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影评
1 ) 钟馗一直试图嫁妹
其实这片应该叫《钟馗嫁妹》。
秋芸学戏扮男,一开始是厌女/母,后来是借学戏去追求现实的“理想男性”,同时因为自己“男女不应”陷入三界游离境地。爱情破灭,被众孤立,红色黑色的颜料在无意间涂满全脸,尖叫。
“我想演(钟馗)了一辈子。”“妈妈想演个最好最好的男人(钟馗)。”这时,秋芸扮演理想男性(附带恋父情结)。
演钟馗其实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秋芸借三界游离的钟馗安放四处不应的自己。躲在钟馗身后很安全。
当“父亲”也破灭之后,秋芸直接面对钟馗。
钟馗:“男人演钟馗都嫌操劳,何况女人。”
秋芸:“我不操劳!我演得很痛快!”
秋芸:“我已经嫁给了舞台!”
钟馗:“我一直盼着你出嫁。”
何时秋芸不需要钟馗?何时钟妹不需要钟馗?
搞了半天,妹不肯嫁,钟馗嫁妹循环。
这部片子真的太厉害了,整个叙事逻辑是戏曲的,表演是戏剧的,场景是舞台的,却用纯熟的镜头语言串联起空间和时间的置换。在当时,这么拍可能就是顺理成章,可在现在看来,这就很先锋。
看了这部片,我一点都不惊讶黄蜀芹会有郑大圣这样的儿子,一家的能人。
豆评里都说这片是女版《霸王别姬》,我觉得这看法太表面。个人以为,和《人鬼情》对标的,应该是同时期的《罗丹的情人》。
最后跪求这片出修复版。老版不仅画质堪忧,一开杜比模式声音还各种风骚走位……这样一部片子值得好好的修复。
2 ) 做鬼容易,做女人难……
做女人真的很难。
有个性不行,明明是个女人,却非要扮演男人演着都嫌累的角色,这教人如何能不嫌弃?
有才华不行,一个假小子,抢尽诸位真姐妹的风采,也就难怪她们往人手上钉上一颗嫉恨的钉子;
有了爱情不行,君不知自古多情空余恨,既然爱了,就得担着闲言碎语以及人家不爱你或是脱不开身来爱你的风险;
有了事业不行,丈夫会吃味,男人会计较,没法子,谁教这世道便不容得风头盖过须眉的巾帼,老话叫“牡鸡司晨”。
那年秋芸还小,只是想学戏。养父说女戏子难为,她道,那好啊,我从此不演旦角只扮武生。
后来她长大了,情窦初开学艺初成。师傅爱上她女同行嫉妒她,硬生生地把她从舞台上的英俊武生逼成丑陋的钟馗。
做鬼还分甚男女?
秋芸把钟馗的脸谱图案挂在门上,她坦言,她想这个角色想了一辈子。
她对养父说,她同丈夫和孩子的生活过得好了,好的不能再好——个中滋味,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钟馗嫁走的不是自己的妹妹,嫁走的就是秋芸自己。
她把身为女人的魂魄,永远地嫁给了艺术舞台……她不负钟馗,钟馗亦无负于她。
秋芸说:“我不后悔。”
我也相信,她不后悔。
PS:
有时候想想,诸位看官又哪位不是生活中的秋芸?至少,也都感受过秋芸的难为。
在众人眼中,有个性不行,有才华不行,有追求不行……一个什么都行的人——换句话说,一个任何人都接受的没有棱角的人,其实本质又该如何呢?
