出专业影评人更为喜欢这样的文艺收尾。
演员方面,我希望大家看完《爱尔兰人》之后,再去看《爱尔兰人:对话》这部纪录短片,影片是马丁和三位老戏骨的一些即兴的对谈,让我们能更丰富体会演员和角色之间,角色塑造方面的更多干货内容,也会让你进一步了解《爱尔兰人》这个故事。
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乔.佩西这三位,让《爱尔兰人》增色不止一点点,换句话说,要不是他们,影片也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高度。
这三位演员互相的默契和配合,让我很快进入到当时的年代和情境中去,看他们如何遇到危机和困难,如何去解决棘手的问题,又如何在彼此的矛盾中不断失去彼此。
罗伯特.德尼罗这几年一直在接烂片,现在终于在《爱尔兰人》又让他重新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够狠,够稳,够冷。
这也正如影片中吉米.霍法评论他的,有时候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你决定做什么。罗伯特.德尼罗饰演的弗兰克.希兰正是给我们这样的感觉。
乔.佩西已经息影多年,被马丁好不容易请过来饰演片中的罗素.布法利诺,乔.佩西把罗素.布法利诺那种沉着冷静,不变应万变,笑里藏刀,心狠手辣演得极为精准。
相较于乔.佩西在《好家伙》饰演神经兮兮的汤米,乔.佩西在《爱尔兰人》中以静制动,人物的内心状态和微表情背后,都蕴含着巨大的暗涌,可以说所有事件的推动和进展,都是有罗素这个人物引起的。
阿尔帕西诺和马丁之间,是第一次合作,但我看《爱尔兰人》的时候,感觉他们两人已经不止合作过一次,或许这是因为阿尔帕西诺出演过《教父》,还有《盗火线》和罗伯特.德尼罗合作的原因,才给人产生这三人已经在一起拍过很多部戏的错觉。
我不得不说阿尔帕西诺是三位演员中给我最大震撼和刺激的,阿尔帕西诺式的愤怒在片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影片中阿尔帕西诺饰演的吉米.霍法,喜怒无常,冲动易怒,死要面子性格好强,这也十分符合阿尔帕西诺此前作品的一些人物角色,比如《热天午后》,《疤面煞星》,甚至《闻香识女人》。
所以也正因为这样的观影习惯,造就了在《爱尔兰人》中,只要阿尔帕西诺发火,都能感觉满满的演技大爆发。
总之这三人的同台演出,再加上马丁擅长捕捉黑帮人物和类型的敏锐洞察力,让《爱尔兰人》一问世就成为了精品。
这里所谓的精品,从顶级演员和主创中来,又从这些人中消失。
这句话怎么理解,因为这三位骨灰级演员此前的作品太具代表性了,所以个人魅力和形象非常显眼,这也造成我们观影前会有这些演员的固定印象。
但我在观看《爱尔兰人》的过程中,我发现我渐渐褪去了这三位演员此前的光环,沉浸在他们饰演的人物和故事里去,忘记了这三人以前的代表作,因为《爱尔兰人》,是他们三人的新代表作。
包括马丁.斯科赛斯也是一样,虽然他的代表作也有好几部,但《爱尔兰人》在那些代表作的固有印象中脱颖而出,让我看到了马丁对电影对黑帮题材对人生新的想法,而不是如法炮制再做了一部“好家伙2”。
那我们开始正式进入《爱尔兰人》正片解析章节,我会结合真实历史背景,还有回忆录去综合诠释这部作品。
以下均涉及剧透,3,2,1。
影片一开始,背景音乐用了《in the still of the night》(夜幕降临),这是美国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流行歌曲。
影片多处运用了这个时期的美国流行乐,这间接暗示了影片的年代背景和主线故事,会放在这段关键的时期。
影片开始的镜头,是一个模拟人视角走路的长镜头,从疗养院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最后镜头“坐”在了弗兰克对面,开始要听弗兰克娓娓道来他难忘的回忆和经历。
这一段开头的主观视角,正是《爱尔兰人》的回忆录书籍的作者查尔斯.布兰特。
接着布兰克开始叙说自己的往事,从工人到107工会代表,然后开始自己漆房子,这句是黑帮有名的黑话,“I heard you paint house”,意思是说你杀人后墙壁会溅到血,这也是查尔斯.布兰特回忆录的书名。
在其中的一个极短画面中,我们看到了有人枪杀了吉米.霍法,这也正是影片的故事开端,到底谁杀了吉米.霍法,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杀吉米.霍法。
影片用了弗兰克的回忆旁白,串联起他不同年龄的经历,更高级的是,这些时间的错乱是由角色的旁白或对白牵引出来的,甚至有时候影片还打破第四面墙,让角色对着观众说话,或者使用定帧告诉观众,里面的角色是谁,死于何时何地。
于是我们了解到了弗兰克一开始是运送牛排的卡车司机,某日他的卡车在途中抛锚,弗兰克和黑帮大佬罗素在一个加油站意外认识,罗素举手之劳帮助弗兰克解决了抛锚的卡车。
弗兰克和罗素的一面之缘,并没有对弗兰克起到什么作用,弗兰克利用自己运牛排的先天优势,偷偷私下贩卖一些牛排给酒吧老板,之后弗兰克玩了次大的,把一车的牛排都搬空,这也导致他被起诉。
而他的辩护律师威廉斯,则是罗素的表亲,弗兰克和威廉斯在办公室的那场戏,威廉斯让弗兰克告诉偷窃者姓名,即使不对外公开,弗兰克依然拒绝回答,这让弗兰克过了忠诚和信任的第一关。
在审判庭上,法官明显也被收买了,这也让弗兰克被免于起诉。
当弗兰克和威廉斯去餐馆庆祝时,弗兰克再次和罗素相遇,而这次则改变了弗兰克的下半生。
罗素.布法利诺是谁,在现实中,罗素是布法利诺犯罪家族的首领,虽然这个家族很小,但对全美国的黑帮犯罪社会有着重大的影响。
在影片中,罗素有着强大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他表面开着一家窗帘店,但私底下却统筹着黑帮的运营,甚至当时黑帮的一位创始人在理发店被暗杀,都需要罗素来做中间人谈和。
弗兰克和罗素第一次在酒吧用面包沾红酒吃,这一段在小说中描写得非常细致,小说里当时弗兰克在酒吧碰到罗素,罗素轻描淡写说来费城是为了吃到这里最好吃的面包,于是弗兰克经常在运货过程中给罗素送面包,于是两人渐渐熟悉起来,两人经常在一起用红酒沾面包吃,弗兰克也受到罗素的赏识。
影片虽然没有在他们的面包交情上做文章,但可以看出马丁对面包沾红酒还是描写得非常多的,甚至到了影后结尾他们年迈在监狱时,两人还用面包沾葡萄汁吃。
在影片中弗兰克和罗素第一次吃面包时,弗兰克聊到了自己是爱尔兰裔,但却在意大利打过四年仗。
接着影片画面转到弗兰克当兵时,弗兰克让战俘给自己挖坟墓,并迅速解决了两位战俘。当弗兰克描述这一段情节时,罗素对弗兰克产生了好感。
产生好感的第一个原因,是因为弗兰克在意大利打过仗会意大利语,立刻产生了亲切感,其二是弗兰克因为当过兵,对于服从命令非常果断,这是罗素最想要的忠诚度。
而对于弗兰克本身,当过兵执行过如此多非人道的任务后回到美国,整个人的心态和情感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也造就了他对任何事物的无感,没有感情服从命令,在打仗时是士兵的最好标准,罗素正是看中弗兰克还具备这样的素质。
所以说,当时罗素需要一个没有感情但是忠诚的手下,而弗兰克当兵回来后一无是处没有目标,弗兰克自己也需要一位指挥官和导师,两人一拍即合,在面包和红酒的催化下,成了彼此最需要的人。
