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青

已完结

主演:杨谨华,天心,连俞涵,吴慷仁,杨一展,蓝钧天,温贞菱,钟承翰,李程彬,施名帅,李劭婕,欧阳姗,博焱,蔡力允,庄心瑜,班铁翔,周厚安,樊光耀,潘之敏,饶星星,高英轩,杨小黎,司徒颖霜,邱逸峰,周洺甫,吴芮甄,黄尚禾,黄健玮,邓九云,丁强,查尔斯·威廉斯

类型:电视剧地区:台湾语言:国语年份:2015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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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介绍

一把青电视剧免费高清在线观看全集。
  改编自白先勇同名小说。该剧描述1945年,众人沉浸在抗战胜利的喜悦时,马上面临继起的国共内战,再次被战火无情催逼、生死两隔的动人情感。热播电视剧最新电影下酒菜医往情深战地神探第八季简瑞里船长(国语版)女兵突击专精特新研究院第三季女人的秘密

 长篇影评

 1 ) 谁都被辜负

师娘为郭轸在宪兵队的追查中留朱青一个人逃跑了,一直在警察局发脾气,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值得吗? 但朱青和郭轸这样子师娘和副队娘都脱不了干系,郭轸明明可以去大学当助教了,副队娘为了自己的老公乞求郭轸代替背黑锅,好好的“和教书先生举案齐眉双宿双飞”的好日子没有了,只能被命运抓回来继续当亡命之徒。 大家都互相亏欠太深,真要说谁是坏人,没一个人排的上,在学校里处处挤兑朱青的汪影为了不让小顾交接,宁愿一个人到外面去颠沛流离的讨生活,十一大队的男人们真要是在和平年代,个顶个都是意气风发的大英雄,女人们都是知书达理,明辨是非的好太太,但是造化弄人,生不逢时,离开了天空的大队长成了只能依靠太太的窝囊废,副队长为了兄弟道义担起了小周母女的人生,就只能选择成为背叛女朋友的负心汉,只有郭轸最好了,战死沙场,不用忍受后半生的颠沛流离,永远活在他最青春最光彩的二十七岁,永远都不用看到他的“导航塔”他最最希望可以“快意人生”的朱青成为一个只能靠出卖肉体才能活下去的活死人。 活着的终究是最痛苦的,没有了亲人的朱青被最最相信的姐姐们出卖,她们一次又一次哭诉着道歉“对不起,我是为了我丈夫”,大队长也被副队长出卖了,那个犹如一体的十一大队成了一堆散沙,每一个人都身在命运的掌控之中,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被背叛的人是痛苦的,出卖的人失去了兄弟姐妹,同样是痛苦的。 所有的人都被时代给辜负了,那些人的心里早就千疮百孔,凑在一起也无法取暖了。 小顾的牺牲成全了所有人,那个他惦记了许多年月的朱青终于上岸。 后记:《一把青》里面最喜欢焦飞和墨婷了,其他的都太悲,焦飞的性子温温和和的,但仍然带着一分飞行员的不羁和顽皮,他的感情不像小顾和郭轸的太过热烈,而是有着少年的青涩,同为空二代,墨婷的悲与喜大概同他频率最近了,经过了灰暗的特殊年代长大的他们心里有累累的伤痕,但又有着英雄后代的顽强不屈,“life goes on and on”他们都说没有答案,生活难免有遗憾,但是仍然要继续,墨婷说着:我决定听从那个十七岁时自己的建议,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2 ) 叹人间 到底意难平

大概也属后知后觉,对台剧并不感冒的我今年才无意中因朋友推荐看了《一把青》,错过五年前此剧大火,今日看却更有一番冷静的余味回温。白先勇的原著乃一短篇,用词很是精简,以师娘秦芊怡为叙事视角,叙述口吻更为淡然,副队娘小周也仅出现在偶然一次谈话中提及“像你后头那个周太太吧,她已经嫁了四次了。”撤退到台湾之后的重逢亦显云淡风轻,大家在战乱之后的沉静从容,与白先勇的个人经历有关。

而我们观此剧的心态着实差异很大,堪称催泪指数十级。剧集将笔墨匀给三位女性,以她们从1945年南京仁爱东村到1954年退居台湾的仁爱东村的流离经历,拍了一部国军立场的“个人历史剧”,一出大时代倾覆之下的众生命运,时代洪流巨变的惊痛镌刻在个体肉身之上,像是造化的恶魔捏住微渺蝼蚁们的后颈之后,再毫无怜悯地甩开,所有关乎家国故园的理想主义情结,所有怀揣着对爱情坚贞忠忍的信念,所有当年言犹在耳的铮铮金兰之谊,在红色疆场的血染和白色恐怖的摧残之下,通通化作冷漠的猜疑、诛心的计较,没有理想的美化,没有主角幸存的光环,唯有真实到惨痛的攀咬与自保,对国民党内部的自黑也够大胆。初始时抱着台式偶像剧的心态去观看竟全然错了(近几年台剧之进步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各位主配角的演绎也别具魅力,选角之契合实属意外惊喜。

女学生朱青因父亲背负冤名而一路避开警察追捕,怀揣着于宿舍枕下的一张“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渡此生。” 字条而登上前往南京的火车,谁又能想到列车上的惊鸿一瞥即是心心念念的落款513呢,命运的符码就此联结。初尝抗战胜利喜悦的空军仁爱东村宛如假象桃花源,由师娘秦芊怡带领的空军夫人们是等待候鸟回归的自治群体,原是测绘系大学生的空军十一大队大队长江伟成,则不仅因业务能力太能打而成为处长上司用以进阶官衔的有力筹码,更是空军士兵们满心崇敬的大哥。与这一对的端庄气派不同的是接任十一大队的副队长的小邵和其“交接”后的妻子副队娘小周,闷嘴葫芦搭配火爆机关枪的模式却最终熬住了颠沛的损毁。两位大姐接管了“寻亲”的朱青,并与曾因无法接受战友牺牲而逃离的一分队队长郭轸正式相逢。

任何个体的选择和决定都难逃时局气候的影响,遑论乱世倾城之下。从结束抗张到内战爆发,当中仅有的一段短暂甜蜜期,是留给朱青和郭轸确认心意的黄金时光。虽有前辈大姐们的谆谆劝导——“ 你不适合嫁给飞行员”,怎耐得住由命运之手拨弄的情弦,“513”是两人结合的象征物——开始是触动心境的一枚心刺,后来是仰望天空的次次焦灼等待;她是他的守望灯塔,他是她的行动指引。从原著中“腼腼腆腆,很有一股教人疼怜的怯态”到剧中不失果敢刚毅的形象变动,与剧本添加丰富的内容是契合的,也更符合后来为求生而作的转变。

再甜蜜再安稳的过渡期,也终究埋着时运颠覆的悲剧因子:待至国共两党兄弟阋墙于长城境内,战事迅疾燃至全国。本土技术力量并不强大的空军部队,随时准备踏入鬼门关,用遗书迎接次日的作战,在炸毁一个个同胞村庄的痛苦煎熬中,他们既看不到生还的希望,更不知骨肉相残的意义究竟何在,对家人的无边思念与战争引发的深层心理创伤,直至决战前夜,你只消看一眼他们的眼神和表情,以及那落在书信上的血泪字眼,就能明白悲剧的注定。

“误你青春,悔不当初。九泉下见你孤单,我必痛入骨髓魂飞魄散。”写下这些字又是怎样痛入骨髓,望一眼贴在机舱窗上的照片,就此东北辽原埋枯骨废铁——“他知道什么?他跌得粉身碎骨哪里还有知觉?他倒好,轰地一下便没了——我也死了,可是我却还有知觉呢。”朱青千里单身奔赴东北,就像当时来南京也只为“看一眼,不纠缠”,她站在被众人唾骂的余烬面前,忍住痛哭,记着郭轸最后写给她的“请将我抛脑后,快意余生。勿祭。”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人,一个活得轰轰烈烈、一切都不管不顾的人,当然能在她的心上砸出经久不灭的回声。想到后来在台湾的仁爱东村,朱青说“找十一大队第一分队长,姓郭。”时笑得那么灿烂,也不知自己和自己计较斗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笑着重提这个名字。