模糊的,其实根本不是人与鬼、男与女的界限而已。
3 ) 中国的女性电影,它如果不是最好的,也一定是最动情的
北京大学的电影学者戴锦华说,“中国若有女性电影的话,就是黄蜀芹导演的《人·鬼·情》。”
《人·鬼·情》是一部拍摄于1986年的国产老片,讲述了一位著名戏曲女伶秋芸的成长经历。片中主人公秋芸的故事以我国著名河北梆子、京剧表演艺术家裴艳玲为创作原型,并由裴艳玲特别出演片中的"钟馗"。
作为一部人物传记片,《人·鬼·情》讲述了秋芸的学艺经历和女扮男装的粉墨春秋,故事非常平淡,结合传统戏曲的表现方式也显得似乎老气横秋。然而,在笔者看来,80年代的许多老片,其影像语言和表达方式,要远比当下的许多影片,甚至比之后的第五代导演的作品显得现代。
《人·鬼·情》的导演,是我国第四代导演中的重要人物黄蜀芹。提起这个名字和这部电影,现在的观众未必熟悉,但黄蜀芹导演还有一部重要的代表作,就是电视剧《围城》。说起中国第四代导演,真可谓是一把辛酸泪,说他们是中国最委屈的一代导演,毫不为过。
所谓第四代导演,是指在60年代已经接受了专业的电影教育,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直到80年代初才有机会独立执导电影的一代电影导演,包括导演了《城南旧事》的吴贻弓、导演了《百鸟朝凤》的吴天明、导演了《本命年》的谢飞等等。他们本来是新中国第一批接受过专业教育的电影人,英姿勃发,称得上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但是,当他们真正能够拍电影的时候,已经人到中年。而且,作为高考恢复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的第五代导演(即陈凯歌、张艺谋一代),也在80年代初完成了他们的大学教育,并几乎在同时以先锋与革命的姿态推翻了前辈们的创作理念。第五代的影像风格太过犀利与引人注目,相比之下,第四代仿佛还没有找回遗失的青春,就老了。中国电影发展史上几乎没有为第四代导演留下一个专属于他们的时代,但他们依然用他们的教育教学工作和一生不辍的创作事业为中国电影的发展贡献着绝对不可或缺的力量。此外,在环境的冲击下,有些第四代导演转向了电视剧的创作,《围城》和由郭宝昌编导的著名电视剧《大宅门》都是这其中最光辉的代表。
说回电影。第四代导演虽然生不逢时,但是他们的创作能力绝对不输给他们的任何一代同行。而且,作为最早接受和实践西方现代电影创作观念的一代中国电影人,他们的影像语言表现出了令人难忘的现代性。而相比钟情于抽象的哲学思考和历史寓言的第五代,第四代的创作显得更加细腻与沉稳。也许是因为对疯狂的年代有着切肤的记忆,也或许是内心深处的恐惧并未完全消除,他们更愿意将关注的视角转向人物的内心,探寻波诡云谲的时代背景中,作为个体的人物心灵深处的感受与创伤。与此前专注于戏剧化叙事的第三代和此后奔放外向的第五代相比,第四代平静地关注人物内心的人文关怀,为中国电影史留下了一抹细腻而忧伤的别样风情。
《人·鬼·情》正是这样体现人文关怀的影片的杰出代表。同样作为表现戏曲演员的性别困境的影片,《人·鬼·情》与后来的《霸王别姬》风格迥异。虽然《霸王别姬》几乎已经被观众推崇为陈凯歌最经典的作品,但其实,对于在第五代导演中最具备哲学思考的典型代表的陈凯歌来说,伟大的作品另有不少,《霸王别姬》已经意味着他向市场化转型的脚步。《霸王别姬》极力铺陈程蝶衣的美,和他不疯魔不成活的悲剧性,其中强大的戏剧张力完全来自于程蝶衣与外界的剧烈冲突,尤其是对于特殊时期的那段表现,将这种冲突强化至最高点。当然,我们不否认《霸王别姬》探讨了人性的弱点和卑劣,并非一部流俗的商业片。但是片中一切对美的铺张和对戏剧冲突的追求,都意味着这部电影是外向的,通过给予观众的视觉和情感以强烈的刺激而吸引关注。