在家庭感情中,弗兰克一家是虔诚的天主教家庭,影片中用二女儿佩琪,是作为弗兰克对家庭和亲情情感描写的代表。
佩琪小时候被杂货店老板推了一下,弗兰克直接带着佩琪,当着佩琪的面胖揍了一顿杂货店老板。
一般这种情况,小孩要么觉得父亲可牛X,以后也跟父亲一条黑走到底,成为大姐大之类的,要么就是和黑道父亲疏远,而佩琪则属于后者。
接着真正改变弗兰克职业生涯的事情来了,一位外号”悄悄话“的混混,让弗兰克去炸掉安杰洛的洗衣店。
安杰洛也正好是罗素的朋友和合伙人,安杰洛是谁,在现实中,安杰洛.布鲁诺是意大利裔的黑帮分子,算是费城黑帮的老大,但他偏爱和解而不是暴力。
所以当安杰洛知道弗兰克要炸掉他的洗衣店时,安杰洛先找到罗素,罗素决定捞弗兰克,作为回报,弗兰克亲手杀掉了悄悄话。
这一杀就此让弗兰克名声大噪,罗素也正式重用弗兰克作为杀手。
而此时影片也正式引入第三位重要人物,也就是开头提到的吉米.霍法。
吉米.霍法是谁,在现实中,他是美国历史上,最声名显赫的国际货车司机的工会领导人,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他担任工会领导人期间,工会人数达到了230万会员,成为了美国数量最大的工会。
在美国工会达到一定量级,可以制约企业,可以改写合同章程,甚至能左右区域的票选,所以工会主席都是非常有影响力的人物,而吉米.霍法则是强者中的强者,他确实在任期,给劳动者争取到了很体面的薪水,还有很宽松的合约。
在影片一开始弗兰克被起诉时,律师就对弗兰克说到他的合约,是多亏吉米.霍法起草的。
而吉米.霍法的发家史,和黑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通俗简单来说,就是吉米领导工人罢工,企业主对罢工人员进行暴力镇压,这时候怎么办,吉米通过和黑帮合作,以暴制暴,去打击恐吓企业主,已达到罢工目的。
吉米.霍法也聘请了罗素的表亲做律师,就这样罗素的黑帮集团,半推半就的控制了吉米.霍法的工会,黑帮从工会的退休金贷款了很多钱,去投建很多银行无法贷款的项目。
这些都是美国当时的一个缩影,吉米.霍法的工会是这么干的,其他工会也差不多大同小异,所以影片中有提到,拉斯维加斯的赌城,就是这么建成的。
在投建这些项目的过程中,罗素黑帮家族会从贷款中抽取油水,也会入股进这些项目,所以说,工会是一块大蛋糕。
此时罗素委派弗兰克去做吉米的保镖,保镖是其中一个身份,但弗兰克其实是作为吉米和罗素背后利益集团的中间传话人,当然弗兰克是站罗素这边的,所以弗兰克也会报告吉米的一举一动给罗素,让罗素来做出一些决定。
在弗兰克和吉米相处那段时间,通过一些所谓的真实历史事件的穿插,来进展影片中三人的关系。
为何说是所谓的真实历史事件,因为这些都无从考据。
其中就有竞选美国总统,肯尼迪以美国历史上差距最小的优势胜出,成了第35届美国总统,影片中说这是黑帮家族促成的结果,目的是让肯尼迪对古巴发动战争,让古巴再次成为美国的后花园,可以在古巴开赌场开酒吧。
而弗兰克也参与运送武器给秘密部队的环节,也就是后来的猪湾事件,这是美国CIA对古巴一次失败的入侵,成为肯尼迪生涯的一个污点,也让片中的罗素看得很无奈,感觉支持了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而另一边,吉米.霍法非常讨厌肯尼迪家族。
因为吉米支持的是共和党尼克松,更重要的是,吉米早就和总统的弟弟鲍比肯尼迪交恶,鲍比后来成为司法部长以后,专门成立小组,为的就是让吉米进监狱。
故事发展到这里,罗素他们是支持肯尼迪的,而吉米这边是讨厌肯尼迪的,这也是他们两派之间发生裂痕的开始,虽然他们此时在利益上并没有太大的冲突,在某些利益上也依然是捆绑在一起的,所以此时矛盾还不是太明显。
真实事件中,还有疯狂乔事件,在1970年时期,科伦坡创建了意大利-美国联盟,之后得到支持,其中《教父》系列电影,在拍摄时期就收到很多意大利裔美国人的抵制,之后是科伦坡摆平的。
而意大利-美国联盟,是非常受到罗素犯罪家族支持的。
在影片中,1971年6月28日,一名黑人在游行中开枪刺杀科伦坡,而幕后的主使正是疯狂乔。
疯狂乔是谁,疯狂乔和科伦坡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这些都可以另辟一个3小时电影了,不过《爱尔兰人》只用了一个小片段带过。
简单来说,就是疯狂乔和科伦坡之间的仇恨,属于家族夺权仇恨,因为他们同属于科伦坡犯罪黑帮家族。
不过这些都不是影片的主线,所以影片只是借用意大利-美国联盟这个矛盾点,挑起了疯狂乔和罗素之间的矛盾,之后罗素则暗示弗兰克刺杀了疯狂乔。
疯狂乔被刺杀,当时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新闻。
另外一个重大的真实事件,就是肯尼迪遇刺了,在影片里,吉米他们在甜品店得知了新闻,吉米看完新闻后回到餐桌上,并没有继续吃冰淇淋圣代。
但真实事件中吉米其实很夸张,吉米当时不仅继续欢乐的吃着冰淇淋圣代,还说希望蠕虫把他(肯尼迪)的眼睛吃掉。
影片后面还有比如古巴导弹危机这些真实事件穿插,再次就不一一阐述了。
我们回到影片,在肯尼迪遇刺后,司法部对吉米的调查不了了之,但1年后,吉米被判贿赂评审团而锒铛入狱,但其实在监狱中,吉米还是拥有很大权力,垂帘听政着工会。
虽然是这样,但也明显削弱了吉米的权力,因为此时工会主席菲茨明显比吉米掌权时,给到黑帮的好处比吉米的还要多,甚至黑帮给菲茨他们一点警告,就可以得到更多。
再加上吉米是一个冲动易怒的人,说话肆无忌惮毫无妥协,这也导致了黑帮集团更加厌恶吉米。
在这些是是非非的过程中,弗兰克是和吉米走得最近的人,而弗兰克的为人处世和性格,表面是一种万金油的状态,所以最后谁都能和弗兰克交心,吉米就是其中之一。
吉米甚至把326工会主席的席位给了弗兰克,弗兰克和吉米的相处过程中,两家也走得非常近,尤其是弗兰克女儿佩琪非常喜欢吉米,这也让弗兰克确实对吉米有了情谊。
吉米出狱后想要东山再起,而此时黑帮已经找到了比吉米更合适的接班人菲茨,那么还要吉米干什么呢?所以吉米和罗素他们的矛盾就此加剧。
第一个矛盾加剧是吉米和矮子的和谈,这时背后利益集团还对吉米有希望,所以安排了吉米和矮子的会议。
但吉米的性格,把和谈变成了互相辱骂甚至干架。
吉米和矮子两人的戏份,也是我觉得全片最黑色幽默的地方,他们第一次在监狱为了退休金吵架那段,吉米用了“you people”这样的词,彻底激怒了矮子,我当时看了真的笑到不行,估计不久you people 成为新的歧视词汇。
而他们第二次和谈,矮子依然对you people耿耿于怀,并要求吉米道歉,而吉米要矮子对这次开会迟到先道歉,两人的脾气和性格如同两个小孩,不能欢乐再多了。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吉米个性好强死要面子,无论如何都不会低声下气道歉,但有一个细节是吉米当时在办公室里,痛骂他手下是白痴的时候,弗兰克也站在其中,最后弗兰克气得甩门说不干了,而吉米马上出门好言相劝挽留弗兰克。
从这个细节就能看出,吉米对弗兰克是真的交心的,是真的当弗兰克是自己兄弟和亲人。
第二个矛盾加剧是吉米的不受控,罗素和托尼他们要求弗兰克传话给吉米,让他做什么不做什么,吉米当然是置之不理并咒骂他们是龟孙子(提问,吉米在片中到底说了多少次龟孙子haha)。