内战轰烈,一个民族的劫难,终究是南下疾奔据守孤岛,以为不过是蜗居一时却终而难返。镜头一转,已是1954年的南国眷村内,犹闻悲愤乡愁四韵。教室里正上着地理课,老师谈及东北,突然唱起《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不由伏案大哭,这代人无法归乡的痛苦又岂是墨婷那辈人能理解(与杨德昌《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与侯孝贤《童年往事》背景相同)。经过战火的焚毁与逃难的惊心,大部分人逐渐认识到重返大陆已然无望,于是在这南国境内再造一个“仁爱东村”以求心里安慰也是好的。这些拥有共同创伤的人们,兜兜转转又重逢了,其间各自心酸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师娘和副队娘经此大劫,社会地位发生了变化——小邵成为大队长,然而从东北战场劫难余生的江伟成却精神遭重创并再也无法返回空军。如果说郭轸是抗日时期意气飞扬的空军象征,那么江伟成则是苟活于世的灾难后续,前者将历史功绩/骂名佩戴于身并以死亡为辉煌余烬写上句号,而后者在现实的迷惘和无法自处的精神罗网中堕入虚无的泥淖。生活并未像师娘说的“日子过了就好了”,他们仍旧被包围在旧伤的侵扰中。

然而,在他们孜孜寻朱青那么多年的无果后,某天竟听到《东山一把青》“咿咿呀呀”唱起来:“东山哪一把青,西山哪一把青,郎有心来姐有心,郎呀咱俩好成亲哪,哎呀哎哎哟,郎呀咱俩好成亲哪。今朝呀鲜花好,明朝呀落花飘,飘到哪里不知道,郎呀寻花要趁早啊,哎呀哎哎哟郎呀,寻花要趁早啊。”这个曾身量未足的清秀女学生,却已俨然欢场高手,眼神风流,身段婀娜,另有有美国大兵为靠山。对于那个曾仰慕自己的菜鸟小顾,她大概也有过怜惜,有过心动,更多是出于和故人的关联,毕竟他也曾是那张“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渡此生。” 字条的作者之一,也是目睹郭轸最后情状的见证人,然而她说——“有时候,我真的好想郭轸……” 所有坚强的面具和卖笑的从容,在遇到这些故人后,又一点点剥落,她仍旧怀了某些不能泯灭的梦,这与原著中更务实通透的形象并不一致,她虽“快意余生”,却难以“抛脑后”。

白色恐怖很快笼罩了全岛,“二二八事件”余波不断,各种举报、诬告层出不穷,对国民党内部的混乱统治有较深的触及,这些事也出现在侯孝贤《悲情城市》中。从内战时期起,即因为国民党上层作战策略的失当而导致全面崩溃;台统时期的腐败和强力意识监管,在各种外力作用下愈发凸显尖锐矛盾。愈是在动乱年代,愈是彰显人性的复杂,贪婪的欲望和自保自私的心理,都会在时代车轮的碾压下,一点点被挤压出来,甚至无关情感,无关爱或恨,仅仅是出于人类本能的反应。这些痛心的经历,他们在内地时就经历过一次——朱青发现大队长就是炸毁父亲所在船只的人,正因如此父亲才背上侵吞国家财产的骂名,而师娘为保住丈夫却毁了罪证,反让朱青去领罪;这样的事在台湾再次上演,朱青作为美国兵的情妇,其身份很快受到当局的关注,被师娘和副队娘推为“匪碟”而以求脱身。就连像小邵这样温厚的人,也因为要维护家庭而出卖大队长;与之相对的是,当年在南京被屡屡讨嫌、视为扫把星的处长,在台湾却再次发挥作用,不惜以自己前程力保江伟成后路。这些被时代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向前匍匐的人啊,怎么做得了自己的主,我们又怎么有勇气苛责他们——他们分明就是我们啊!

尘归尘,土归土,小顾消失在某个不能提及的任务中(几乎可以续写另一个宏大故事),朱青终于去了美国,师娘孤独终老,小周等到了小邵的落地,墨婷成为继承上一代故事的人。多年以后,他们仍在513前面集合,还记得那朗朗的笑声,那发黄的合影,那一刻,他们或许会想到——“如果为今后的痛苦就放弃这一刻的幸福。我想,这也不是青春里的我们。”回首嫣然一笑泯恩仇,就是记忆里的旧模样,而留在东北土地上的那团火依然长燃心头,人生到底有多少意难平啊。

 3 ) 最撕心的是,这些故事几乎都有原型

极其厌恶抗战主题的剧,觉得主题太残忍痛苦,完整看完的,只有《战长沙》和《一把青》。
因为和《战长沙》剧情有点相似,我的外公是薛岳部队,参加过长沙保卫战的国军老兵,而外婆家是恩施的粮食大户,外公在部队受伤后,来到湖北省政府负责采购,政府西迁至恩施时认识了外婆。在这部剧热播的那年,外婆去世了,外公也走了多年,所以这部剧我反复哭着看了N遍。
爷爷,还有家里不少长辈也都是国军。外婆弟弟考上了空军,但是家中独子,父母早逝,只剩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空军死亡率又极高,外婆不忍心,于是外公千方百计找关系把弟弟刷下来了,但外婆表弟去了空军,49年随部队撤退到了台湾。所以我又在毒舌电影的安利下,知道了《一把青》,并深深中了毒。
事实上《一把青》原著我早前看过两遍,但它淹没于《台北人》无数个台湾外省人的悲剧里,我印象并不太深。看完剧,我把原著又刷了一遍,演员们上《小燕之夜》的访谈,空军纪录片《冲天》也刷了一遍;又在台北买了剧本书和首发原声带CD,把《看淡》和周蕙翻唱的国军军歌之一《西子姑娘》听了N遍;隔三差五就在微博上刷,看有没有观众发关于它的新消息;在朋友圈安利很多朋友看剧……彻底变脑残粉。
为什么我到处安利它,除了因为自己的情意结,还因为这个群体逐渐被遗忘,大陆不愿意提及,台湾要去XX化,也不愿意关注,只想尽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让尽可能多的人记得他们。
全剧有太多flag,比如说日军有种毒气弹,最开始闻觉得很甜,最后会让你死得痛不欲生。这部剧和剧中人的人生就是如此,抗日战争刚结束时,他们以为苦难结束了,可以和爱人回归平淡的、时髦的小日子,结果内战又来了,日子没有变好,又重来了,去了台湾,一样生不如死。比如师娘说朱青太过坚强,详细的话我记不清了,大意是说这样坚强,将来真的失去了,会硬撑着,最终的最终,心会彻底被掏空。
也有人说这部剧太拖沓,可看了后面的虐,我总是嫌前面的甜拍得太少,二刷我只忍看前15集。
剧里我最爱的cp当然是书中绝对主角郭轸和朱青。爱郭轸的热血、不羁、纯粹,爱他架机低飞撩妹时的无赖(凭借此剧获金钟视帝的吴慷仁也是帅出天际,其实他五官并没有很惊艳的点,但那种fu~配上空军制服+完美人设就是好吸粉);爱朱青令人心疼的坚强、执着和宽容(连俞涵本人也好可爱,爱写诗,有着与娱乐圈格格不入的害羞,真森女+真文青),无论她和郭轸受到了多少不公平的待遇,她始终能给身边人赎罪的机会。
为什么朱青后来会成为她之前在课堂上说她能理解的小茶花女,大概是因为她的心早就跟着郭轸死了,心都死了,灵魂没了,只剩驱壳,驱壳受到再多摧残,她都感觉不到痛了,那些痛苦,跟失去郭轸相比,不值一提。
看剧时,我几乎是从头哭到尾,哭到崩溃是在朱青北上寻找郭轸时,只看到东北的废铁一堆,她什么也不能带走,还得跟着愤怒的群众一起,向爱人边扔石头边哭喊“大骗子……”更令我心痛的是,看了《冲天》你就知道,这些故事几乎都有原型,有的眷属在爱人牺牲后,选择了自尽,这些绝望是真实存在过的,却渐渐消失在时间的巨流河里。
师娘和副队娘都背叛过朱青,我却不忍责怪她们,因为她们各有各的痛,师娘的痛苦自不用说。从一个养尊处优的浙江大户人家小姐,到大队长妻子,虽然生活也有令她胆战心惊的时候,但次次都能化险为夷,且跟多数人比起来,他们还是生活在高处的,直到他们彻底败了,她在逃往台湾去的船上遭受了巨大的创伤,大队长也从巅峰跌至谷底,日子对他们来说,也是再也不会好了。
副队娘相对是过得最好的,可她已经尝过一次失去丈夫的痛苦了,所以她做的一切,我都觉得不为过,换做谁,都不见得比她们做得更好。不过对比起她们,郭轸和朱青就更显得珍贵了,万年背锅侠,却总能原谅所有的所有。
最后,如果他们在历史中真实的存在,希望他们转世投胎后,都能过上太平的人生,过上他们一心期盼的小日子。

 4 ) 《一把青》 白先勇著

看了10分钟片花,期待电视剧版的扩充改编。

                           
————————————以下是原著 白先勇的短篇小说————————————
                                                           
一把青
  
白先勇
                                     
  