而《人·鬼·情》是内向的。它对于戏曲的表现,不是从传统艺术中汲取吸引眼球的"美",而是它粗鄙但真实的原始样态,和它的"丑"。作为影片贯穿线索的京剧《钟馗嫁妹》,其中的钟馗一角,几乎是中国戏曲中一个"丑"的代表。女主人公扮演并热爱着这个角色,但从钟馗的扮相中,电影的观众几乎完全感受不到传统戏曲的美感。导演和女主人公选择了这个角色,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内心,导演拍这部电影,也将视角对准了人物的内心。影片用极具创造性的方式,利用戏曲元素,构建了女主人公的内心空间。每当她遭遇艰难困苦,孤立无援时,钟馗就会出现,那是一个天地浑然一体、境界幽深浩渺的空灵的写意世界,作为她内心情绪的外化,或作为对她的拯救。主人公期待有一个像钟馗一样理想的男性来关爱、拯救他,但没有,她只能自己扮演这个角色。但她扮演的钟馗,永远无法与她同时在场,因此也永远无法将她从现实的泥潭中拯救出来。影片表现了对于人情世态的深切悲哀和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更表现出了同为女性的导演,对于主人公的切身同情和爱怜。在平淡的叙事中,偏偏隐含着催人泪下的情感表达;没有什么深刻而艰涩的哲学式的抽象思考,只是温柔而细腻地关切人物内心的感受。这就是第四代电影的特点。
而如果说除了《人·鬼·情》之外,中国还有什么优秀的女性主义影片的话,笔者私下以为,《七月与安生》是近年出现的较好的一部,希望有机会的话,可以再聊聊这部片子~
4 ) 《人.鬼.情》裡的「虛」與「實」— 藝術對現實人生的救贖
《人.鬼.情》(1987) 的內容是一個女演員和她所扮演的鬼神鐘馗之間的生 命對照。片名所指的「人」是女主角秋芸──一個一生帶有悲劇色彩的京劇演 員;「鬼」即指《鍾馗嫁妹》裡那個立誓斬盡天下鬼魅、為妹妹找個好歸宿的護 法神靈鍾馗;而「情」最終指向的是救贖─鍾馗是秋芸精神上的庇護者,當最後 電影揭示秋芸已成為了鍾馗時,這象徵著藝術對秋芸的現實人生的救贖完成。
秋芸和鍾馗一人一鬼、一實一虛,導演黃蜀芹為要將兩邊的世界有機地融 合在一起,於是便在電影裡頭營造了一個充滿詩意和象徵意義的意境,令電影拍 來虛實相生、詩意盎然而最終達至震撼人心的果效。以下本文將分析電影中如何 以中國古典美學的虛與實來呈現女主角秋芸的內心世界和現實困境的交纏。
重在一個「境」字
「相形取意然後情生,然後悠然意遠。」林年同在《中國電影美學》裡所 提的詩意是指在電影裡經營一個充滿餘韻而雋永的意境。黃蜀芹為鍾馗打造的正 是一個高度意象化的空間,它的難度在於鍾馗的世界在電影裡頭既是京劇的傳統 戲劇時空,但同時亦是秋芸的心理空間,為要表現這個疑幻似真、無以名狀的世 界,黃蜀芹這樣處理:
其中,對於鍾馗世界該如何表現,鄭長符(注:黃蜀芹的先生)——該片的美 術師和我做了各種討論,最終還是摒棄了傳統的山坡、星月或是亭閣樓宇的 景片,而是在攝影棚內鋪滿黑絲絨,其它的景片、道具一切皆無,讓紅衣花 臉的鍾馗在其中載歌載舞,關照著人間生命。
這樣混沌一片、無光無聲的漆黑世界正正是高度意象化了的內心世界,這片 深黑一方面既深化了鍾馗的神秘感,但同時亦令觀眾產生熟悉感——他活生生的就似是每人內心的那隻「鬼」,那深黑裡的一抹嫣紅每一步每一唱也能牽動人心。 鍾馗世界的造境設計為這套電影定下了一個非常切合的基調,所以當把鍾馗世界 和秋芸一生的戲劇時空剪接在一起時非但不突兀,反而令敘事變得更有效,亦令 電影呈現出一個更高的真實。
守護秋芸 「引虛為實」
秋芸一生的困境源自於她的身份——一個女人,母親的女兒。在傳統中國和 父權的社會下,女性最好的命運就是找到一個好歸宿。在故事的開初,秋芸擁有 一個看似美滿的家庭和一個照顧她的玩伴二蛙哥。秋芸第一次看見鍾馗是在孩童 時期看到台上的父親在演鍾馗而母親在演妹妹,初時秋芸還有點害怕那名為鬼神、 面目醜陋的鍾馗。但當得知鍾馗是來為妹妹(母親)出嫁時,導演將鏡頭漸漸向秋 芸推進以顯示鍾馗作為守護神的形象在她幼少的心靈裡開始萌芽。
