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认为存在“纯艺术”。谈论电影就必须谈论其所处时代的政治与历史,因此无论分析电影的种种,都应该从时代的背景写起。
在1953,苏联的最高领导人斯大林去世,苏联的持续高压政策告一段落,1956年,赫鲁晓夫成为苏联的最高领导人,而他在上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揭示斯大林时期的种种暴行,在今天看来,这大概就是苏联最终崩溃的萌芽,因为苏联社会主义的内部已经开始撕裂,在世界左翼阵营产生了一场地震。但政治上的危机,反而促成了艺术的革新与发展,苏联电影在这个时期涌现出了新导演与新美学。在后来的电影理论研究里,把这个阶段的电影称为“解冻时期电影。”
纳粹在二战中对苏联进行了以意识形态毁灭与种族灭绝为目的战争,惨烈程度在人类史上无出其二,两千万苏联人死于东线战场,而这种惨烈的战争记忆,成为苏联人民代代相传的民族记忆,被此后的苏联电影人以各种手法不断地讲述。在战后斯大林执政时期,苏联的电影以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史诗感、英雄观等带有强烈政治宣传意味的手法被创作出来,而到了解冻时期,苏联的第二代电影呈现出一种与此前不同的人道主义与抒情美学,《雁南飞》便首当其冲,它散文诗式的视听语言,不仅影响了塔科夫斯基的《伊万的童年》,也成为中国第四代导演的一个榜样。
《雁南飞》的剧情非常老套,但讲故事的手法在当时非常新颖,正如某位我记不得名字的作家所说:莎士比亚之后一切的故事都是老套的,没有新故事,但有新嘴唇。
以下,我将择取十个镜头,来讨论卡拉托佐夫在机位与角度等摄影元素上有意识的建构。
首先,影片开始的第一个镜头,画面内一男一女正在嬉戏,随后两人向远处欢乐的走去,而镜头上升,以微微俯拍的角度凝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这个单独的镜头段落中,机位高度与演员肩处基本齐平升至空中,角度始终微俯,这样的拍摄方法往往被用于表现史诗片的恢弘气势,而这个镜头中却只有一对普通的恋人,这样反常规的处理方法,是导演着力于个人关怀的一种表现。这样做,将人物饱满的内心呈现出来,虽然只是一对普通的恋人,但感情在人物心中却是恢弘且丰满的,最后半空中的俯拍,也暗示人在时代面前的渺小,是整部影片中战争对个体不可阻挡的影响的表达。
次之,在著名的洒水车段落中,采用了位于更高的半空中的大角度的俯拍镜头,在洒水车经过后,鲍里斯躲进了一个高大建筑的阴影中,而维罗妮卡则在爆裂的阳光下。这一段落中,卡拉托佐夫有意识的用机位和角度在配合光影,造成我们视觉上的“阴阳两隔”,给鲍里斯的“无谓之死”笼上宿命之纱。
再之,片中第一次家庭聚餐出现在送别鲍里斯,摄影机选择了齐肩机位的平拍,并使用了平光,在视觉上会有平衡、静谧之感,暗示家庭秩序此时还保持一种和谐。
再之,第二次家庭聚会出现在表弟决定和维罗妮卡结婚,摄影机变成了低机位大角度的仰拍镜头,配合类似于德国表现主义的光影,使这次晚餐看起来十分不和谐,有一种摇摇欲坠的姿态,父亲表情严肃,被有意被拍摄的比其他人更大,而光源位于表弟和维罗妮卡的上方,将两人照亮,这样以来,刻意突出了父亲-表弟和维罗妮卡三人,进而爆发直接的矛盾冲突。,
再之,鲍里斯无意义的死亡这一镜头段落,后来成为了苏联蒙太奇学派的经典举例,抒情蒙太奇取代了杂耍蒙太奇,《雁南飞》也是苏联电影新诗意表达的先驱。在这一段落中,采用了及其夸张的摄影机三百六十度摇拍,九十度的直接仰拍天空与白桦林,高速的旋转造成一种强烈的头晕目眩,这一过程被卡拉托佐夫诗意的进行延长,又转接到具有同样旋转结构的楼梯上,用摄影机重现了鲍里斯回光返照般的意识流动。是幸福与毁灭、生存与死亡、正义与邪恶等极端对立的元素在连续电影空间中的整合。