  抗日胜利,还都南京的那一年,我们住在大方巷的仁爱东村,一个中下级的空军眷属区里。在四川那种闭塞的地方,煎熬了那些年数,骤然回返那六朝金粉的京都,到处的古迹,到处的繁华,一派帝王气象,把我们的眼睛都看花了。
  那时伟成正担任十一大队的大队长。他手下有两个小队刚从美国受训回来,他那队飞行员颇受重视,职务也就格外繁忙。遇到紧要差使,常由他亲自率队出马。一个礼拜,倒有三四天,连他的背影儿我也见不着。每次出差,他总带着郭轸一起去。郭轸是他的得意门生,郭轸在四川灌县航校当学生的时候,伟成就常对我说:郭轸这个小伙子灵跳过人,将来必定大有出息。果然不出几年,郭轸便窜了上去,爬成小队长留美去了。
  郭轸是空军的遗族。他父亲是伟成的同学,老早摔了机,母亲也跟着病殁了。在航校的时候,逢年过节,我总叫他到我们家来吃餐团圆饭。伟成和我膝下无子,看着郭轸孤单,也常照顾他些。那时他还剃着青亮的头皮,穿了一身土黄布的学生装,举止虽然处处露着聪明,可是口角到底嫩稚,还是个未经世的后生娃仔。当他从美国回来,跑到我南京的家来,冲着我倏地敬个军礼,叫我一声师娘时,我着实吃他唬了一跳。郭轸全身都是美式凡立丁的空军制服,上身罩了一件翻领镶毛的皮夹克,腰身勒得紧峭,裤带上却系着一个Ray-Ban太阳眼镜盒儿。一顶崭新高耸的军帽帽沿正压在眉毛上;头发也蓄长了,渗黑油亮的发脚子紧贴在两鬓旁。才是一两年工夫,没料到郭轸竟出挑得英气勃勃了。
  “怎么了,小伙子?这次回来,该有些苗头了吧?”我笑着向他说道。
  “别的没什么,师娘,倒是在外国攒了几百块美金回来。”郭轸说道。
  “够讨老婆了!”我笑了起来。
  “是呀,师娘,正在找呢。”郭轸也朝着我龇了牙齿笑道。
  战后的南京,简直成了我们那些小飞行员的天下。无论走到哪里,街头巷尾,总碰到个把趾高气扬的小空军,手上挽了个衣着人时的小姐,潇潇洒洒,摇曳而过。谈恋爱 —— 个个单身的飞行员都在谈恋爱。一个月我总收得到几张伟成学生送来的结婚喜帖。可是郭轸从美国回来了年把,却一直还没有他的喜讯。他也带过几位摩登小姐到我家来吃我做的豆瓣鲤鱼。事后我问起他,他总是摇摇头笑着说:
  “没有的事,师娘,玩玩罢了。”
  可是有一天,他却跑来告诉我:这次他认了真了。他爱上了一个在金陵女中念书叫朱青的女孩儿。
  “师娘,”他一股劲的对我说道,“你一定会喜欢她,我要带她来见你。师娘,我从来没想到会对一个女孩子这样认真过。”
  郭轸那个人的性格,我倒摸得着一二。心性极为高强,年纪轻,发迹早,不免有点自负。平常谈起来,他曾对我说,他必得要选中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孩儿,才肯结婚。他带来见我的那些小姐,个个容貌不凡,他都没有中意,我私度这个朱青大概是天仙一流的人物,才会使得郭轸如此动心。
  当我见到朱青的时候,却大大的出了意料之外。那天郭轸带她来见我,在我家吃午饭。原来朱青却是一个十八九岁颇为单瘦的黄花闺女,来做客还穿着一身半新旧直统子的蓝布长衫,襟上掖了一块白绸子手绢儿。头发也没有烫,抿得整整齐齐的垂在耳后。脚上穿了一双带绊的黑皮鞋,一双白色的短统袜子倒是干干净净的。我打量了她一下,发觉她的身段还未出挑得周全,略略扁平,面皮还泛着些青白。可是她的眉眼间却蕴着一脉令人见之忘俗的水秀,见了我一径半低着头,腼腼腆腆,很有一股教人疼怜的怯态。一顿饭下来,我怎么逗她,她都不大答得上腔来,一味含糊的应着。倒是郭轸在一旁却着了忙,一忽儿替她拈菜,一忽儿替她斟茶,直怂着她跟我聊天。
  “她这个人就是这么别扭,”郭轸到了后来急躁的指着朱青说道,“她跟我还有话说,见了人却成了哑巴。师娘这儿又不是外人,也这么出不得众。”
  郭轸的话说得暴躁了些,朱青扭过头去,羞得满面通红。
  “算了,”我看着有点不过意,忙止住郭轸道,“朱小姐头一次来,自然有点拘泥,你不要去戳她。吃完饭还是你们两人去游玄武湖去罢,那儿的荷花开得正盛呢。”
  郭轸是骑了他那辆十分招摇的新摩托车来的。吃完饭,他们离开的时候,郭轸把朱青扶上了后车座,帮着她系上她那块黑丝头巾,然后跳上车,轻快的发动了火,向我得意洋洋的挥了挥手,倏地一下,便把朱青带走了。朱青偎在郭轸身后,头上那块丝中吹得高高扬起。看着郭轸对朱青那副笑容,我知道他这次果然认了真了。
  有一次,伟成回来,脸色沉得很难看,一进门便对我说道:
  “郭轸那小伙子越来越不像话!我倒没料到他竟是这样一个人”
  “怎么了?”我十分诧异,我从来没有听见伟成说过郭轸一句难听的话。
  “你还问得出呢!你不是知道他在追一个金陵女中的学生吗?我看他这个人谈恋爱谈昏了头!经常闯进人家学校里去,也不管人家在上课,就去引逗那个女学生出来。这还不算,他在练机的时候,竟然飞到金陵中的上空,在那儿打转子,惹得那些女学生都从课室里伸头出来看热闹。人家校长告到我们总部来了,成个什么体统?一个飞行员这么轻狂,我要重重的处罚他!”
  郭轸被记了过,革除了小队长的职务。当我见到郭轸时,他却对我解说道:
  “师娘,不是我故意犯规,惹老师生气,是朱青把我的心拿走了。真的,师娘,我在天上飞,我的心都在地上跟着她呢。朱青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就是有点怕生,不大会交际罢了。现在学校把她开除了,她老子娘从重庆打电报来逼她回去。她死也不肯,和他们也闹翻了。她说她这一辈子跟定了我,现在她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客栈里还没有着落呢。”
  “傻子,”我摇头叹道,没想到聪明人谈起恋爱来,也会变得这般糊涂,“既是这么痴,两人结婚算了。”
  “师娘,我就是要来和你商量这件事,要请你和老师做我们的主婚人呢。”郭轸满面光彩对我说道。
  郭轸和朱青结婚以后,也住在我们仁爱东村里。郭轸有两个礼拜的婚假,本来他和朱青打算到杭州去度蜜月的,可是还没有去成,猛然间国内的战事便爆发了。伟成他们那个大队被调到东北去。临走的那天早上,才蒙蒙亮,郭轸便钻进我的厨房里来,我正在升火替伟成煮泡饭。郭轸披着件军外套,头发蓬乱,两眼全是红丝,胡须也没剃,一把攥住我手,嗓子嘎哑,对我说道:
  “师娘,这次无论如何要拜托你老人家了——”
  “晓得了,”我打断他的话道,“你不在,自然是我来照顾你老婆啦。”
  “师娘——”郭轸还在唠叨,“朱青还不大懂事,我们空军里的许多规矩,她不甚明了,你要当她自己人,多多教导她才好。”
  “是了,”我笑道,“你师娘跟着你老师在空军里混了这十来年,什么还没见过?不知多少人从我这里学了乖去呢。朱青又不笨,你等我来慢慢开导她。”
  伟成和郭轸他们离去后,我收拾了一下屋子便走到朱青家去探望她。公家配给郭轸他们的宿舍是一幢小巧的木板平房。他们搬进去以前,郭轸特别找人粉刷油漆过一轮,挂上些新的门帘窗幔,相当起眼。我进到他们的房子里,看见客厅里还是新房般的打扮。桌子椅子上堆满了红红绿绿的贺礼,有些包裹尚未拆封。桌子跟下却围着一转花篮,那些玫瑰剑兰的花苞儿开得十分新鲜,连凤尾草也是碧绿的。墙上那些喜幛也没有收去,郭轸同学送给他的一块乌木烫金的喜匾却悬在厅的中央,写着“白头偕老”。
  朱青在她房里,我走进去她也没有听见。她歪倒在床上,脸埋在被窝里,抽抽搭搭的哭泣着。她身上仍旧穿着新婚的艳色丝旗袍,新烫的头发揉乱了,发尾子枝桠般生硬的张着。一床绣满五彩鸳鸯的丝被面被她搓得全是皱纹。在她脸旁被面上,却浸着一块碗大的湿印子。她听见我的脚步惊坐了起来,只叫出一声“师娘”,便只有哽咽的份儿了。朱青满面青黄,眼睛肿得眯了起来,看着愈加瘦弱了。我走过去替她抿了一下头发,绞了一把热手巾递给她。朱青接过手中,把脸捂住,重新又哭泣起来。房子外头不断的还有大卡车和吉普车在拖拉行李,铁链铁条撞击的声音,非常刺耳,村子里的人正陆续启程上任,时而女人尖叫,时而小孩啼哭,显得十分惶乱。我等朱青哭过了,才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头一次,乍然分离,总是这样的——今晚不要开伙,到我那儿吃夜饭,给我做个伴儿。”
  伟成和郭轸他们一去便了无踪迹。忽而听见他们调到华北,忽而又来信飞到华中去了,几个月来一次也没回过家。这个期间,朱青常常和我在一起。有时我教她做菜,有时我教她织毛衣,也有时我却教她玩几张麻将牌。
  “这个玩意儿是万灵药,”我对她笑着说道,“有心事,坐上桌子,红中白板一混,什么都忘了。”
  朱青结婚后,放得开多了,可是仍旧腼腆怯生,除掉我这儿,村子里别家她一概没有来往。村子里那些人的身世我都知晓,渐渐儿的,我也拣了一些告诉她听,让她熟悉一下我们村里那些人的生活。
  “你别错看了这些人,”我对她说,“她们背后都经过了一番历练的呢。像你后头那个周太太吧,她已经嫁了四次了。她现在这个丈夫和她前头那三个原来都是一个小队里的人。一个死了托一个,这么轮下来的。她那些丈夫原先又都是好朋友,对她也算周到了。还有你对过那个徐太太,她先生原是她小叔,徐家两兄弟都是十三大队里的。哥哥殁了,弟弟顶替。原有的几个孩子,又是叔叔又是爸爸,好久还叫不清楚呢。”
  “可是她们看着还有说有笑的。”朱青望着我满面疑惑。
  “我的姑娘,”我笑道,“不笑难道叫她们哭不成?要哭,也不等到现在了。”
  郭轸离开后,朱青一步远门也不肯出,天天守在村子里。有时我们大伙儿上夫子庙去听那些姑娘们清唱,朱青也不肯跟我们去。她说她怕错过总部打电话传来郭轸的消息,一天夜里,总部带信来说,伟成那一队经过上海,有一天多好停留,可能赶到南京来。朱青一早便跳出跳进,忙着出去买了满满两篮子菜回来。下午我经过她门口,看见她穿了一身蓝布衣裤,头上系了一块旧头巾,站在凳子上洗窗户。她人又矮小,踮起脚还够不着,手里却揪住一块大抹布挥来挥去,全身的劲都使出来了似的。
  “朱青,那上头的灰尘,郭轸看不见的。”我笑着叫道。
  朱青回头看见我,红了脸,讪讪的说道:
  “不知怎的,才几个月,这问房子便旧了,洗也洗不干净。”
  傍晚的时分,朱青过来邀了我一块儿到村口搁军用电话的那间门房里去等候消息。总部那边的人答应六七点钟给我们打电话通消息。朱青梳洗过了,换上一件杏黄色的薄绸长衫,头上还络了一根苹果绿的丝带,嘴上也抹了一些口红,看着十分清新可喜。起初朱青还非常开心,跟我有说有笑,到了六点多钟的光景,她便渐渐紧张起来了,脸也绷了,声也噤了,她一边织着毛线却不时的抬头去看桌上那架电话机。我们左等右等,直到九点多钟,电话铃才响了起来。朱青倏地跳起来,怀里的绒线球滚到一地,急忙向电话奔去,可是到了桌子边却回过头来向着我声音颤抖的说道:
  “师娘——电话来了。”
  我去接过电话,总部里的人说,伟成他们在上海只停留了两小时,下午五点钟已经起飞到苏北去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朱青,朱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她呆站着,半晌没有出声,脸上的肌肉却微微的在抽搐。
  “我们回去吧。”我向她说道。
  我们走回村子里,朱青一直默默跟在我后面,走到我家门口时,我对她说:
  “莫难过了,他们的事情很没准的。”
  朱青扭过头去,用袖子去擂眼睛,嗓子哽咽得很厉害。
  “别的没有什么,只是今天又空等了一天——”
  我把她的肩膀搂过来说道:
  “朱青,师娘有几句话想跟你讲,不知你要不要听。飞将军的太太,不容易当。廿四小时,那颗心都挂在天上,哪怕你眼睛朝天望出血来,那天上的人未必知晓。他们就像那些铁鸟儿,忽而飞到东,忽而飞到西,你抓也抓不住。你嫁进了我们这个村子里,朱青,莫怪我讲句老实话,你就得狠起心肠来,才担得住日后的风险呢。”
  朱青泪眼模糊的瞅着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儿。我扳起她的下巴颏,笑着叹道:
  “回去吧,今夜早点上床。”
  民国三十七年的冬天,我们这边的战事已经处处失利了,北边一天天吃紧的当儿,我们东村里好几家人都遭了凶讯。有些眷属天天到庙里去求神拜菩萨,算命的算命,摸骨的摸骨。我向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伟成久不来信,我便邀隔壁邻舍来成桌牌局,熬个通宵,定定神儿。有一晚,我跟几个邻居正在斗牌儿,住在朱青对门的那个徐太太跑来一把将我拖了出去,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我说总部刚来通知,郭轸在徐州出了事,飞机和人都跌得粉碎。我赶到朱青那儿,里面已经黑压压挤满了一屋子的人。朱青歪倒在一张靠椅上,左右一边一个女人揪住她的膀子,把她紧紧按住,她的头上扎了一条白毛巾,毛巾上红殷殷的沁着巴掌大一块血迹。我一进去,里面的人便七嘴八舌告诉我:朱青刚才一得到消息,便抱了郭轸一套制服,往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嚎哭,口口声声要去找郭轸。有人拦她,她便乱踢乱打,刚跑出村口,便一头撞在一根铁电线杆上,额头上碰了一个大洞,刚才抬回来,连声音都没有了。
  我走到朱青跟前,从别人手里接过一碗姜汤,用铜羹匙撬开朱青的牙关,扎实的灌了她几口。她的一张脸像是划破了的鱼肚皮,一块白,一块红,血汗斑斑。她的眼睛睁得老大,目光却是散涣的。她没有哭泣,可是两片发青的嘴唇却一直开合着,喉头不断发出一阵阵尖细的声音,好像一只瞎耗子被人踩得发出吱吱的惨叫来一般。我把那碗姜汤灌完了,她才渐渐的收住目光,有了几分知觉。
  朱青在床上病了许久。我把她挪到我屋子里。日夜守住她,有时连我打牌的时候,也把她放在跟前。我怕走了眼,她又去寻短见。朱青整天睡在床上。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每天都由我强灌她一点汤水。几个礼拜,朱青便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面皮死灰,眼睛凹成了两个大窟窿。有一天我喂完她,便坐在她床沿上,对她说道:
  “朱青,若说你是为了郭轸,你就不该这般作践自己。就是郭轸在地下,知道了也不能心安哪。”
  朱青听了我的话,突然颤巍巍的挣扎着坐了起来,朝我点了两下头,冷笑道:
  “他知道什么?他跌得粉身碎骨哪里还有知觉?他倒好,轰地一下便没了——我也死了,可是我却还有知觉呢。”
  朱青说着,面上似哭似笑的扭曲起来,非常难看。
  守了朱青个把月,自己都差不多累倒了。幸而她老子娘却从重庆赶了来。她老子看见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娘却狠狠的啐了一口:
  “该呀!该呀!我要她莫嫁空军,不听话,落得这种下场!”
  说着便把朱青蓬头垢面的从床上扛下来,用板车连铺盖一齐拖走了。朱青才走几天,我们也开始逃难,离开了南京。
   