於是在秋芸往後的成長歲月裡,每當悲劇發生在她身上時,鍾馗便會以守護 神的姿態出現在那片漆黑的世界之中,演著《鍾馗送妹》的戲碼。電影在這裡展 現了何謂「引虛為實」——將原本不可見之情化為可見之景。來自黑色世界的 鍾馗第一次在戲裡出現 (不計片頭) 是秋芸在草堆裡目睹母親與「後腦勺」苟合、 後來母親在演出時私奔令到秋芸被一眾男孩欺負和被二蛙哥背叛時。當秋芸被一 眾男孩圍著看熱鬧、又被二蛙哥壓在地上哭時,電影裡頭霎間烏雲來襲,一束火 光突然顯現。然後一個特寫鏡頭看見鍾馗在噴出火光,響起背景激仰的京劇音樂, 接續在全景鏡頭裡鍾馗舞劍而出,群鬼喧嘩四起,鍾馗以威武之姿斬妖除魔然後 為妹妹出嫁之路起程。本來的不可見之情是秋芸被斯壓的冤屈和然後所產生的、 希望自己能逃離身為女人這個命運的渴望,而在戲裡這些情則被影象化為鍾馗斬 鬼,令秋芸獲得精神上的拯救。那些圍攻秋芸的男孩背後那真正令人可怕的東 西——父權的霸道所帶來的盲目則被影像化為群鬼,觀眾和秋芸一樣都藉著看見 鍾馗驅鬼而獲得安慰和快意。所以往後每當鍾馗出現時,都是導演以「引虛為實」的手法呈現本是虛無的 鍾馗世界如何對秋芸的現實世界產生救贖,而隨著秋芸所面對的困境愈來愈大, 鍾馗救贖的層次也遂步加深。如秋雲要離開父親都城裡練功時那份無奈和不捨便藉由在近鏡中的鍾馗唱出來和以充滿不捨的眼神道出來;又張老師因秋芸的緣故 要回鄉後,秋芸在舞台上被陷害,那徹底的絕望和不忿藉由鍾馗慢慢接近鏡頭到 最後一個大特寫出他那充滿憐憫的神情而得以被渲染。
道別鍾馗 「化實為虛」
文革過去後,秋芸長成了成熟的少婦、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她依然未找到 一個好歸屬。她丈夫未曾在影片中露過面,從別人口中所聽到的都說他是個賭徒、 不是個好丈夫,他由始至終的缺席更加有力地証實了他並不是秋芸的歸宿,反而 是她的束縛——婚姻的束縛。這回鍾馗未有再出現,反而因為文革過去了而秋芸 終於可再演戲時,她決定由自己演出這個她心目中最好的男人,實現她這個埋藏 在心裡已久的願望。舞台燈光亮起,觀眾第一次著實看到秋芸站在現代舞台上扮 演著鍾馗。她所扮演的鍾馗在舞台上配合著輕快的音樂耍扇,高超的技藝引來滿 堂喝彩。電影到這裡觀眾理應覺得滿足,因為看著秋芸終於成了「角」、也滿足 了她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願。然而,在看著她演出和歡呼聲雷動之時,竟讓人產生 了一股莫名的悲涼和憐憫之情。尤其當演出過後,秋芸回到後台卸下妝容、在鏡 前吃兩口飯時,這莫不讓人聯想到她一路以來的艱辛和追求,是否有用也是否值 得?這裡是第一層的「化實為虛」,導演除了藉畫面展現了事態發展,也想藉由 畫面讓觀眾感受她的言外之意。
秋芸的鍾馗大受好評,連外國媒體也爭相追捧,這回秋芸真正成為了父親口 中所說的名角。她衣錦還鄉但依然沒因此而受鄉親父老歡待。在一場宴會後,秋 芸和父親二人在半醉狀態下說出心底話,秋芸說鍾馗做了一件好事,就是媒婆的 事,這句的言外之意(在結尾時也會揭曉)就是讓秋芸愛上了藝術、並嫁給了舞台。 接著秋芸的接生婆出現,接生婆象徵著最初,她的出現令到電影的時空可以慢慢 地從戲劇時空轉移到(鏡頭的推移)秋芸的內心世界,亦即鍾馗的世界。鍾馗重新 出現,但亦是最後一次的出現,他倆有了第一次的對話:
(中,跟拉) 鍾馗漸漸走近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離不開我,我 也離不開你......」
(中近) 他倆靠得很近,相互注視著。
鍾馗:「......不過你是一個女人,勞累了吧?」
秋芸笑笑,低頭不語。
「不要瞞我!」鍾馗體貼地道,「我是個鬼,一個醜陋的鬼。男人家扮演我 都嫌其操勞,你一個女人扮演我,難為你了——」 他注視了她一會兒,走開了。
......
(大全)黑乎乎的天地里,只秋芸一個小小的白角身影。
......
這時,鍾馗的頭像映現在空中,他的大臉譜充滿整個背景。
......