而吉米也让弗兰克传话给罗素他们,这样一来一去弗兰克当传话筒,也制造了一些好玩的黑色幽默。
第三个矛盾加剧是吉米的竞选工会主席时,居然说出了背后黑帮的一些操作手段,并声称自己不会这么做。
虽然这表面是竞选的手段,但托尼和背后的利益集团听着非常不爽,而且,这似乎可能是吉米真实的想法,想要和黑帮干到底,夺回属于自己对工会的控制权。
第四个矛盾点,也是真的体现吉米要和黑帮对着干的事实,就是在弗兰克的表彰大会上,罗素知道了吉米故意拖延了黑帮投资的项目贷款,吉米并声称自己夺回工会主席后,收回黑帮所有项目的贷款,不然就接管所有之前黑帮的项目。
吉米的这些言行彻底激怒了罗素,当然罗素不动声色要求吉米解释,吉米的一句:“这是我的工会”,也让罗素和观众明白,吉米最终不是黑帮能控制的人,吉米是个有自己未来愿景和野心的人,吉米眼中不管对谁,只有合作,不是被控制。
也正因为这样,黑帮下了死令,威胁吉米退休,弗兰克自然作为艰难的传话人,但似乎并起不到作用,反而挑起了吉米对黑帮更大的仇视和斗志。
终于那一天还是来了,罗素代表的利益集团,要干掉吉米。
作为和吉米交情甚好的弗兰克,是最后知道这个决定的人。
之后弗兰克知道吉米必死无疑也就算了,更残忍的是,罗素当天安排弗兰克飞到底特律,要弗兰克亲手干掉吉米。
罗素这么安排有2个原因。
第1是如果这件事弗兰克不参与,弗兰克不会坐视不管,有可能会救下吉米,或者干掉杀掉吉米的人,为吉米报仇,让整件事情更复杂。
第2也是最重要的,所有人都清楚弗兰克和吉米的交情,如果弗兰克不亲手干掉吉米,弗兰克就无法证明他是和罗素站在一边的,弗兰克自己人生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所以罗素不得不安排弗兰克亲自去底特律做掉罗素。
而吉米这一边,如果弗兰克不出现,精明的吉米一定会觉得有诈,然后导致暗杀计划失败。
所以弗兰克必须出现。
在暗杀当天,约好了2点,在红狐狸餐厅,吉米早早去到,但肯定是没有人,罗素他们把地址改到了一个住人的房子。
这个房子并不是黑帮他们的,在回忆录中,这个房子是一个老太太的,黑帮他们算清楚了老太太的作息时间,知道这老太太那天白天一定不会在家,所以早早进房子布置。
弗兰克先去到那房子的时候,矮子的手下眼镜男正在布置门口的地毯,这块地毯的用途,就是等吉米进门时弗兰克开枪,血不会弄脏房子。
之后他们安排毫不知情的吉米的养子来接弗兰克,养子迟到了,眼镜男让弗兰克坐副驾驶,弗兰克拒绝,作为经验丰富的他,知道在这关键的时刻,副驾就像是一个死亡座位。
而吉米养子在来之前,还送货了一条鱼,这条鱼也成了开车过程的一段黑色幽默对话,但值得注意的是,这条死鱼意味着死亡,鱼腥味也暗示了血腥。
一般如果黑帮安排在车上把目标做掉,车子用完后也会报废和消失,一来是销毁作案证据,二来是他们觉得死人血腥的味道,是永远也去不掉的。
这也正如吉米在车里说的,鱼腥味永远去不掉。
车子到达红狐狸餐厅后,吉米正好出来要回家,因为吉米已经等了40分钟,这时候弗兰克在场就非常重要。
首先地点换了,矮子也没出现,矮子手下眼镜男说,矮子和罗素已经在更换会议的房子等他了,一般这种重要的会议,尤其是有罗素在场,更换地点很正常。
而当吉米看到弗兰克的时候,戒心完全消除了,于是坐上了车,再加上养子也在场,让吉米更觉得这次会议是正常的。吉米还问弗兰克有没有带枪,吉米担心矮子做出出格的事情,可见吉米是多信任弗兰克。
等吉米和弗兰克进入房子时,房子空无一人,吉米知道事情不妙了,而就在这时,吉米还天真的以为是他和弗兰克被暗算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朝吉米后脑勺开枪的,正是弗兰克。
弗兰克开枪前,有犹豫过几秒,因为吉米进门看客厅时,是最好下手的时刻,但当吉米要离开时,弗兰克最终还是下手了,因为计划如果失败,弗兰克和他的家人也活不了。
这时镜头有给到厨房画面,说明之前在厨房抽烟的两个人,正暗中观察计划是否顺利并准备收尸。
当吉米躺在血泊中时,这一段也堪称整部电影最残忍的死亡凝视时刻,吉米.霍法就这样被最信任最亲近的人给杀害了。
这一段安排做局暗杀的桥段,同样也出现在《好家伙》中,这一段不知道算不算马丁自己致敬了自己。
做掉重要人物吉米.霍法之后,影片也开始走向收尾,黑帮也走向衰败,每个人物也如同吉米一样,渐渐走向死亡,被暗杀,得绝症,或者是死在监狱里。
我们再来聊聊弗兰克家庭这一块,也就是他和女儿佩琪的关系,这也是弗兰克心底最柔软的一块,终归弗兰克也是爱他的女儿们的,但这种爱是粗糙的,甚至还是那句话,是没有感觉的。
弗兰克和佩琪之间的戏份,穿插散落在影片各处,一开始佩琪在杂货店被老板推了一下,弗兰克用他那粗鲁而且不懂教育的方式,去报复殴打了杂货店老板,而且是让佩琪在场亲眼看到。
从那一刻开始,聪明的佩琪就知道了她父亲的身份,而且为之厌恶,所以这也是佩琪不喜欢罗素的原因。
这正如之后弗兰克和大女儿聊天时谈到的,女儿们之后不管有什么委屈,都不敢告诉弗兰克,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弗兰克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
而佩琪和弗兰克彻底断绝父女关系,则是因为吉米的死,佩琪从弗兰克迟迟没给吉米太太打电话慰问的举动,就太清楚这件事情和弗兰克有关。
如此冷血毫无人性的父亲,是佩琪不想承认的。
最后罗素和弗兰克垂垂老矣一起蹲大牢,罗素某天去了教堂,最后进了坟墓。
弗兰克后来出狱中风,进了疗养院,之后他自己还去选了个绿色的棺材,绿色是爱尔兰人的颜色,爱尔兰人逢年过节钟爱绿色,弗兰克选的绿色棺材,也侧面说明想要回归到自己民族和家,什么意大利什么黑帮,都渐渐开始离他很远了。
弗兰克也去了教堂找了牧师,想要为自己犯下的罪得到救赎,死后可以上天堂。
在弗兰克和牧师的交流中,牧师按照流程问弗兰克,有没有对此生犯下的罪感到内疚,弗兰克却讽刺的说到,没感觉。
这个没感觉,正是我最早阐述弗兰克这个人物的核心,弗兰克或许在意大利参战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忠诚的,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就算弗兰克对家庭和亲人的爱,也是既定成规的粗糙无感之爱。
之后弗兰克对牧师说,“是什么样的人会打出那通电话”,这句话我认为是弗兰克一直懊悔当初自己知道吉米要死时,没有打出那通电话拯救吉米。
所以弗兰克一直在问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愿意本着自己的良心和意愿,甚至牺牲自己,在当时打出那通电话告诉吉米,他将要遭遇不测。
这也是弗兰克一辈子都不会弄明白的事情,因为弗兰克是一个“没有感觉”的人。
弗兰克这样的人设,多少让我想到了马丁斯科赛斯的《出 租车 司机》里的主角特拉维斯.比克尔,当他从越战的泥潭回到美国时,也是对整个社会和周围关系没有感觉的人。
弗兰克和特拉维斯两人的内心,都是中心被挖空的人。
《爱尔兰人》最后的画面,圣诞节前,弗兰克要求牧师离开时,不要把门完全关上而是留一条缝。
这里我认为有两层意思,第一是弗兰克期待着家人来陪他。第二这是吉米的习惯,吉米在和弗兰克住的第一晚,吉米也是虚掩着门,没有完全关上。
弗兰克这么做,估计也是对吉米的一种纪念。
关于真实事件的描述,在深度解析说了一些,这里用Q & A的方式再做一些补充。
Q1:弗兰克真的承认自己杀了吉米.霍法吗?