再之,在维罗妮卡受要去自杀的段落中,采用了低机位的大角度仰拍,人物和摄影机一起向前高速运动,在视觉上造成了作为前景的栅栏向后移动的假象,是一种“世界的倒退”,而极端的大仰角拍摄人物,与灵活多变的跟拍机位、高速剪接的镜头,创造出具有冲击力的视觉效果,表现出维罗妮卡世界的坍缩。
再次,维罗妮卡送别鲍里斯的段落中,选择了摇臂跟拍摄影,摄影机机位齐肩,角度平拍,跟随维罗妮卡穿过汹涌的人群,这里将摄影机拟做送别队伍中的一双眼睛,紧紧地追随维罗妮卡,却有被不同的人挡住视线,而这正像是维罗妮卡寻求爱人而不得的焦躁处境,在这个长镜头中,摄影机以人的视点来回穿梭,展现战争之初的士兵与亲人的被迫分离,为影片提供了饱满的情感。
再次,片中共出现两次维罗妮卡打电话询问有没有自己的信的场景,第一次是鲍里斯刚走,而第二次则是与表弟结婚以后,卡拉托佐夫在拍摄这个影片中相同事件时,使用了相同的中景,却设置了不同的机位与角度;第一次打电话时,摄影机齐肩平拍,第二次打电话时,则是高机位俯拍,显然,在第二次打电话时维罗妮卡已经陷入一种绝望之中,用俯拍更可以表现她已陷入一种对爱人已死的可怕假设和自我道德责问的困境。
再次,片尾维罗妮卡车站寻人段落,摄影机再次以齐肩平拍的方式穿越火车内外,与上述镜头相同,是一种模拟人群的视点,与送别的镜头段落形成互文,但却与送别场景有截然相反的情感,用相同摄影手法表现不同的情感,可以起到强化主题的作用。
最后,片尾维罗妮卡得知爱人已死、天上又正有大雁飞过的段落中,摄影机选择了半空机位的俯拍镜头,镜头跟随维罗妮卡伫立在人群之中,而后不断上升且俯拍角度越来越大,最终随着维罗妮卡消失在人群中而渐隐为黑色结束全片。这个镜头饱含人道主义精神,带有一种救赎般的宗教视点,与开头的上升俯拍镜头形成互文,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是一种对于战争的自反。
到此,对于影片摄影的机位角度分析已经结束,这部在今天看来平淡无奇的影片,却是二战后最早对战争进行人道主义反思的先驱之一,这也正是解冻时期电影的一个重要特点:“痛斥战争,直面人性”。
1. 一场一镜。
最省时,调度上可雕花,费导演和摄影师,后期和戛纳最爱。
2.“楼梯”元素贯穿全片的运用。
3.女主失贞长镜头。
二人从窗前退到门口:脸部特写——
女主逃跑后被拉回:低角度足部镜头——
三扇门划分事件并渐次加强动作程度。
注意钢琴与炮火声,还有窗外火光的声画设计。
4.男主死亡蒙太奇。(蒙太奇艺术确实还得是苏联)
枪响表情变(不需要给观众看伤口)——
男主身体后仰趋势+太阳拉远的主观镜头(不需要给倒下的完整动作)——
男主绕树旋转+树林旋转的主观镜头+男主绕楼梯旋转回到家中——
新人从家门口出来——
新娘的头纱与男主脚边的水波叠化(现实和幻觉的交错)——
婚礼现场从头至尾持续不断的呼救声。
5.几组对比镜头。
6.一些景深镜头和摄影之神。
幾處處理得非常棒的鏡頭:1.空襲之夜,維羅妮卡與馬爾克的情欲暗湧,黑色光影下的炮火閃爍,飛舞的紗簾,破碎的玻璃,臉部特寫,低機位,打光;2.鮑裏斯之死,旋轉,推拉,疊印,白色的婚紗如水般暈散,死亡與愛情的絕望背離;3.維羅妮卡的尋死,快節奏的跟拍和剪輯,火車的濃煙,汽笛拉出的緊迫感。
虽然大家一直在夸调度,我同样也很惊叹于炮弹轰炸与情感纠纷结合的表现手法,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意识到女主角始终是失语的?尽管镜头几乎都对着她,但观众无从知道她是谁,她为什么这样想,她的存在仿佛从头只是为了承载这段“被定义为”男性主宰的战争记忆,她的“忠贞”象征着所谓“意识形态”的坚定不移。当奶奶安慰她人生需要往前看的时候,她回答说不需要这样的未来——她的存在只是作为历史的容器。于是当结尾她选择将手中的鲜花分送出去时,她并不是“重生”了,而是将她具身化的一部分剥离了,她并没有死在她站在天桥上意图掉轨自杀,而是死在了当人们意识到历史结束后重新书写的时候。