空中傳來鍾馗的聲音:「告辭了——」
鍾馗最後漸漸消失在漆黑之中,這象徵著藝術對秋芸救贖的完全,而事已 至此,秋芸和鍾馗已是密不可分的個體。這場人鬼對話是「化實為虛」的提升, 而最終令到整部電影達至虛實相生、言不盡而意無盡的境界。鍾馗對秋芸的拯救、 即藝術對秋芸的救贖是既喜且悲、是成全也是無奈的。喜的是藝術的救贖是完全 的、不離不棄的,在秋芸的世界裡,鍾馗是她唯一的知己;而悲的亦正是秋芸作 為女人、即使成功了,要在現實找一個理想的歸屬仍是不可能的,所以秋芸只可 仰賴鍾馗、而最終靠自己成為了鍾馗才可獲得救贖。最終的鏡頭:秋芸獨自俳佪 在偌大的舞台上便把這種悲涼意味深長的展現出來。
總結
《人.鬼.情》是一部有極高藝術成就的片,電影裡的每一個處理都是戚戚 相關,而且能被有機地融合在一起,其中導演在「虛」、「實」上的匠心獨運更令 電影達到寫意的境界。可見之境不一定就是真實的全部,在那可見之境背後那不 可見之情才是電影最值得拍出來的東西。有說,電影是靠餘韻取勝,而這便是電 影作為藝術的價所在。
5 ) 有些不清楚
八十年代的电影,已经从文革电影概念化、脸谱化的风格中觉醒解放,呈现出真实生动的生活映像。
作为第四代导演黄蜀芹的代表作品,《人鬼情》在人物形象塑造上比较鲜活,在二三十年之后的今天来看,也有些惊讶。秋云的形象共有四个年龄阶段,童年,少年,青年和中年,其中青年时期在城里学习(表演者叫龚琳)在场院里练功的场景中,秋云走到张老师身后扳起腿作吉他边弹边唱。那种活泼顽皮,令人难忘。
除此之外,导演的镜头表现也很好,其中有戏班在雾气弥漫晨光熹微的林间出发赶路程,有秋云初次上台饰演赵子龙的翻身动作,还有不断插叙的钟馗歌舞,或是诗意浓厚,或是令人屏息,或是以其节奏韵律引人入胜,都是电影语言的精致修辞。
但是在看完电影之后,我还是不免产生两点疑问,并且不能自解,不知是不是自己理解上的肤浅。
首先是秋云和钟馗的关系。作为戏曲演员的女儿,秋云天然的对戏曲人物形象比较熟悉,所谓耳濡目染。可是为什么在众多的戏剧角色之中,独独把钟馗与自己的精神内在联系一起呢?在电影开始的段落里,导演为我们展示了钟馗在民间社会受到的热烈欢迎,他的父亲作为钟馗角色的扮演者,享受了来自百姓的欢迎、尊重,在年节仪式上,父亲代表钟馗点燃了纸扎的祭祀品,开启了平安如意、风调雨顺的新年祈望。这就是钟馗的价值地位,这就是父亲的荣耀高大。往后看,秋云的人生经历过顽皮孩童的无端谩骂,经历过多事成人的横加指责,还有初恋情人的回避退步,戏班同台的阴谋暗算,以及最后苦涩婚姻的纠缠挣扎,总结起来看,多是心灵受到的创伤痕迹,是人生的不如意,而在脆弱的时候念念不忘的是钟馗,说明她至少是希望获得保护和支持的力量。她或许在想,如果她的生命中有一个强大的男人,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可以把他们打跑,在自己最需要解决感情孤寂的时候,给自己成全一门好亲事,哪怕这个情人就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应该有多种角色,可以是父亲,可以是兄长,可以是情人。但尽管钟馗的形象和秋云自己的渴望是如此的契合,但我仍然有一丝的疑虑,那就是钟馗与她可怕记忆的关联。秋云的母亲与戏班里别的男人相好,最后竟然发展到把自己的丈夫独独抛弃在了舞台上,用一种极其有力度的手段使他的丈夫在公众面前失去颜面;从美满和谐的家庭到破碎分离的不堪,以及丑闻招致的社会流言的攻击,秋云应该对这段历史和回忆怨恨,钟馗的形象不该是希望美好的象征。如果仍然是,钟馗的意味会有更多的内涵,秋云的内心世界也不再简单纯粹,而是更加复杂和真实了。