A1:是的,弗兰克在死前向这部电影的原著查尔斯.布朗特承认自己杀了吉米.霍法,但当弗兰克说出来时,事情已经过去快30年了, 很多当时的证据无从考究,也就是说,吉米.霍法的死,官方依然认定为是一个谜。
Q2:为何吉米.霍法被杀至今仍然是谜?
A2:事实上,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弗兰克杀死了吉米。
在2005年的时候,也就是弗兰克死后2年,FBI根据弗兰克说的那房子,找到了28处微弱的疑似血迹,他们从这些血迹中提取DNA,但这些都和吉米不匹配。
之后在2018年,FBI采用更先进的技术,对房子进行进一步的测试和取证,但FBI一直对这件事情不发表任何评论,也就是说,影片中弗兰克杀吉米只是一种虚构,吉米.霍法的死至今依然是个谜。
而且从另外一名特工中得知,在更早的时候,弗兰克还对特工交代过,是一名叫萨尔瓦多的人杀死了吉米而不是他,这人也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是杀死吉米的最重大嫌疑人。
当然这个人几乎是和吉米同一天消失的,所以在影片中,弗兰克的独白有一句是,要想保住秘密,那么知道这个秘密的三个人,起码要失踪2个。
Q3:弗兰克到底杀死过多少人?
A3:从回忆录来分析,大概有25-30人左右,但依然弗兰克说的这些人,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弗兰克杀的。
Q4: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弗兰克自己临终前编造的?
A4:其实这个问题,影片有隐隐透露出来,也就是整部《爱尔兰人》,都是从弗兰克的口述中展开的,到底哪些是真实,哪些不是真实,只有弗兰克自己知道。
而且在现实中,有一个很明显的动机,证明弗兰克在编造自己杀死了吉米,那就是在临终前弗兰克破产了,他为了想留些钱给家人,所以想让书卖得好一些,从而在把自己的故事说得更戏剧性,更夸张,甚至把杀死头号热门人物吉米.霍法的罪改到自己头上。
在1995年,弗兰克在被采访时没承认自己杀人,在2001年,弗兰克说是萨尔瓦多杀了吉米,到了死前6周,才说是自己杀了吉米。
而在那时,已经有14个人站出来说过,对吉米.霍法的死负责。
包括弗兰克暗杀疯狂乔事件也是,当时有目击者称看到了杀手,又矮又胖,并不是弗兰克。
除了弗兰克声称自己杀了疯狂乔和吉米,其他的还有包括他参与了猪湾事件,还认识水门事件的大耳朵等等。
甚至在回忆录中,弗兰克还声称自己送了三支步枪给一个飞行员,用来刺杀肯尼迪的时候用的,弗兰克很多让人怀疑真实性的语录,这些连马丁都没敢放进电影里,怕影响影片的真实性。
而且在弗兰克聊完回忆录之后,还接受过NBC的电视采访,至今这个采访都没有放出来,因为据说那个采访弗兰克简直把自己要和美国历史串起来了,自己就是一个传奇人物,这和他现实中是个酒鬼的出入太大了。
综上所述,弗兰克所说的这些,让人听起来像谁,没错,像《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什么历史大事件都有他的份。
这些带着传奇色彩的事件都被弗兰克遇到,未免也太像拍电影了,所以呀,就真的拍成了电影。
那至于弗兰克到底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马丁这部《爱尔兰人》,从某种角度来说拍得相当个人和带着传奇色彩,但同时又保持了一定的克制,这种克制对比《好家伙》就非常明显,《爱尔兰人》里面的人物,并没有能只手遮天,只是能影响一部分人,一部分区域,一部分事态,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东西是他们互相控制不了的。
总之,如果你喜欢黑帮片,喜欢看到三大老戏骨飙戏,请尽量安排三个半小时的时间,来好好沉浸在这部史诗级别的电影《爱尔兰人》。
在《爱尔兰人对谈》的纪录片中,罗伯特.德尼罗说了一句,我们可以再演30年,结果大家都笑了,阿尔帕西诺说,“很抱歉(这不可能)”,接着乔佩西也说:“我不这么觉得”。
他们这样的调侃,当时我看得很惆怅,这四位电影人,为我们奉献了如此多难忘精彩的cinema,但最终还是会有演不动的一天。
所以,这或许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体,打造出了《爱尔兰人》,应该值得我们珍惜。
他的孤独,如凶猛而不见底的针心。
马丁·斯科塞斯已经老了。
当他的脑子里出现这件事,为此惶恐,并开始自岁月里打捞那些早已沉没的脸,他就已经老了。即便《爱尔兰人》中的减龄技术再高明,也无法掩饰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和乔·佩西的蹒跚步态,松弛的眼袋,嘶哑的声音和沉重的身体。斯科塞斯拍过类似的影片《好家伙》。我永远记得那个长镜头,亨利领着凯伦走入酒吧,不停地和为他开门和对他致意的人们打招呼。彼时的他们无恶不作,尚未看清命运的砝码,仿佛盛筵不散,所有的欢愉都漫无尽头。《爱尔兰人》里,一切不得不慢下来,包括动作、镜头、叙事等。你方才能意识到摄影机后面的创作者的心境:他越来越缩进自己的寂寞,换了眼光打量世界。
少有旷达的迟暮,往昔有多瑰丽热烈,而今就有多不由己的惆怅。整部影片都沉浸在难以遣怀的感伤中,生命渐至闭合,没有了创世的激情,感情变得懒下去,选择与放弃,抗争与承受,都不再重要。
当年,德尼罗为了拍《出租车司机》,减去十五磅的体重。而为了《愤怒的公牛》,他花了四个多月时间增重几十磅。年轻时的身体永不停息,野蛮而霸道。拍摄《爱尔兰人》时,他不得不接受自己的老迈,皮肤走向暗沉,动作不再有当年的狠劲。帕西诺和乔·佩西也少了意气风发。《爱尔兰人》后半部,较之于前半部更为可信,因为他们正经历暮年。
罗素去了教堂。他对弗兰克说:「别笑,你以后就知道了。」最终,弗兰克也找来神父。西谚说,防空洞中没有无神论者。当人面对生命终成虚无的事实,不论过得怎么混蛋,也会不自觉向宗教靠拢,趋于保守和恋栈。《新旧约全书》中有句话:「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死。」弗兰克给自己订棺材,选墓地。越往后,越充满疲惫和皱纹,他自知随时会骑上灰色马。
遽然变老后,自身的那个世界逐渐死去。弗兰克为护士不知吉米·霍法是谁而诧异,但随即意识到:「不到那个阶段,你不知道时间过得多快。」时间从来都过得很快。警员跟他说拉加诺先生死了,他立即问道:「是谁干的?」警员回答:「死于癌症。大家都死了。」罗素、安吉洛、萨勒诺、普罗、多夫曼、萨利虫,都走了。过去土崩瓦解。人在老去中理解:对自己来说极其重要的事,对别人却可有可无。人想在死前留下一点痕迹,并不太容易。
圣诞节前夕,神父离开时,弗兰克嘱托把门虚掩。构图意味深长:中景是门框,他深埋在缝隙里,注视门外,或许还凝神竖耳倾听。这个封闭围困的画面,暗示无可奈何的宿命感。寂静在蔓延。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他的灵魂有时落寞、有时沮丧,并不会被人瞧见。他已被时间覆盖。人越是明白,越是孤独。