  来到台北这些年,我一直都住在长春路,我们这个眷属区碰巧又叫做仁爱东村,可是和我在南京住的那个却毫不相干,里面的人四面八方迁来的都有,以前我认识的那些都不知分散到哪里去了。幸好这些年来,日子太平,容易打发,而我们空军里的康乐活动,却并不输于在南京时那么频繁,今天平剧。明天舞蹈,逢着节目新鲜,我也常去那些晚会去凑个热闹。
  有一年新年,空军新生社举行游艺晚会。有人说历年来就算这次最具规模。有人送来两张门票,我便带了隔壁李家念中学那个女儿一同去参加。我们到了新生社的时候,晚会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有些人挤做一堆在抢着摸彩,可是新生厅里却是音乐悠扬跳舞开始了。整个新生社塞得寸步难移,男男女女,大半是年轻人,大家嘻嘻哈哈的,热闹得了不得。厅里飘满了红红绿绿的气球,有几个穿了蓝色制服的小空军,拿了烟头烧得那些气球砰砰嘭嘭乱炸一顿,于是一些女人便趁势尖叫起来。夹在那些混叫混闹的小伙子中间,我的头都发了晕,好不容易才和李家女儿挤进了新生厅里,我们倚在一根厅柱旁边,观看那些人跳舞。那晚他们弄来空军里一个大乐队,总有二十来人。乐队的歌手也不少,一个个上来,衣履风流,唱了几个流行歌,却下到舞池和她们相识的跳舞去了。正当乐队里那些人敲打得十分卖劲的当儿,有一个衣着分外妖烧的女人走了上来,她一站上去,底下便是一阵轰雷般的喝彩,她的风头好像又比众人不同一些。那个女人站在台上,笑吟吟地没有半点儿羞态,不慌不忙把麦克风调了一下,回头向乐队一示意,便唱了起来。
  “秦婆婆,这首歌是什么名字?”李家女儿问道,她对流行歌还没我在行。我的收音机,一向早上开了,睡觉才关的。
  “《东山一把青》。”我答道。
  这首歌,我熟得很,收音机里常收得到白光灌的唱片,倒是难为那个女人却也唱得出白光那股懒洋洋的浪荡劲儿。她一只手拈住麦克风,一只手却一径满不在乎的挑弄她那一头蓬得像只大鸟窝似的头发。她翘起下巴颏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唱着:
  