#CC#《雁南飞》和《士兵之歌》、《伊万的童年》等影片均产自1956年苏联解冻时期:赫鲁晓夫批判斯大林“领袖崇拜”之后的新浪潮(Soviet New Wave)运动。将影像复原至个人层面上的生活,例如1941年6月22日,德国突然入侵苏联後,一对恋人的悲剧。恋爱和战争的情况恰恰相反,因为这场分离是激烈的、有层次的、令人心碎的。观众能看到本片由摄影表现出的创作才能,首尾天空中的大雁寓意,还有手持运镜、记忆叠合、推轨长镜头、罗钦科式的倾斜等来增强这种叙事效果。在习惯性记忆的强光下,往昔的图像渐渐变得愈来愈淡,正是这种提前的遗忘所带来的内心挣扎,维罗妮卡的苦难便成了一种自愿的(以及认同正在战斗的男人)牺牲,从而扭转了战时女性在家里所承受的苦难的主题。
镜头运用的巧妙连外行都为之赞叹,虽然57年表演风格无法要求过高,但我还是无法从中获得太多感动
你的生命已成灰烬,我的爱情万古长青
好厉害的镜头语言,尤其是薇罗尼卡失贞和鲍里斯牺牲时的蒙太奇手法隔了六十年看仍觉牛逼,堪称伟大。两场运动长镜头对应也让我印象极深,一场是在即将奔赴前线时鲍里斯穿梭于悲痛拥吻的人群中寻找薇罗尼卡,另一场是在士兵凯旋时薇罗尼卡得知鲍里斯的死讯时痛哭着穿过激动拥吻的人群。
一个冷知识:在这部96分钟的经典爱情电影里,薇罗尼卡一共抽了马克27个耳光。
这刁钻的镜头,这娴熟的调度,这着魔的光影,这感性的抒情方式,蹦来蹦去的纯情浪漫,晃来晃去的冷酷残忍,一绝,应该是属于社会主义国家独有的电影美学之一,应该是影响了国产战争片《小花》《今夜星光灿烂》……
4.5;借景喻情、寄情喻人之典范。如有神性的镜头运动和调度能力令人叹为观止,运镜技术满分,构图异常精心精美,无比熨帖剧情推进。开场长堤漫步的欣喜,绕螺旋式楼梯而上的一日三秋,爆炸夜踏过碎裂(暗指心碎)玻璃渣叠印至泥足深陷的战场,白桦林仰视的晕眩蒙太奇转场至幻想中幸福的婚礼,夜雾中绝望奔向火车的快速运动镜头,特写中脸部阴影覆盖的思绪万千,片尾人群中镜头转向依旧高飞的雁群---每一个绝妙处理几乎都能泽被后世,均完美印证着情感起伏。
虽说是时代的悲歌,但三个人都挺贱的,这个看似忠贞的男人根本不把爱情放在眼里,一口说爱一口打着爱国的旗号不和爱人商量就上了战场;这个女人一边说爱你一边做了婊子,另一个男人更不用说了,贱到还不赶快去死。
小松鼠、“我爱你”“涅特(左右抽耳光)”、仰面跌倒前的白桦林旋转楼梯交叠视像、送行接站穿过流泪拥抱的人群。战争与贞操之译名很说明剧情的问题所在。
卡拉托佐夫上天入地的运动长镜头呀,虽然在我是古巴里面已经膜拜过,这部没那么炫技也照样瞠目得很。女主在人群里穿行,摄影机一直跟着她跑,但还是没能在送别时见到爱人最后一面,盒子打碎了,饼干碎屑散落一地。苏修时期的典型悲剧爱情,回归“人”的故事了,那么被欧洲影界推崇也有这方面原因吧
大雁排成人字,飞向明日世界的自由,却忘记了归途。战争与爱情,织就了身体与心灵,相互找寻的旅程。那些静止的面孔凝结了语言无法描绘的动态诗情,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男人经历了怎样的心碎与诀别。在与死亡的较量中,爱情再次赢得了永恒,这是美丽又残酷的终极浪漫。
旋转的天空战士倒下,旋转的楼梯爱情甜蜜,闪回的叠印大雁南飞。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碎;不等今日去,已盼春来归。今日去原为春来归,盼归莫把心揉碎,且等春来归。