关于戏和人的关系,成功的电影有《霸王别姬》,程蝶衣的特点就是人戏不分,进入化境。而这个形象之所以是成功可信的,除了表演之外,剧情上也有不可取代的作用。剧情作为典型环境造就了这个典型人物。剧情首先意识到自己是在探讨这样一种把理想主义作为真实生命的终极精神,然后为了表现这样的线索,设计了正面的、反面的线索辅助表达,因而张力十足,矛盾丛生,在内部各种冲突中验证了艺术的真实。《人鬼情》如作者所言,创作之前并不甚明了自己想要什么。这样的创作当然有可能产生佳作,但这部故事片可能是个例外。整体上看,导演仍然是意念和形象分离,或者说若即若离,既像是个人经验的记录作品,又要不满足于简单描摹的深入探究,但是又不能自我相信,表达出完整大胆的感受和见解,使得这部电影不能成为女性意识的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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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的困惑
《霸王别姬》里面,程蝶衣小的时候被养成了一个假闺女,进入戏班之后,性别觉醒,认定自己属于雄性一脉;接着在入戏的时候又被强迫颠覆,从此和戏中的角色融合不分,肉体和精神活在了两种性别的世界中。戏曲角色搭建了沟通童年体验的桥梁,也铺就了强化性别判断的假定情景,过去和现在,他变成了她。
《人鬼情》里面,导演对于表演之中人的潜意识发觉没有达到如此发扬扩大的程度,仅仅点到为止,少年秋云被人从厕所里揪出来的仅仅当做一般的情节予以处理,其实显然能够达到幽微的心理作用效果,值得更进一步的发挥。
6 ) 女性主义么?没觉得
秋芸化装成钟馗的扮相坐在镜子前,而镜子里坐着她自己。她是谁?秋芸还是钟馗?
秋芸是一个戏剧演员,钟馗是戏剧中的鬼,而且是专捉鬼的鬼。一实一虚,现实与虚无连接形成一条无形的路,从现实情境走向心路历程。钟馗一向捉鬼,虽生得丑陋,却也是不折不扣的守护神,村民会向他祈愿,保一年安生。守护神,至少秋芸是这样认为的。妈妈跑了,村子里沸沸扬扬,乡野小孩口无遮拦,就算青梅竹马也恶意相待,糟糕透了。然后天光一灭,钟馗喷着火来了,舞剑而出,喧哗四起,好一通捉鬼。红衣花脸,置身于无光无声、混沌一片之中,一步一唱,无不牵动人心。这鬼有几分熟悉,像人心中的小鬼。
秋芸身为女娃儿,生于戏班子之中,打小在咿咿呀呀的京腔氤氲之中长大,本就预示了她要走上戏子这条路。只是戏子的身份本就处于下三流之中,而作为一个女戏子则更甚。因此她选择了演男角儿,但她想不到旁人心中的恶实在与她扮男扮女没什么关系,是嫉妒,而嫉妒是不分什么对象的。似乎欺辱与刁难于她如影随形,长这么大仍无法消弭,每每无助之时,钟馗便出现了,救赎一颗满目疮痍的心。秋芸扮武生被扎钉子,当她夜深一人在化妆室满脸乌黑声嘶力竭之时,钟馗就在门外,唱腔凄婉,踌躇不前。巨大的黑影映在秋云身后,快要将秋芸吞噬了。人与鬼似乎情意相通,互诉衷肠。京剧时空与秋芸时空剪接在一起,使秋芸无法表达的情借住钟馗之神态、动作、唱词演绎,呼之欲出。内心与现实交缠,虚实相生,意境幽美又高度意象化。
钟馗对于秋芸来说是一种自我救赎,秋芸在现实世界一直无法找到可靠的依傍,于是靠着钟馗的支撑,她努力一步步靠近舞台,靠近艺术,并最终嫁给了艺术。她站在舞台中央,她成了名角儿。她的内心已足够强大,她扮成钟馗,甚至成了钟馗。这时候钟馗“告辞了”,钟馗与秋芸融为一体,秋芸完成了自我救赎。