  东山哪,一把青。
  西山哪,一把青。
  郎有心来姐有心,
  郎呀,咱俩儿好成亲哪——

  她的身子微微倾向后面,晃过来,晃过去,然后突地一股劲儿,好像从心窝里迸了出来似的唱道:
  
  嗳呀嗳嗳呀,
  郎呀,咱俩儿好成亲哪——

  唱到过门的当儿,她便放下麦克风,走过去从一个乐师手里拿过一双铁锤般的敲打器,吱吱嚓嚓的敲打起来,一面却在台上踏着伦巴舞步,颠颠倒倒,扭得颇为孟浪。她穿了一身透明紫纱洒金片的旗袍,一双高跟鞋足有三寸高,一扭,全身的金锁片便闪闪发光起来。一曲唱完,下面喝彩声,足有半刻时辰,于是她又随意唱了一个才走下台来,即刻便有一群小空军迎上去把她拥走了。我还想站着听几个歌,李家女儿却吵着要到另外一个厅去摸彩去。正当我们挤出人堆离开舞池的当儿,突然有人在我身后抓住了我的膀子叫了一声:
  “师娘!”
  我一回头,看见叫我的人,赫然是刚才在台上唱“东山一把草”的那个女人。来到台北后,没有人再叫我“师娘”了,个个都叫我秦老太,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蓦然间,异常耳生。
  “师娘,我是朱青。”那个女人笑吟吟的望着我说道。
  我朝她上下打量了半天,还没来得及回话,一群小空军便跑来,吵嚷着要把她挟去跳舞。她把他们摔开,凑到我耳根下说道:
  “你把地址给我,师娘,过两天我接你到我家去打牌,现在我的牌张也练高了。”
  她转身时又笑吟吟的悄声对我说道:
  “师娘,刚才我也是老半天才把你老人家认出来呢。”
  从前看京戏,伍子胥过昭关一夜便急白了头发,那时我只道戏里那样做罢了,人的模样儿哪里就变得那么厉害。那晚回家,洗脸的当儿,往镜子里一端详,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也洒了一头霜,难怪连朱青也认不出我来了。从前逃难的时候,只顾逃命,什么事都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黑天白日。我们撤退到海南岛的时候,伟成便病殁了。可笑他在天上飞了一辈子,没有出事,坐在船上,却硬生生的病故了。他染了痢疾,船上害病的人多,不够药,我看着他屙痢屙得脸发了黑。他一断气,船上水手便把他用麻包袋套起来,和其他几个病死的人,一齐丢到了海里去,我只听得“嘭”一下,人便没了。打我嫁给伟成那天起,我心里已经盘算好以后怎样去收他的尸骨了。我早知道像伟成他们那种人,是活不过我的。倒是没料到末了连他尸骨也没收着。来到台湾,天天忙着过活,大陆上的事情,竟逐渐淡忘了。老实说,要不是在新生社又碰见朱青,我是不会想起她来了的。
  过了两天,朱青果然差了一辆计程车带张条子来接我去吃晚饭。原来朱青就住在信义路四段,另外一个空军眷属区里。那晚她还有其他的客人,是三个空军小伙子,大概周未从桃园基地来台北度假的,他们也顺着朱青乱叫我师娘起来,朱青指着一个白白胖胖,像个面包似的矮子向我说道:
  “这是刘骚包,师娘,回头你瞧他打牌时,那副狂骨头的样儿就知道了。”
  那个姓刘的便凑到朱青跟前嬉皮笑脸的嚷道:
  “大姐,难道今天我又撞着你什么了?到现在还没有半句好话呢。”
  朱青只管吃吃的笑着,也不去理他,又指着另外一个瘦黑瘦黑的男人说道:
  “他是开小儿科医院的,师娘只管叫他王小儿科就对了。他和我们打了这么久的麻将,就没和出一副体面的牌来。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鸡和大王。”
  那个姓王的笑歪了嘴,说道:
  “大姐的话先别说绝了,回头上了桌子,我和老刘上下手把大姐夹起来,看大姐再赌厉害。”
  朱青把面一扬,冷笑道:
  “别说你们这对宝器,再换两个厉害的来,我一样有本事教你们输得当了裤子才准离开这儿呢。”
  朱青穿了一身布袋装,肩上披着件红毛衣,袖管子甩荡甩荡的,两筒膀子却露在外面。她的腰身竟变得异常丰圆起来,皮色也细致多了,脸上画得十分入时,本来生就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此刻顾盼间,露着许多风情似的。接着朱青又替我介绍了一个二十来岁叫小顾的年轻男人。小顾长得比先头那两个体面得多,茁壮的身材,浓眉高鼻,人也厚实,不像那两个那么嘴滑。朱青在招呼客人的时候,小顾一径跟在她身后,替她搬挪桌椅,听她指挥,做些重事。
  不一会,我们入了席,朱青便端上了头一道菜来,是一盆清蒸全鸡,一个琥珀色的大瓷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一只大肥母鸡,朱青一放下碗,那个姓刘的便跳起来走到小顾身后,直推着他嚷道:
  “小顾,快点多吃些,你们大姐炖鸡来补你了。”
  说着他便跟那个姓王的笑得发出了怪声来。小顾也跟着笑了起来,脸上却十分尴尬。朱青抓起了茶几上一顶船形军帽,迎着姓刘的兜头便打,姓刘的便抱了头绕着桌子窜逃起来。那个姓王的拿起羹匙舀了一瓢鸡汤送到口里,然后舐唇咂嘴的叹道:
  “小顾来了,到底不同,大姐的鸡汤都炖得下了蜜糖似的。”
  朱青丢了帽子,笑得弯了腰,向那姓刘的和姓王的指点了一顿,咬着牙齿恨道:
  “两个小挨刀的,诓了大姐的鸡汤,居然还吃起大姐的豆腐来!”
  “大姐的豆腐自然是留给我们吃的了。”姓刘的和姓王的齐声笑道。
  “今天要不是师娘在这里,我就要说出好话来了,”朱青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扶在我肩上笑着说道,“师娘,你老人家莫见怪。我原是召了这群小弟弟来侍候你老人家八圈的,哪晓得几个小鬼头平日被我惯坏了,嘴里没上没下混说起来。”
  朱青用手戳了一下那个姓刘的额头,说道:
  “就是你这个骚包最讨人嫌!”
  说着便走进厨房里去了。小顾也跟了进去帮朱青端菜出来。那餐饭我们吃了多久,姓刘的和姓王的便和朱青说了多久的风话。
  自那次以后,隔一两个礼拜,朱青总要来接我到她家去一趟。可是见了她那些回数,过去的事情,她却一句也没有提过。我们见了面总是忙着搓麻将。朱青告诉我说,小顾什么都不爱,惟独喜爱这几张。他一放了假,从桃园到台北来,朱青就四处去替他兜搭子,常常连她巷子口那家杂货店一品香老板娘也拉了来凑脚。小顾和我们打牌的当儿,朱青便不入局,她总端张椅子,挨着小顾身后坐下,替小顾点张子。她跷着脚,手肘子搭在小顾肩上,嘴里却不停的哼着歌儿,又是什么《叹十声》,又是什么《怕黄昏》,唱出各式各样的名堂来。有时我们打多久的牌,朱青便在旁边哼多久的歌儿。
  “你几时学得这么会唱歌了,朱青?”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道,我记起她以前讲话时,声音都怕抬高些的。
  “还不是刚来台湾找不到事,在空军康乐队里混了这么些年学会的。”朱青笑着答道。
  “秦老太,你还不知道呀,”一品香老板娘笑道,“我们这里都管朱小姐叫‘赛白光’呢。”
  “老板娘又拿我来开胃了,”朱青说道,“快点用心打牌吧,回头输脱了底,又该你来闹着熬通宵了。”
  遇见朱青才是三四个月的光景,有一天,我在信义路东门市场买卤味,碰见一品香的老板娘在那儿办货,她一见了我就一把抓住我的膀子叫道:
  “秦老太,你听见没有?朱小姐那个小顾上礼拜六出了事啦!他们说就在桃园的飞机场上,才起飞几分钟,就掉了下来。”
  “我并不知道呀。”我说。
  一品香老板娘叫了一辆三轮车便和我一同往朱青家去看她去。一路上一品香老板娘自说自话叨登了半天:
  “这是怎么说呢?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就没了。那个小顾呀,在朱小姐家里出入怕总有两年多了。初时朱小姐说小顾是她干弟弟,可是两个人那么眉来眼去,看着又不像。我们巷子里的人都说朱小姐爱吃‘童子鸡’,专喜欢空军里的小伙子。谁能怪她呀?像小顾那种性格的男人,对朱小姐真是百依百顺,到哪儿去找?我替朱小姐难过!”
  我们到了朱青家,按了半天铃,没有人来开门,不一会儿,却听见朱青隔着窗子向我们叫道:
  “师娘,老板娘,你们进来呀,门没有闩上呢。”
  我们推开门,走上她客厅里,却看见原来朱青正坐在窗台上,穿了一身粉红色的绸睡衣,捞起了裤管跷起脚,在脚趾甲上涂寇丹,一头的发卷子也没有卸下来。她见了我们抬起头笑道:
  “我早就看见你们两个了,指甲油没干,不好穿鞋子走出去开门,叫你们好等——你们来得正好,晌午我才炖了一大锅糖醋蹄子,正愁没人来吃。回头对门余奶奶来还毛线针,我们四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
  正说着余奶奶便走了进来。朱青慌忙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收了指甲油,对一品香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烦你替我摆摆桌子,我进去厨房端菜来。今天都是太太们,手脚快,吃完饭起码还有二十四圈好搓。”
  朱青进去厨房,我也跟了进去帮个忙儿。朱青把锅里的糖醋蹄子倒了出来,又架上锅头炒了一味豆腐。我站在她身旁端着盘子等着替她盛菜。
  “小顾出了事,师娘该听到了?”朱青一边炒菜,头也没有回,便对我说道。
  “刚才一品香老板娘告诉我了。”我说。
  “小顾这里没有亲人。他的后事由我和他几个同学料理清楚了。昨天下午,我才把他的骨灰运到碧潭公墓下了葬。”
  我站在朱青身后,瞅着她,没有说话,朱青脸上没有施脂粉,可是看着还是异样的年轻朗爽,全不像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大概她的双颊丰腴了,肌肤也紧滑了,岁月在她的脸上好像刻不下痕迹来了似的。我觉得虽然我比朱青还大了一大把年纪,可是我已经找不出什么话来可以开导她的了。朱青利落的把豆腐两翻便起了锅,然后舀了一瓢,送到我嘴里,笑着说道:
  “师娘尝尝我的‘麻婆豆腐’,可够味了没有?”
  我们吃过饭,朱青便摆下麻将桌子,把她待客用的那副苏州竹子牌拿了出来。我们一坐下去,头一盘,朱青便撂下一副大三元来。
  “朱小姐,”一品香老板娘嚷道,“你的运气这样好,该去买‘爱国奖券’了!”
  “你们且试着吧,”朱青笑道,“今天我的风头又要来了。”
  八圈上头,便成了三归一的局面,朱青面前的筹码堆到鼻尖上去了。朱青不停的笑声,嘴里翻来滚去哼着她常爱唱的那首《东山一把青》。隔不了一会儿,她便哼出两句:
  