《爱尔兰人:对话》中,斯科塞斯回忆和帕西诺合作第一场戏时,工作人员提醒说:「在这场戏中,他应该49岁。」斯科塞斯反问:「怎么了?」他们觉得他起身太慢。一个人被提醒年老,并不是那么舒服的事。此后,帕西诺会调侃询问岁数:「52?65?」能用清朗通达的玩笑去化解无奈,是时间赋予人的珍贵东西。斯科塞斯说:「就我们这个年纪来说,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斯科塞斯引起过漫威电影是不是电影之争。他有神庙情节,认为电影是关于「美学,情感和精神的启示」,是关于「人的复杂性、自相矛盾和时而悖论的本质」。但只要有人偏爱深沉肃穆,便有人有人喜好荒诞欢愉的主题公园式恣意狂欢。斯科塞斯或许无意贬低,他只是为自己的过去辩护,他面对的是「一个封闭而又天真、只对本身忠实的世界。而现在的一切都太公开、太国际化了。」他的这一边,还有塞缪尔·富勒、英格玛·伯格曼、吉恩·凯利、斯坦利·多南等导演。
他属于过去的那个时代。
斯科塞斯在七八岁时,搬回到曼哈顿的伊丽莎白街。伊丽莎白街带给他两样重要的东西:电影和天主教。
在这条街上主要住的是西西里人。意裔美国人们有自己的一套法律。格林威治村和伊丽莎白街相隔不远,却像是另一重世界,斯科塞斯只去过一次。童年时代,因为哮踹,父母经常带他看电影。他把上天主教堂与上电影院联想在一起,电影院让「生活周围世界被重建,而且显得黯然失色。」他喜欢西部片,家里有电视机后,跟着祖父母看了不少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影片。他认为小意大利区塑造了他。人能到达的最遥远的地方是出生地。他不断重返故地,找寻生命经验,那是两种文化之间混合、杂糅的东西。《我的意大利之旅》中,他谈起罗西里尼、德·西卡、维斯康蒂、费里尼等导演,宛若旧相识。
在伊丽莎白街,黑社会和教会最有势力。黑社会人物触帽向神父致敬,说些体面话。他觉得获救的最好方式是成为神父。他曾在天主学院就读,但因迷恋一个少女,心思不定,读了一年后被开除。倘若不是后来在纽约大学遇到黑格·曼努金,他会再回去读神学院。然而,他对宗教并不笃定,《穷街陋巷》中,他借查理之口说:「上教堂不能赎清你的罪,只有在街头才能做到。」
斯科塞斯很会拍街头空间。他说,约翰·福特创立了西部片,我们创立街头片,这就是我们要干的事情。
街头,是城市的动脉。两旁的店铺,是它的毛细血管,避开人群的围追堵截,往上延伸成私密、隐蔽的场所,譬如家和旅店。斯科塞斯的电影,就是不断在这些场景中转换。他将街头视为制造危机与暴力的舞台。当一个人来到街头,所有东西都自然而然地进入视野,他本人也成为活动的一部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公共的、开敞的。伊丽莎白街险象环生,时常有狠角色出没,警察与地痞并无多大分别。斯科塞斯从小有危机意识,不管走到哪都尽量背靠墙。他说:「整个地区有个人在当老大,不过你永远不知老大是谁或他在哪里。」
《出租车司机》里的特拉维斯,是蛰伏在街头的夜行动物。在黑凛凛的午夜,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窥伺街头的男女,嫖客、妓女、总统候选人、流浪汉。他的孤独,如凶猛而不见底的针心。人在夜晚时,被分成两半,清教徒的那半走开,人就管理不好酸楚和委屈。
街头把这些好的坏的都承载了。那些游荡的人,也许至死都未曾离开;也许在此度过生命的某个时期,平平无奇或辉煌光鲜;他们心灵的厚度不同,令其安静、惶惶的事物也不一致;他们渴望相爱,却总是抵达话语的沼泽地,毫不犹豫地说出伤害的话语;他们像星星被抛入宇宙;他们假装冷漠、强悍,却不断被焦躁、无助造访,像狗一样扑向每一根稻草。
特拉维斯的视角,大概是斯科塞斯本人的。他想曾无数次观察过伊丽莎白街。满街都是茫然的人,一阵风吹起所有的尘土。
《愤怒的公牛》几乎是我的《圣经》。电影最后,引用了《约翰福音》里的话:
所以,法利赛人第二次叫了那从前瞎眼的人来,对他说:「你该将荣耀归给神,我们知道这人是个罪人。」他说:「他是个罪人不是,我不知道。有一件事我知道,从前我是眼瞎的,如今能看见了。」
《基督最后的诱惑》里,就有耶稣让人复明的圣迹。看见,对斯科塞斯颇而言,颇有宗教意味,它象征着救赎。最真实的事最难看见。电影,让他把目光投向广袤生活里的细微感受和期待,将他从平凡的日子里拎起。他的根在天空,不在大地。拍电影是自我拯救,替代到教堂做礼拜。1965年某天,他做了最后一次告解后,不再参加弥撒。他说:「我都是在电影里进行忏悔。」
《愤怒的公牛》是他所有忏悔中最深沉且炽热的。他把自己知道的与感受到的全部融入这部片子,作为导演生涯的终站,「把什么都投进去,然后把它完全置诸脑后,去寻找另一种生活方式。」如布罗茨基说的:「人的大部分生命都是在学习不要屈服,而余下的生命则是使用这门学问。」
那时,斯科塞斯经历了巨大的起落。虽然《出租车司机》让他声名鹊起,但《纽约,纽约》推出失败,婚姻破裂,身体状况变差,他异常消沉。德罗尼到医院看他,拿出了《愤怒的公牛》的剧本。他被杰克·拉莫塔所吸引,「自我毁灭,连带着把周围的人全毁了,为毁灭而毁灭。」陷溺于人生之际,用最原始方式维生的拳击手救了他。他在影片里宣泄痛楚。燃料和炸弹放在了一起。
乔纳森·戴米给斯科塞斯一幅民俗画家画的杰克肖像,在画框上刻着:「杰克打拳时就像他不配活着一样。」但杰克不止有攻击性,他另有受虐狂的一面。与舒格·雷·罗宾逊进行的卫冕赛中,他忍受对方击打,并故意激起对方怒火。这么做无非是以此来赎罪,来克服内心的混乱。毁灭必有马脚。他曾背叛自我,去打假拳,那次赛后,愤怒在委屈里蹿燃,越烧越大。这个离经叛道、冷硬到骨子里的男人泣不成声,绝望至极。无数次冷静的毁灭和涌动的欲望循环中,他一言不发,继续投入或逃避生活,艰难活一阵。
斯科塞斯电影中,时常有这种自我毁灭的角色。《剃须记》里,在一间浴室,剃须者用剃刀细致、冷静而麻木地割出鲜血。镜子,让他得以旁观自己的暴力。《出租车司机》中,特拉维斯对现实深感恶心,决意用毁灭获得重生,像失控的马车拖进火海。
《基督最后的诱惑》里,耶稣矛盾、迟疑,不再强而有力。浮生幻影掠过前,耶稣始终是盲的:娶妻生子,享受天伦。直至临终,他才意识到被魔鬼引诱,想到做了这么多错事,对神有这么多误解,就羞愧难当。他痛恨自己的孱弱,仰天大哭。那是圣和凡的节骨眼。这样的耶稣,是世俗的,他有人的那面。圣经的《传道书》有言:「乃知神叫世人所经练的是极重的劳苦。我见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人生,总有不可自持或为存在而惶恐的时刻,但一个人只要有过痛苦后的觉醒,自由便产生了。重回十字架的耶稣,内心坚定无比,他把目光投向天空和受难同伴。阳光熠耀,像慢慢熔化土地。他同时看见身上的神性和人性。这时,他才有了圣徒的光芒。雕镂精致的梦,曾闯进他心灵,但丝毫不减损他的伟大。「耶稣必须忍受我们凡人的遭遇: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愤怒。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神圣的凡人。」斯科塞斯如是说。
我喜欢斯科塞斯的这段话。它让我明白:保留人的基本含义,比德性和智慧上的所向披靡更重要。那些没被生活恐吓住的,在无法抹除、反复袭来的孤独里活下来的人们,都曾有那么一瞬接近基督。
斯科塞斯很欣赏维斯康蒂的《情欲》。
他认为,维斯康蒂用这部电影复活了十九世纪。他赞叹它的情境和色彩。而我觉得斯科塞斯的《纯真年代》与之相比毫不逊色。他也以一种古典的方式,拍出了情欲的兜兜转转。
整部电影,让我宛如经历一整个人生。纽伦在艾伦和梅之间往复纠葛。艾伦代表他错失的一切。毕究有人猜到而且怜悯过他,而那人居然是他太太。多么的百转千回,不再属于这个世纪的浪漫。一定还有人也从中看到过自己的爱情。我爱古典腔调的旁白:「睽违一年半,他还是经常听见她的名字,他对她的动态时有所闻,但这并未激起任何涟漪,只像听见一个死人的陈年往事。但过去却突然鲜活起来,好像是最近出土的原始洞穴,孩子们带着火把闯入,却看见已作古之人,在墙上盯着你看。」