同样对秋芸的成长起到至为关键的作用的人就是秋父。秋父算是秋芸最早的启蒙者,他在秋芸心中种下了钟馗,并用尽力气让她走的更远,同时也离自己越来越远。身为父亲,他并不愿让女儿走上这条路,因为他深知人情冷暖,凄凉不易,人们可以为你喝彩叫好,同样可以抛石子到你身上,女戏子却更特殊。但是子女就是这样,不是不信,只是偏要。秋父戴草帽担担子立在雨中,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他妥协了。他狠狠地训练女儿,不狠她以后怎么生存;他带她去挨个找戏班子,她从草根变成被人赏识的苗子。最后,她被带走了,多年的寸步不离之后她被带走了。他待在角落,喂了一只流浪狗,离开时将它带回了家。当她被人言包围尝到苦头,灰溜溜地逃回去,他打也要把她打回去。“你成了角儿,往台上那么一站,啥屁事儿都没了。”他向往舞台,知道在舞台上的幸福,他不能允许女儿为了无关紧要之事放弃那种幸福,他又一次将她推向舞台。
若干年后,他已风烛残年,瘦骨嶙峋,躯干伛偻,但华发抖擞,精神矍铄。女儿回乡,他下血本摆个八桌宴席,没什么好保留的,一辈子只有一回而已。他活了一辈子,没奢侈过,就这一次就够了;他没剩下什么,一个女儿就够了。不是亲生父亲又如何,从来都是他们相伴彼此,从来都是他送她离开,从来都是他隐忍自己造就女儿。也许他不知道,恰恰是他把女儿嫁给了舞台,嫁给了艺术。如果说钟馗是为了烘托气氛、补充情节、言角色所不能言,那么秋父就是真正缔造女儿的人。女儿和父亲的人生境遇何其相像,他们有的都只是舞台和彼此。如果真的能够有一次,他扮钟馗,她扮钟妹,同台唱一出《钟馗嫁妹》,便真的圆满了。
所以,人鬼情三字,人指秋芸与父亲,鬼指钟馗,情指移情于京剧。钟馗嫁妹只是一种象征,象征父女二人所走之路的艰难,以及秋芸苦苦挣扎救赎自己的过程。钟馗是秋芸内心的映射,挣扎作斗争的是自己,别人能够推一把,但不能时刻庇佑。
秋云一生都在追求一个钟馗一样的男人,有力量、可靠,拯救那个承受人世间种种不堪的自己。然而她只能做自己的救世英雄。30年前的电影,超牛的。
中国女性电影的代表作,秋芸这个角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程蝶衣,同样是戏台上的角儿,又都有对性别上的困惑。片中穿插了好几段钟馗打鬼和嫁妹,很好地将女主角的内心世界展现了出来,对镜子的几次运用也很妙,是人是鬼虚实难辨。两段草垛子旁的戏是命运的一种重合,慌张的主观镜头绝佳。
非常惊艳的女性电影,该分析的戴老师分析得透透的了,女性困境每一天如影随形。我自己很直接的观感是:成为女性就是缺失,一个女人永远在缺失些什么她好像本来应该有的东西,当然,这种缺失的定义包括了很多弥漫的社会规训,但这种缺失感是切肤的。如果要抗衡,就必须把自己甩入一个失真的语境里去表达:要么融合入男性权力机构里,为自身带上很多男性特质从而失真;另一种方法基本就是搞创作吧,间接表达,甚至永远驻扎在一个虚无缥缈的virtual world,就是片尾的那个舞台。同时也想到近年来出现的一些女性创作女性视角的影片,都还是很fragmented,没有这一部这么comprehensive讨论问题的了。PS. 没有男性就没有缺失感的意思
生为女人……
戴锦华:“秋芸是一个多重意义上的女性的成功者与失败者。她在表达的同时沉默。她扮演男人,以此表达自己,并借此获得了成功。然而,在她扮演男人的同时,她便以一个男性形象的在场造成了她作为女性角色的缺席。她作为一个女人而表达,却以女性话语主体的缺席为代价。”
女版《霸王别姬》。全片以钟馗嫁妹作串场蒙太奇,令人惊艳。但叙事太过平铺直叙、人物情感刻画不深。3星半。PS:戴锦华说它是迄今为止中国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女性电影”。这种说法未免太牵强了。戴老师咱能不能有空多看点电影?别再把文学、社会学评论拿来充当电影评论,更别再瞎贴标签乱戴帽子了?