  嗳呀嗳嗳呀,
  郎呀,采花儿要趁早哪——

  完

 5 ) 《一把青》中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最喜欢处长、墨婷和小顾,对朱青更多是心疼。

处长和墨婷本身就是讨喜的设定,而小顾一路配角到底,却最终成了十一大队最负责任的飞行员,所以更想说说他。

剧情前半段(在大陆的时候),小顾是典型的愣头青、一根筋的新兵蛋子,可以说很不讨喜(毕竟郭珍和朱青才是官配)。因为受伤时留给素未谋面的女学生的一张字条“因缘负伤共床枕”,羞涩得认为拿到字条的女学生就算自己的女朋友。当知道那个女学生就是朱青,而郭珍只是因为换了自己的字条才和朱青走到一起之后,无法正视郭珍朱青已结婚的事实,对郭珍心生怨念,对朱青反而心生执念,最终阴差阳错导致朱青流产。那时候的小顾初出茅庐,不懂事很欠打,并不懂字条只不过是一个引子,真正让郭珍和朱青走到一起的是他们后来经历的种种,就像朱青说的,字条是谁先写的,不重要。

剧情后半段(在台湾的时候),小顾表面玩世不恭了很多(可能是在学郭珍),内心却成熟了。去到台湾十年,一直想找到朱青,一直不愿交接汪影;按照组织任务结婚离婚两次,一次是照顾汪影和汪影的孩子,当天即被离婚;一次是为了掩盖队友叛离的事实假结婚,也是很快被离婚。两次都不受假妻子的待见,相当惨了,但小顾能做到玩笑得说出来,并不拧巴。

当朱青再次出现时,已然经历了挚爱之死和战乱之世,沦为酒吧女。师娘和副队娘甚至朱青自己,都瞧之不起,觉得见不得人;反而小顾并没有改变对朱青态度,将保管了十年的郭珍的字条如约交给朱青。此时的他表面玩世不恭,浪荡不羁,能自如得应付朱青的调戏,但却并没有改变朱青是心头朱砂痣的事实,会在约会时像青涩少年一样询问能不能坐到朱青旁边,在朱青要走的时候恳求她留下来陪自己待会儿,在处长要为难朱青的时候想要护着她。

后来朱青含冤入狱,小顾以为朱青去了美国,也因为墨婷的无意的善意谎言“朱青阿姨说你可以去美国找她玩”,接受了美国的受训,并以第一名结业,进入“黑蝙蝠”。回国后,在出任务的前一晚,才在酒吧遇到汪影,并再次遇到朱青。他想在遗书的抚恤名单里加上汪影和汪影孩子,才得知孩子已死,他说了句“我们的孩子死了”,可见他心里有份责任;当朱青提出陪他一晚,他说不能给钱,并不想把朱青当成交易。那一晚,他觉得大队长不负责任,应该杀了师娘再自杀,而不是留师娘一个人,他也想掐死朱青,但没下得去手;那一晚,他先吻了朱青的额头(一直觉得吻额头是爱的表现,尤其是对朱青酒吧女的身份),然后提出要和朱青照一张合影,并偷偷印了喜帖,给老巩,也给自己留个念想。

任务前,他跟队员说如果能活着回来,要带他们去酒吧,见自己的女朋友,毫不避讳朱青是酒吧女的事实;任务中,他在无线电里说,如果能活着回来,他就向朱青求婚;任务后,他没能回来,却用一条命换了给朱青自新可能的美国梦,以及师娘牢狱的结束。

不得不说,小顾是整个十一大队唯一一个从未辜负过任何一个女人的男人。因为是空军,一边想要无拘无束、骨子里无法落地,一边又娶了太太走进了婚姻,于是大队长负了师娘,郭珍负了朱青;小邵算踏实的好男人了,却也被世道、被自己逼着负了初恋护士,伤害过小周。只有小顾,明白什么是不负责任,炯然一身,最后预感自己凶多吉少,拜托老巩帮自己收箱子,而不是朱青,因为朱青已经有一个箱子了,太沉重了。