可是,平静的叙述并不意味没有波澜。电影最后,纽伦更严肃且忧郁。儿子极力想促成他和艾伦会面,他却踟蹰不前。那时的他,年届五十七,没有忧患,亦没有太多光辉。活到这种年纪,人变换不了他的生活。往后没有值得等待的东西,稍不留神,却被往昔吞咽。衰老的症候,让他与消逝的岁月和去而不归的人和解。他又看见灯塔旁没有回头的人,那是他再也无心也无力继续看护的记忆。衰老还是来临了。干净而彻底的遗忘。爱情的迷人,在于它的不可得。
镜头不断摇移,捕捉着变换空间位置的两人。拉近、拉远的距离,仿佛是深情缱绻与淡漠疏离在此消彼长。在为艾伦辞行的聚会上,贵族们不动声色地团结起来,会心而谈。纽伦确信这不过是精心表演的聚会,整个城市都知道他的秘密。但他不理会,傲慢而气短。一个人陷入情网,便会把周围的声音滤出来,且看不见别人看到的。画面里他的脸的特写,泄漏所有失落。斯科塞斯喜欢恋爱中失魂落魄的感觉,他坦言拍摄《纯真年代》时,那种「拉一下手就很心满意足的意境」又回来了。
如果说《纯真年代》干净到极致,那么,《纽约黑帮》则混乱到极致。两者年代相近,那时的纽约仿若世界新生伊始。而今回看,更像是场盛大聚会。敌或友已无区别,空留坟冢。电影有段旁白,能体现这种怅惘:「一切都在鲜血和苦难中诞生。原来,我们伟大的城市也如此。我们在狂热的岁月里经历生与死,我们熟悉的都被彻底毁灭。在往后的日子里,甚至没人知道我们曾经存在。」斯科塞斯拍摄时,用不少推轨镜头,连接起主角和那个大时代。他或许会想到曾经迷恋过的阿历山德罗·布拉塞蒂的《菲比奥拉》,它们都是都是消亡事物的挽歌。
斯科塞斯就像《纯真年代》中的纽兰和《纽约黑帮》里的阿姆斯特丹·维伦,他像他镜头下每一个固执的人。往日的盛宴,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呈现。等待、期望和回忆,只让一切的热闹更为虚幻,落在沉沉的黑暗中。他们徒劳地望着曾经的岁月,不再能踏入其间。时间让在不在一起失去分别,所有追忆都白费力气,没有长存不衰的东西,没有不别离的聚会。人生亦复如是。《纯真年代》中有段蒙太奇,镜头在屋子里回转,伴随旁白,儿子诞生,女儿出嫁,妻子离世,世界在岁月中粉碎瓦解,形成新的。人,倏然间就老了。
从过去离开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失去了它。毋宁可以说:过去,是某种永恒的东西。每天夜晚,有多少双眼睛闭上,就有多少人回到自身的那个宇宙。它如此绵延宽广,甚至没法被装进这个世界。斯科塞斯捕捉、保存住那些没被遗忘的情绪和印象,让时间凝固在影像里,有了新的生命。
他无需担心老去。他的不朽已然足够。
作者| 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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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Nicolas Rapold (Film Comment)
译者:csh
译文首发于《虹膜》
记者按:我与摄影师罗德里戈·普列托谈了谈他与马丁·斯科塞斯拍摄《爱尔兰人》的经历。他们也曾在《沉默》和《华尔街之狼》中合作,我也很想知道普列托应对这部影片带来的全新挑战的方式,以及他对影片中复杂的主角弗兰克·希兰的构想。和许多观众一样,他似乎也对影片中的表演感到非常惊喜,不过他也深入探讨了运用色彩呈现不同时代和记忆质感的方式。他还谈及了弗兰克沉默寡言的女儿佩吉在戏剧结构中的地位。
记者:您会如何形容《爱尔兰人》的故事?
普列托:这部影片讲述了黑手党弗兰克·希拉的故事,他参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经历了许多战斗、许多死亡,他不得不进行大量的杀戮,这让他失去了对这种行为的敏感性。这也让他得以将杀戮当作是一种工作。弗兰克遇到了费城黑手党的头号人物拉塞尔·布法利诺,他们成为了好朋友,而布法利诺和其他黑手党人士渐渐开始对他更加信任。因此,他们开始要求他为自己工作,并且逐渐地招募他成为党内的杀手。弗兰克是一位卡车司机,所以他以司机的身份加入了卡车工会联盟,接着布法利诺就把他介绍给了吉米·霍法,这开启了一段非常紧密的关系。弗兰克开始帮助吉米·霍法,他努力在工会中工作,使用一些非常困难的方法来招募新的成员,也从政府那里拿取他们所需、所要的东西。由此,在岁月流逝的过程中,我们一直关注着这三个人的关系。
记者:在准备电影的时候,马丁·斯科塞斯的工作流程是什么?
普列托:当我们开始准备电影的时候,斯科塞斯提到了一些概念。其中一个概念是很早就引入的,那就是如何获取记忆中的那种过去的影像质感。他提到了超8毫米或16毫米的家庭电影,然后他就是问我,如何从大体上达成那种效果,而且还不能仅仅只是使用手持拍摄的、带有斑痕的影像。所以,我开始更多地投入到新的工作之中——模仿不同年代的影像外观,尤其是五十年代,接着是六十年代,当然,也有很多故事发生在七十年代。我决定通过影像的外观来区分这些不同的年代,模仿那些感光乳剂:五十年代的柯达克罗姆胶卷有着非常饱和的色彩;到了六十年代,我们转向了埃克塔克罗姆胶卷(色彩也十分饱和,但更趋近于蓝绿色)。
接着就是七十年代了,我转向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影像外观,这不仅仅是摄影层面的:我使用了ENR工艺,这是一种由维托里奥·斯托拉罗在使用特艺彩色胶片时发展的技法,也就是在形成彩色画面的时候,让银质颗粒留在胶片上,这样就能赋予影像较高的对比度、减少色彩的饱和度。接着,我们就在八十、九十年代失去了色彩:我开始利用这种ENR效果的层次感。虽然发生的事件可能并没有那么美妙,但是我们使用的这种手法,创造了一种与过去相关联的怀旧之情。
斯科塞斯在弗兰克·希兰的人物设定上谈了很多,他不希望希兰做的那些事显得让人兴奋。他希望有一种常规的感觉,这主要与摄影有关。当我们看到他杀戮时,我们并不会觉得那种场景刺激、性感。我们以相对简单的方式来拍摄它,摄影机会垂直于水平线。当摄影机移动的时候,它会采取非常简单的路径,基本上是一次单向的平移:从左到右,或是从右到左。这是一种直接的、常规化的方式,几乎就像「发条」(斯科塞斯所用的词)一样。这很简单——他做着这种暴力行为,并继续过着他的生活。这赋予了影片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因为我们不仅仅只是用这种方式拍摄暴力场景,其他东西我们都是这么拍的。当然,在某些时刻,影像会呈现出斯科塞斯的那种华丽的风格,但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时刻,摄影机才会进行剧烈的移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还是比较质朴的。
记者:由于时间的跨度,我们会看到演员呈现出不同的年龄。所以,我们也看到了他们极高的演技水平。
普列托:毋庸置疑。我认为这部电影最令人兴奋的地方,就是这些角色之间的关系。当我们拍摄的时候,令我着迷的部分,就在于目睹这些令人置信的表演者共同工作的场景。我认为这是这部影片的重大看点之一。
记者:在通过视觉元素处理时间的流逝这一点上,您还有参考其他的作品吗?