毫无疑问的五星,影史经典中的经典。卡拉托佐夫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没一个镜头使用惯常机位,每一个调度都是无可比拟的天才手笔,整部电影从里到外散发着一种“我最牛逼”的狂狷之气,每一个情节点清晰透明,想表达的东西一目了然,看它就好比接催泪弹,哪怕充斥意识形态的宣教,想不哭也没有可能。
卡拉托佐夫的诗电影代表作,1958戛纳金棕榈。1.大量高难度与高速的运动长镜头,摄影机仿佛长出了翅膀,灵动活跃,生意盎然:送别与迎接战士时,摄影机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追随着维罗妮卡;鲍里斯飞快奔上一座座楼梯。2.两组或慢或快的蒙太奇:鲍里斯中弹牺牲时的主观镜头(旋转的白桦林)+奔上楼梯+婚礼庆典与白纱新娘的叠影;维罗妮卡狂奔时多种机位的高速跟拍镜头组接(侧拍-掠过的栏杆,仰拍-头顶极速闪过的树枝,俯拍-疾速的鞋)+跳轨自杀的想象画面。3.影片的主要剪辑逻辑:由内向外、由小景别到大景别、由部分到整体,运动长镜亦如此,这种非常规的场景展现次序强化了悬念及揭示效果。4.贯穿全片(收尾镜头亦然)的“上升”动作成为一种隐喻性母题——小我到世界,个人到群体。5.空寂街道上对两人的俯瞰;轰炸时屋内的明灭闪烁与失贞。(9.0/10)
#2020丝绸之路电影节# 放映画幅有问题,画面上下分别都被裁切了一块,导致人物中景基本卡额头,以及下面的两行英文字幕只能看见第一行。恰好操作字幕机的集美有点凌乱,不是快了就是慢了,然后英文字幕也不全,看得我非常鸡飞狗跳。导演是奥逊威尔斯的粉丝吧,各种大仰拍大俯拍和复杂群戏长镜头调度。视听处理的技术含量还是非常高的,手段也很丰富。很好的主旋律电影。
1956年赫鲁晓夫执政,国内禁播,全面批评斯大林模式,苏联电影界也展开新的浪潮。解冻年代,可以看出来对诗意蒙太奇延续。非英雄化神话倾向对忠诚守候的变奏。男主意外中弹死亡(而不是传统战争片的死得其所)场景,天旋地转360度旋转镜头,高速摄影机升格拍摄,旋转楼梯上婚礼的与主观视角眼中的旋转森林形成诗意蒙太奇剪辑,表现这个梦想与毁灭,生命与死亡交织时刻。镜头语言的高度丰富,大量的仰角拍摄,景深镜头,多次火车送别穿越人群的运动镜头和长镜头,战争环境,轰炸声画外声音的使用,夜晚室内黑暗影调的呈现,不表现战争场景却通过声音和光影表现出人们内心的恐惧和复杂心理。对人生意义的追问,并没有以英雄牺牲作为价值体现来强加,表现出理解同情与慰藉,拥有浪漫现实特点。同时也影响了第四代导演从第三代导演风格的转变。金棕榈
天空那么蓝,那么高,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个N,一会儿排成个B~~朴树是看完《雁南飞》写下的《白桦林》吧~
正如灵活自如的运镜所暗示的,《雁南飞》告别了革命,却是通过一个苏维埃式战争影片的框架下进入了“后革命”语境,个人(心理)叙事“不合时宜”地取代了国家,群体叙事,又如同安东尼奥尼以及其他欧洲现代主义,空间的迷宫作为情感的主观评论而存在,而“二战”又对于刚刚过去的斯大林时代实现了某种对位。关键性的两(三)幕:鲍里斯的倒下与维罗妮卡的新婚在一场转镜头下并置,以及维罗妮卡的两次逆行,构成了卡拉托佐夫影像中含蓄的文学质感。另一方面,以拉康的角度来看这部影片,则《雁南飞》构成了某种幽灵学,鲍里斯没有死,至少在维罗妮卡的象征界中,她在不停地延宕着那个决定性的时刻。在战争结束后的车站,她分发着鲜花,如同将鲍里斯的尸体分送至世界各地,一个不再拥有灵魂的身体,以及空洞的情感替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