如果郭珍和大队长走的时候,我是难过,那小顾走的时候,我更多的是心疼。他没做过坏事,只是太固执了;他对感情那么偏执,却总是晚了一步,在南京遇到朱青的时候朱青爱着郭珍,在台湾重逢时朱青虽有好感但已心死,在之后朱青愿意“坐到对面”时他却走了,在执念和错过中结束了一生。

他的一世很短,只认准了一个人,从写下字条开始,到死前的一刻,偏执得认定了朱青,在经历了无数次的遇见和错过之后,用自己的生命送给了朱青自新的可能。

 6 ) 九泉之下见你孤单,我必痛入骨髓。

我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看完了《台北人》,里面有一篇小说《一把青》被改编成电视剧,在豆瓣拿到9.2的高分,2016年在金钟奖入围十三项,同时斩获六项大奖,打破历年记录。

同为高水平的制作,民国空军题材加女学生,《北平无战事》更偏向于国仇家恨,《一把青》更偏向于儿女情长。

国民党空军是由宋美龄亲自组建的,选拔极其严格,身体素质要好,学历也要过关,那个年代能达到这样的条件,家境也过得了关。

有人称他们是“空军少爷兵”,一个个潇洒肆意,自命风流。文艺的说法:聪明、英勇、潇洒,仿佛一切美好的形容词来赞扬都不为过。用庸俗易懂的话就是高富帅小哥哥。(参考方孟敖、沈光耀

一遇XX误终身,这类的句式很俗。可用在郭轸身上,却觉得无比贴切。

郭轸的性格放荡不羁,空军舞会缺少冰水调鸡尾酒,他说:“空军还怕没冰水?待会你就站在那当我的导航塔。”朱青说:“我又不是电线杆,站那不动干嘛?”郭轸说:“就算换了位置,我也能找得到你。”他往战斗机副油箱加满了水,冲上云霄兜一圈降温,带回了整箱冰水。

他在练机的时候,仅仅为了想看朱青一眼,竟然飞到金陵女校的上空,在那儿打转子,炫技式的低飞,低到能看清楚她的模样,低到能把玻璃震碎,惹得那些女学生都从教室里伸头出来看热闹。他说:“我在天上飞,我的心都在地上跟着她呢。”那天的飞行日记写道:“白衫蓝裙,不知名姓,黄昏好风景。”

她在饭桌上被学姐欺负,郭轸替她出气:“你是她学姐,王刚(学姐男朋友)是我学弟,一正一负。你欺负我的导航塔,我就整王刚。你放过她,我就让王刚在军队里轻松点,公平。”威逼没有用,朱青在学校还是被欺负。郭轸亲自跑到学校跟“那个一见到就想吐”的学姐道歉,求她别欺负“导航塔”。

偶像剧里挽回女生,使用最多的桥段就是追各种交通工具,火车汽车三轮车,追的时候还要摔一跤。而郭轸是怎么挽留的?他直接把飞机开到火车站,引起骚乱,导致火车晚点开不了。这哪个十八九的小姑娘吃得消?连八九十岁的老奶奶都会粉红少女心吧。

郭轸用朱青的名字命名自己的战机,对她说:“你知道吗?全中国只有两个女人拥有自己名字的飞机,一个是宋美龄,另外一个是你。”听到这句情话,再听某视频的土味情话,“你知道我和唐僧的区别的吗?唐僧取经我娶你。”你肯定很想回他:“你知道你和沙僧的区别吗?他是沙僧,你是沙雕。”

大队长教育一个在天空中开小差的飞行员:你在天上走神一分钟,你的女人就要在地上把一片一片的你捡回来,她们要捡一辈子。(想把原文复制粘贴发给盒子精队友:“你们分神一分钟,我们不仅失去一个队友,还要怕敌人舔你们的包。”)

有人说战争都是男人们的故事,而故事中的女人更让人唏嘘不已。讲到女人的力量,不得不提作者白先勇的母亲马佩璋,第一次看到她的轶事还是我读高中的时候,当时一脸崇拜,怎么会有这样的奇女子?

龙潭战役中,有传言说白崇禧阵亡了,这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立刻带着白崇禧的外甥从上海赶到南京去找丈夫。遇到孙传芳的叛军把他们拦截下来,她直接下令开枪。子弹不长眼,乱兵不认人,穿过封锁线,躲过炮火,终于找到了白崇禧。

男人的战争,打起来都很壮烈,课本里很爱写,你背也背不完…女人的,是另一种。女人的战争,细水长流,一辈子也打不完…活生生千万悲剧,换几行史诗注记。

书里,师娘对朱青说:“飞将军的太太,不容易当。二十四小时,那颗心都挂在天上。哪怕你眼睛朝天空望出血来,那天上的人未必知晓。他们就像那些铁鸟儿,忽而飞到东,忽而飞到西,你抓也抓不住。你得狠起心肠来,才担得起往日后的风险呢。”

电视里,朱青对郭轸说:“你们这些飞行员,师娘整天担惊受怕就为了你们那个什么鬼一秒。你看师娘,没有了孩子,还被老家赶出门,连想教书也不行。在被你们在那一秒看见的女学生来说,那一秒是无尽的折磨。”

师娘的叔叔来看她,为了让叔叔放心:“叔叔,我的宅子蛮大的,住得蛮好的。”她叔叔不留情面的回答:“大?你小时候躲在院子里,佣人找你半天都找不到。你现在住的地方,我一眼就看到头了。”

空军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交接”,每一次起飞,执行任务的飞行员都会写遗书,填好抚恤金发放地址。如果遇难了,就把老婆孩子托付给自己的下属或者学弟。

天心饰演的小周就是一个被交接的太太。她第一次看剧本“交接”的小邵不愿意,天心在发布会抱怨不愿意就拉倒。后来对戏的时候,才发现小邵的不愿意不是不愿意交接长官太太,而是不愿意他的长官死掉,小邵觉得受死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长官。

小邵牺牲了自己的爱情,照顾长官的遗孀。小周也投桃报李,把靳教官留给她的唯一遗物换小邵一个前途。

看到后面 我最喜欢的是小邵,他不如大队长、郭珍那种出众。但是他其实是最勇敢的。 墨婷说空军下了地就什么都不会,大队长和郭珍就属于这种,但是小邵“下了地”还能活得很好,这点就觉得他很有担当。他们刚撤退的时候,有个场景觉得他man爆了,小周被抓起来了 被卫兵盘问:“他连你读哪个中学都不知道。”小邵说:“她是我从学长那里交接过来的,没时间培养感情不可以啊,跟我太太道歉,给她敬礼。”

还有就是他初恋来找他,小周都忍不住了说:“我们带她一起走。”小邵说:“她不是我太太,带不走她。” “那你下去见见她” “我下去就上不来了” 其实内心非常挣扎,但又觉得欠学长一条命,要替学长照顾好太太和孩子。

《一把青》里面的少将简直是个宝藏男孩,金句频出:“受完训回来,等你把屁股坐圆了,那一切就顺畅了,之后都跟拉屎一样稀里哗啦的,从中校、上校,一路到少将,然后就卡住了,你也难受了,因为就跟我一样,生痔疮了,总司令,全tm陆军的。”

还有一个情节,少将说收到前线电报,要去小太太家(一般只有前线有人牺牲长官才会去),小太太哭得撕心裂肺,结果长官说不是啊,我是觉得你老公写的电报很感人,想当面跟你分享。小太太说你敢来我一枪崩了你。

男人过强则折,女人尤其坚韧。男人的挣扎与对抗,在坠机和赴死的几秒钟内全部结束,而女人与时代的周旋是一辈子:如何保全自己,如何拖儿带女活下去,如何不负丈夫的姓氏和一生军功。男人只用背负自己的赤子之心,剩下的一切女人承担。

1945年,朱青在废弃的女校舍里捡到曾在该处养伤的飞行员留下的纸条:“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度此生。”落款是他的飞机编号513。朱青独自转学到南京,把自己的猫起名513,做起了空军眷属的家教,就为了看一眼513。

朱真看似柔弱,却内心坚强。刚转学过来,学姐说她是野草野花,她面不改色:“转学来的那天,514(学姐男朋友的飞机),在机场摔草皮(技术不好,场面失控),真是败坏了野花野草。有人贴郭轸的大字报,她跑出去帮忙贴说如果全贴满了,他们就不会贴了,如果我们一直撕,他们还会偷着贴。

长期的战败,减员,带来的是军心的不稳和战略的失误,大队伤亡惨重,郭轸写下遗书,把女学生的照片挂在仪表盘上,在他坠机的那一刻,穿着洁白婚纱的女学生依然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等他回来。“传说在要触地之前,那最后一秒,你会看到你这一辈子,最忘不掉的画面。我那次飞去,也看到了你,站在那里等着我。”