中国唯一的女性电影,果然名不虚传。男有程蝶衣,女有秋芸,人戏合一,中国的性别易装最早起源的确是在戏剧。越来越喜欢第四代导演的作品,看看现在商业的第五代和不知所云的第六代,第四代实在要好太多。
镜像场景的自我指涉主题,中国唯一的女性电影。本片与「霸王别姬」有着一体两面的微妙呼应:如果说程蝶衣断指(阉割)后拒绝男性性别认同,并终以「虞姬」成为艺术的化身;秋云则由于幼时对爱情幻灭而拒绝女性认同,并自觉选择男性角色(钟馗),但终束缚于女性身份中渴望却得不到爱情/男性的拯救。
电影根据戏曲家裴艳玲的真实故事改编
别忘了是先有人鬼情,才有霸王别姬的。一个是扮钟馗的裴艳玲,一个是扮旦角的张国荣,最后一个在肉体上自刎了,一个在精神上自焚了。讲尽了了女人的悲哀属性
"中国唯一的女性电影"。1.以后台多重镜像,人鬼对视与互换起首,戏中戏作承转与互文,舞台人鬼对话结尾。2.女演男而获得话语权,达成自我拯救,却仍是在场的缺席者。3.男性作为缺席的在场者:"后脑勺"生父与夫君。4.扎钉子惩罚,化妆室里的嘶喊与晃烁之光,红与黑的油彩由截然两分,终至融为一片黑。(9.0/10)
据戴爷说是她唯一一部哭成狗的电影。抛开从中爬梳关于性别的隐喻辞典,我特殊地为秋父感动,那并非生父的父亲,却依稀是这孱弱的男权社会中唯一一个正面形象,尽管不完美,但我的所有泪都是为他流,此外就是为秋芸在女厕所被指认为男人而被责骂那一段,这不仍是当下某少数群体时时伴随的阴影的性转版吗。
现实、传统、批判、个性、人道
讲寓言的秘诀是只着重讲一个寓言,但这个电影讲了好几个,很不幸这些寓言都面目模糊,而且互相排斥对方。钟馗嫁妹是女性受支配的寓言,女主饰演钟馗是反转其地位的寓言,但她却说“钟馗是个好男人”重新承认了男性支配地位。然后这些寓言被统和成宿命论,男女都受其支配,前面的寓言全被消解了。
草堆后脑勺,幻灭独木桥,油条流浪狗,落地一碗枣;桌上藏钉,杂志勒索,自助餐上吃不到烙饼,倾家荡产八围酒席,钟馗嫁妹嫁出现代舞;既然不存在完美的男人,就嫁给舞台,让自己成为完美的男人;几年后,陈凯歌拍了一部性转版的《人鬼情》,叫《霸王别姬》。PS:李保田演技爆棚
男蝶衣,女秋芸,“中国唯一的女性电影”。一条线索(实)是秋芸一生的坎坷遭遇,是叙述性、情节性的;另一条线索(虚)是钟馗打鬼嫁妹等,是秋芸想象的、描绘性的;八场后台戏(半实半虚)完成虚实过渡与融合。片头秋芸扮钟馗照镜人鬼对视,片尾大全脸谱与秋芸叠在一起人鬼对话,首尾呼应结构浑圆。
真牛,这性别认同跟《霸王别姬》倒是一种呼应。各种以戏剧片段的转场,人与鬼的指涉,以及片中透露出的哀怨与无奈。文革之后的故事略弱一些。但是徐守莉真不错
当她习惯对所有失望,她终于认识到唯有泯灭性别无关流言的舞台才是最终归宿。
8/10。秋云就是那个傻子,冲破了围困她的现实牢笼,文革后的丈夫在外打牌始终没出现在镜头里,生父不敢正脸见她只留下一个后脑勺的符号,父亲在酒席散后满屋子蜡烛的黑暗中捉不着鬼,男性没有力量拯救秋云,正如债主拿来讲她幸福婚姻的杂志,正如手掌扎了钉子后那个油彩的笑脸,她不看清人世间的真实面孔,更不晓得自己遭伤害的理由,她与童伴玩耍就任性地不愿当任何人的新娘,以至包括青梅竹马在内的男孩子都加入对立的阵营群攻她,注定一生极力挣脱女性命运,男装进女厕所被逮是秋云第一次在群嘲中被人解围,然而独自画上女装赢得张老师青睐的女性心理又一次被男性的逃避所抹杀,片中乌云密布向她压来,舞台上众多鬼纠缠的秋云只有无助的哭泣。忍受爱慕者的褪色和世俗流言的纠缠,结尾秋云和钟馗的对话揭露了真实心声:人心诡诈胜过阴间可以直面的鬼。
一碰文革就失语。今天看来这片儿充满情欲张力,小孩子之间即已如此,再着就是秋芸与父亲之间。镜子用得出神入化(尤其片头,无怪戴爷狂赞之)。[霸王别姬]根本就是个倒转的[人鬼情]嘛……只是凯爷知道怎么拍成大片儿。最妙的是京剧[钟馗嫁妹]剪进去的那些段落产生的蒙太奇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