普列托:我不记得有特别参考什么电影,但我确实记得,我给斯科塞斯看了很多贴满照片的书籍,它们涉及了我上面提到的那些乳剂。我开始与伦敦、洛杉矶和纽约的色彩科学家一起,探索创造那些影像外观的方法。这种仿真过程实际上是非常科学的。我们去寻找那些柯达公司的人,直接询问他们是如何创造出那些色彩的。我们先是用替身演员拍摄一些测试片,然后才让穿着戏服的演员来切身实践。我们会再对它们进行一些调整,斯科塞斯也会发表自己的评价——这就是我们呈现不同年代影像的方式。
斯科塞斯可真是一个电影迷,我有时候会为了还原时代的质感,去看一些特定的电影,而他会把这些电影都认出来。我们也会看一些那个时代、那类事件的新闻影片段落。这些因素也会对影片的整体质感有一定的影响。
记者:每个人都对通过CGI老化外观这种做法感到好奇,我开始联想到一些过去的例子——《本杰明·巴顿奇事》或是一些类似的作品。
普列托:我猜那是第一批大规模采用此类技术的影片之一。我认为这是开创性的,因为它没有进行「修饰」。它并不是去捕捉演员的脸,然后再去把皱纹之类的东西修掉。它是一种完整的、包括CGI的新技术,为了使用这种技术,我们就必须开发这些摄影机装置,让视觉效果团队能够对场景进行测量性的捕捉。这意味着我们不仅仅需要一台从特定角度拍摄的摄影机——每一个角度都必须包含两台或更多的摄影机。从本质上来说,主摄影机是为了拍摄画面,而那些两台或更多的摄影机,则在即时地、同步地捕捉画面的体量。此外,这些摄影机还会捕捉一些跟踪标记,不过我们的眼睛是看不到这些标记的——它们是一些红外线的信号。这些「见证者摄影机」可以捕获它们。当你看着演员的时候,你从他们脸上可以获取的信息是很少的。
对于演员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因为他们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置身于任何技术环境。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提供一个系统,以让这些摄影机装置不会那么难以操作,这个系统也决定了我们拍摄电影的方式。因此,我们必须想出足够轻巧的材料,以及将摄影机连接到电线的方式——它们必须是同步的,而且不能太大、太难操纵。不过,这些装置看起来还是很奇怪。这就是我们将它们称为「三头怪兽」或「九头蛇」的原因,因为它确实有点可怕。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提供斯科塞斯想要的任何镜头,重要的是他不觉得受限制。我们可以用斯坦尼康、升降机,或是诸如此类的东西。这是一种挑战。
记者:「见证者摄影机」对于这样一部电影来说非常完美。
普列托:它们确实很完美。
记者: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乔·佩西——在这部影片里,您与如此与众不同的演员一起合作。您还记得每个人对拍摄过程的反应吗?
普列托:对于演员来说,主要的任务就是要表现出不同的年龄阶段,因为他们随着时间的发展而进化、变化,发生变化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年龄,还有他们的个性。在某一时刻,这种老化过程就停止了,我们开始使用普通的妆容。角色的年龄基本已经与演员的年龄持平。接着,他们继续变老,我们就必须开始使用假体来化妆。观看这些演员的表演非常有趣——尤其是佩西,当然德尼罗也如此。我们安排了一个人来监督他们的姿态与姿势,并帮助他们记住自己走路的方式、特定年龄的站立方式。因为他们的身体本身从未真正改变过,那身体就是他们自己,所以他们必须去适应自己的年龄。
在德尼罗身上,我们确实看到了数十年的巨大变迁。关于这种过程的一切都令人着迷。他的姿态、他说话的方式与节奏——他确实在扮演着同一个人。弗兰克·希兰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人。他是一个封闭的人、有些口吃。而且,他并不是一个靠对话驱动的角色,我们更应该通过他的行为和行事方式来了解他。甚至他不做的那些事也很重要。
有一次,德尼罗登上了一架小飞机,他打算去做一件可怕的事情——就算是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从情感上来说,这也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但他总是会隐藏这些情绪。这里就用了一个镜头,一个特写镜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坐着。这架小飞机开始滑行,开始带他去做这件可怕的事情。仅仅只是看着德尼罗的眼睛,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当我们拍摄的时候,我几乎要流下眼泪了,可是他什么也没做。他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也没做」,但是你可以读懂他的灵魂。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这是我最喜爱的时刻之一。
记者:谈到他的角色,让我想起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的黑色电影,以及这些影片中频繁出现的、探讨二战归来的男人们的主题。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伤害,我们会观察他们处理这些伤害的方式。《爱尔兰人》看起来似乎与电影史中的那段时期有关。您几乎将德尼罗的角色描述为从事某项工作的工人。
普列托:这种描述是非常精确的。这种元素频繁地出现在过去的黑色电影中,虽然它不能算是一种风格化元素,不过它确实出现在那种黑色电影的某些场景之中。我们的主角离你们印象与你们印象中的英雄人物相距甚远,他的所作所为是值得怀疑的。看起来他似乎并没有悔意。但是,在影片中有一个判断性的人物,那就是他的女儿佩吉——那是一个理解他,或者说可以看穿他的人。我认为在这个角色的衬托下,他可能会表露出某种愧疚的、或是疼痛的情绪。有趣的是,这个故事利用其他角色来衬托这个主要人物,而这个主角似乎只是在干一件工作而已。但是也许他确实在乎某些事情,也许他甚至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他「在乎」的方式,就是去体认女儿的感受或是想法,而女儿也在以某种方式作出反应。在我看来,这就是这个角色的实质。不过这也仅仅只是我的看法。
于公于私,也不知道今年为什么如此的怀旧,在《好莱坞往事》中看到了惊鸿一瞥的帕西诺,在《小丑》中看到了婉若游龙的德尼罗,距离最近一次他们同框应该是11年前的《正当杀戮》,距离他们最近一次合作的小高峰也是24年前的《盗火线》,距离他们“有缘相念不相见”,最最经典的《教父2》都已是45年。有生之年,当然还奢求再次,多次看到好莱坞方法派代表的联袂,但岁月不饶人。可能,我们告别了一个又一个荣光的时代,却看不到一点点未来的曙光。索性,开启怀念吧~
拿到1.59亿USD预算不拍漫画超级英雄,而是找来一帮样貌身材都走样老人家,用最老派的讲故事方式,拍一部三个半小时污言秽语打打杀杀的黑帮年代戏,传到网上播……当今世上,得此老马丁一人了吧!