朱青收到了郭轸给她的遗书:“朱青,队友皆殉职,我难逃一死。误你青春悔不当初,不愿委身小顾,请将我抛脑后,快意余生,勿祭,九泉下见你孤单,我必痛入骨髓,魂飞魄散。”

当她听到噩耗,朱青不像其他小太太那样跑到大队长家里砸大队长:“为什么带上去不带回来?”,质问师娘:“为什么死的是我老公不是你老公?”我军一路捷报,国民党一路往南撤退,而她孤身北上,去东北找郭轸。

飞机失事点成了人民泄愤处,找到他的飞机残骸和遗物,连他的名牌都不能捡,只能说一句:“你的东西我不能捡,那么我就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他知道什么?他跌得粉身碎骨哪里还有知觉?他倒好,轰地一下便没了——我也死了,可是我却还有知觉呢。

朱青走投无路,只记得师娘他们,才有了要去的方向,没有眷属身份甚至不能在国民党撤退台湾的时候拿到一张船票,她靠睡来的船票到台湾。

想换一张去美国的护照,做了美国人的情妇。美国军官发现她和国民党空军的女眷都认识,逼迫她去打探情报。她不愿意这么做,还被抓了起来……

如果郭轸知道她的后半生,那肯定是痛入骨髓。

在天上的男人 借来了翅膀飞

凭着热血就视死如归

地上的女人们 迟早的未亡人

若偶尔想起没跟上人生那段青春

淡然一笑 不是不恨

早擦干泪痕藏好伤痕但求余生

现世安稳 无战止争

在空军中有一个“一秒”的传说,据说每个军人都会有看到那一秒的一瞬间,在这一秒里会看到一生中最在意的时刻。

那一秒,江伟成说他看过了,是站在废墟中的师娘。郭轸也见过了,是雪中穿着蓝色旗袍的朱青。女人们倾尽所有的一生,在男人们的脑海中,只融汇成了这一秒。

“那一秒值不值得?”

“值得。一辈子啊,凝结成一秒,怎么会不值得?”

微信公众号:方瑜小姐姐

 短评

几年不写影评了,但看它每一帧都有想写影评的冲动。它有许多缺陷,可瑕不掩瑜。这世上有两种好看的戏剧。戏做不够足,就要自然不紧绷,要无所谓,要正常,就酷。做足了,绷足张力,脱离庸碌的世俗,就像陈酿回味无穷。白先勇的故事属后者。而把白先勇短篇小说拍升华了的是这出戏

4分钟前
  • Piroue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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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孽子、2005年孤恋花、2015年一把青;白先勇的小说文本遇上导演曹瑞原的改编拍摄,分别描绘男同、女同、直人的三部血肉模糊的情爱史诗。我有时觉得喔,在我出生之前、告别之后,哪怕这个世界会有更多我看不到的好作品,都不用太难过。至少在我所在的岁月里,我并未与之错过。

7分钟前
  • 不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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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轸写给朱青的信上有一句是这样的:「九泉下见你孤单,我必痛入骨髓魂飞魄散。」我不知道 痛入骨髓的魂飞魄散是怎样的,但是我想 如果郭轸知道之后的朱青会过上那样不堪的人生,他应该会做逃兵带着朱青远走高飞,一辈子也不会去东北。这应该是今年看过最好的电视剧,没有之一。小时候第一次听到「眷村」,以为是哪个文人墨客太过眷恋那个地方 才起了这样的一个名字。长大了才知道,眷是眷属的眷。其实后来再想 并没有什么不对,眷恋与归属、即为眷属。整个观看的过程很安静,花一周的时间 每晚看几集,这两天杭州有夜雨 仿佛是窥探到剧情 也忍不住哭了。

10分钟前
  • 曼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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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爱郭軫啊?郭軫那样好,意气风发又带着一点流氓气质的浪漫,哪个小姑娘能招架得住?朱青,一出场和我想象中的朱青一点也不一样,但是愈来愈是书里的朱青了,还在南京时的倔强的但是又带着一点试探性的朱青,在台湾时的假洒脱,但一直重情重义。剧里谁不自私?郭軫说你们为什么都只想着自己?

14分钟前
  • 孟克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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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每个大陆人都能看看这部剧,因为我们这边拍出的抗战后的那几年战争历史,多是从国家大义出发,用成王败寇定论,用记录民族主义英雄的方式拍摄,好像不太在乎这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试图让人遗忘战争只是某种权力斗争的手段,却会让无数人家破人亡、痛不欲生。而《一把青》从个人命运视角出发,没有回避国民党部队的厌战情绪、“白色恐怖”给人民带来的迫害,而是不断反思,就凭这一点,这个片子就值得看,更何况它的剧情精彩、真实、无比动人。"Life goes on...and on..."人生总有遗憾,可活在时局动荡的战争年代的这群人,短暂的一生承受了太多次遗憾和伤痛,所以我看完它用了一卷纸巾,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反战争主义立场。

17分钟前
  • 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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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珍,你死了以后,她们都欺负朱青没有老公

19分钟前
  • cuic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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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滿滿的敬意與淚意看完了一把青!這真的是近年來最好也最值得一看的台劇!選角精準,演員出色,編劇對人性刻劃之深,讓人有點緩不過來,但有時沉重是必要的。可惜看過的人很少。國共內戰的背景是時代的悲劇,兩岸人民各有各的悲哀,忠誠與背叛有時只是立場不同。歷史殘酷,幸而還有刻骨銘心的愛。

21分钟前
  • 愛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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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什么台湾人,都是一群背井离乡的人

25分钟前
  • 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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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死了 可是我還有知覺啊” 台灣拍時代劇和大陸不同的就是那種人文氣息家國情懷可以句句斟酌的台詞舞台劇的感覺和每一個看似演技生疏卻貼近角色的演員 一部滿星的劇 只要聽到Op就有哽咽的感覺。

29分钟前
  • Selenoph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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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誤我我誤卿

32分钟前
  • 寶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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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长自杀后,墨婷在国文课上读《祭十二郎文》,我跟着墨婷一起掉眼泪。恋人死别,朋友生离,十一大队解散,郭轸坠落东北,小朱青沦落风尘,大队娘寄人篱下,小周看似圆满,相互出卖,抱头忏悔,乱世女性生存之艰,一把青春,一把眼泪。墨婷说,人生总会有遗憾,Life goes on and on,但愿乐观。

33分钟前
  • 秋天的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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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31集,看完整个人从身到心全被掏空的感觉。可惜最多只能打五星。我妈说,如果没人拍这部剧,这些人可能永远都不会被人记得。

37分钟前
  • y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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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洛城还是闷热,今天却阴雨。嗅着湿气,窝在椅子上看一把青。突然想家,想南京。梧桐落进雨水里,青青黄黄的湿了一片。我们不过时间的遗老,走得再远又如何。

39分钟前
  • 随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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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伪端庄,小朱青硬腼腆,小周假泼辣,郭轸的卷翘舌黏黏糊糊,大队长干巴巴瞪眼睛——一群隔岸已久的岛民去演故土情深,人间别久不成悲,隔雾看花而已。长吁短叹的谶言和判辞实在泛滥,生怕观众不知道你了悟了人生真谛,苍凉的家国故事一落千丈,跌入自怜自艾的囹圄中。

41分钟前
  • 觥船
  • 还行

一个台剧 看了两天,痛哭两天。在那个历史天空下 无路可走 可还是走下来了啊 日子不一定也变好 也不一定变坏 不是吗? 再听升哥的《滚滚辽河》“革命负我我负卿” 真揪心

45分钟前
  • 真北二环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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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根基实在是好,20集前南京和东北的部分跌跌撞撞完全没有说服力,好像编剧一直赶着在制造不合理的冲突,还憋出一水儿前言不搭后语的对白,朱青更是让人厌烦得不行。可是到了台湾,气一下子就顺了,一面是家国破碎再难回头,一面是人似浮萍面目全非,太动人了,感慨万千。论表演,处长最到位。

48分钟前
  • Raaacha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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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49分钟前
  • TOMO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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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家国山河英魂忠烈,死去的人一瞬就死了,剩下的活着的才最煎熬最寂寞……

52分钟前
  • 46亿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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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背景的影視劇太多,但都跳不出宏大敘事,家國情懷渲染的悲壯慘烈,但卻和普通人終隔一層,空洞疏遠。一把青恰恰從普世的價值觀出發,而非二元對立的意識形態,真實客觀地還原了那個時代個人命運的無可奈何之悲戚。別說格局小,試問普通人撐得起多大的格局?誰不想過好自己的人生,求得現世安穩?

55分钟前
  • 世外桃源美丽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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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戎马苦相依,把味人间情何物,青春作伴好还乡—— 一 把 青

56分钟前
  • 西单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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