老马已经过了创作巅峰期,但仍然用最工匠的精神打造出一部犯罪史诗。帕西诺和德尼罗谁拿影帝都不稀奇。
从听从安吉洛的指示反杀雇主开始,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杀人灭口、炸出租车、运输军火……到最后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前辈。人们叫他做什么他都照做,他没有勇气拒绝,也没有能力反抗。美国是一片大海,他就是一艘小船。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任由人们把他推到现在的位置。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失去了女儿,也失去了前辈。牺牲了家庭,也没有圆满事业。吉米死了,罗素死了,安吉洛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他跌跌撞撞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当初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似乎做过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又似乎没有对世界产生任何影响。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昔日家喻户晓的吉米也被人们遗忘。曾经风光显赫也只是历史的过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至少,当他回首此生,见识过世面,经历过风浪。尝遍酸甜苦辣,看尽人生百态。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看完老马的《爱尔兰人》了,怎么说呢,他这是用《纯真年代》的方式拍了一部《教父》啊!让这群老家伙们可以借助减龄技术再次返老还童,重回那个逝去的黄金年代,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三个半小时的电影,全程配着旁白,用意识流的叙事讲一个如此长时间跨度的故事,浓缩进一个老家伙的一生,这样的故事也只有这群老家伙们做出来才这么史诗这么可信吧。Netflix愿意花这么多钱,投一部这样的电影,也算是这个时代给影迷的馈赠吧,搁在传统的好莱坞制片公司,这很难想象吧。《爱尔兰人》不同于任何一部当下的艺术电影,它是一部马丁·斯科塞斯电影!
nyff全球首映。Al Pacino和De Nero是国宝。
吉米霍法,一个脚踩黑白两道、一手遮天到锒铛入狱最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么传奇的一个故事其实还真不是这部三个半小时史诗电影的重点,虽然我看完之后对此人兴趣大增,马上搜出许多八卦阅读。片子主角是德尼罗演的这个“中间人冷酷杀手”的角色,在黑帮盛行的年代,这样一个从不多问、感情冷漠、杀人利索的人,当然最吃得开,但黑帮道义的目的是什么?忠诚一生只落下最孤独的结局。斯科塞斯拍了那么多黑帮片,这部算是最不热血、最怀疑人生的一部,一种老去之后的凄凉和无奈令人唏嘘。电影出人意料地十分幽默,整体虽然是沉重的冷色调(摄影和场景设计相得益彰),但总体不显闷。另外还有什么比三个影帝再次同台献技更让人激动的呢?帕西诺是火一般的爆裂,德尼罗是化骨绵掌般的逐渐深入,乔佩西则是定海神针一般永远都是一场戏的主宰。都太棒了!
不出所料,整体气质与Goodfellas和Casino一脉相承:又一部黑帮史诗,3个半小时的片长一点都不觉得拖沓。但对于年近八旬的斯科塞斯来说,有了更多的惆怅和内省。而能再次看到帕西诺、佩西、德尼罗同台飙戏,尤其是在减龄特效的帮助下,简直就是视觉享受
英雄迟暮,不是他打不动了杀不动了,而是整个世界的规则都变了。从前的那些good old days, 有规则,有礼数,他们总相信“做错”的人必受惩罚,强者能去烧弱者的房子,下手狠的人会笑到最后。那时候连黑帮都在经营实业,哪家公司不用心经营股东就会抛售股票。谁知到头来黑帮/公会,那些他们以为会千秋万代的东西一下就土崩瓦解了。只有国家的军队能去科索沃烧房子,他们孜孜以求的权力如指间沙莫名流逝。世界以他们完全不理解的方式飞速变化,原来宇宙里没有规则和意义,唯一公平的、可以理解的事情原来只有衰老和孤独而已。
十年前,喜欢上了帕西诺,后来看到盗火线,喜欢上了德尼罗。大学里,他们以及丹泽尔华盛顿、罗克罗素等等太多,二十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片子永远给了我最温馨最窝心的记忆,仿佛那才是电影世界,熄灯的宿舍里,抱着mp4,一部接一部的沉迷在里面。现在想来,都是最美好的。老朋友们,再见真好。
踩碎手指本该给女儿庇护,却竖起了一道高墙。戴上戒指没成为权力霸主,倒成了它一生囚徒。若不是当初发动机坏掉,怎么会变成飞鸟去试探天空的高度。倘若没打赢那场官司,如何会变成死鱼在汽车里散发恶臭。我们以为在改写时代,浑然不觉在给自己掘墓。历史终会将我们忘记,但我始终记得心里的那道门缝。
“减龄”技术掩盖不了肢体表演的迟缓衰老,如同老马借“穷街陋巷”的衣钵“返老还童”重回街头传说的血雨腥风,却将更多思绪停留在了“渐渐死去”的时间洪流里。消失的霍法不再是谜,与之伴随的帮派斗争的上层建筑却永远成为了历史的阿茨海默,阶级友情的坚固纽带是面包与葡萄汁,而黄金利益的忠奸博弈是那么言不由衷。命运兜兜转转,当“好家伙”成为了“老家伙”,还未曾与沉淀下的岁月握手就已形单影只,忏悔的记忆,伤痕的幽魂,从留开的门缝涌入,模糊了弥留之际的恐惧和孤独。百叶窗后的光晕与战友都燃烧殆尽,长别离的终了是一场重温旧梦的大眠,老马将手中的枪扔进湖底,为这些新好莱坞的枭雄好汉们立了一座碑。
啊啊啊!马丁斯科塞斯阿尔帕西诺罗伯特德尼罗跟我就相距十米不到啊!!阿尔帕西诺宝刀未老,依旧是二十年前的那副神韵,罗伯特德尼罗在影片中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眼袋松松一时让人不大习惯。想了想,一个学电影的人能跟教父相距不到十米,这辈子也值了!哎我怎么老是有这种没出息的想法。整个影片真的是属于那种回馈几十年迷影铁粉的一份大礼!所有你想看到的华丽调度和宏大场面,有起有伏的历史悬念与黑色幽默,还有影帝们返老还童般风韵犹存的卖力表演,都会让你从头到尾一眼不眨狼吞虎咽吃饱喝足。
分三四次才看完这部三个多小时长的电影巨作,好精彩的美国六十年代黑帮历史题材电影!拍得好,演得好,导得好! 导演、演员们和我一样,都是上世纪40年代出生的人,经历过相同的二战之后之世界历史风云。本片重笔浓彩地把他们-美国40后一代-经历过的精彩历史时代,用艺术笔法再现出来;为后人留下了生动、形象、史诗式的记忆。这是任何一代电影人的责任和功绩。老马丁、德尼罗、帕西诺干得好,在专业技法和情怀境界上让人五体投地!反观我们自己这一二代,有多少作品对得起中国的时代和后人呢?!唉,只有长长地一声叹息。
首先值得肯定的是演员们都是戏骨 演技出色 不过虽然用了特效把70岁老人还原年轻了 但是看起来还是岁数很大 有违和感 三个半小时真的应该拆分成两部上映 反正我是有一段坐着睡着了 美国历史对于国内观众来说带入感不强 所以得认真看才能看出名堂 如果以后有空再仔细看一遍 再来改评价吧
最后实在是,,,太伤感了。终究,我们敌不过时间,这才是最可怕的杀手。其实这是一部老年人心态的黑帮片,相比马丁之前的黑帮作品,少了狠辣,多了些温柔与情义,以及一个时代逝去之后的感伤。片子节奏很慢,入戏更慢,前面各种铺线索,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之后才真正入戏。最后一小时才真正精彩,有犯罪的紧张感,还有最后的感伤。“找我的律师”“他死了”“谁干的”“癌症”。这样的台词,真是笑过之后又难过得想哭。能重看罗伯特德尼罗、阿尔帕西诺、乔·佩西、哈维·凯特尔等人重聚,已经很难得了。
流畅叙事下已不再是往日的酣畅淋漓,而是愈发浓郁的惆怅感。马丁对“消逝”足够坦诚,一切腥风血雨都抵不过片尾女儿对Frank的质问。原来黑帮最大的敌人,不过是平静的生活本身。
少了《好家伙》和《赌场风云》的肆意癫狂,更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无奈和人到老年的苍凉。他们都老了,and that’s okay
三个多小时宛如重历《穷街陋巷》《出租车司机》《教父》《美国往事》,开场逡巡长镜梦回《好家伙》+迂回长廊游弋结尾,在折叠的时间褶皱里,“时光赐我青春与死亡”,我们与他们在银幕内外一起走向共同的伟大归属——死亡。索科洛夫说:“挽歌是好的记忆,对过去的眷恋。”将这部多年磨一剑的电影称为黑帮挽歌再合适不过,也是斯科塞斯回望人生的静静凝眸;热血叱咤不再,往事定格在发黄的旧照片里,当敌友俱已归于湮灭,所有秘密的尘埃会盖在爱尔兰人所有的生者和死者身上。
阿尔帕西诺老了这件事情,让我一下子就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