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严重剧透 对于大多数第一次接触杨德昌的人来说,他的电影总让人觉得不易接近,这不是因为他盛气凌人,而是因为他闷骚,这主要和他反电影的创作风格有关。他不喜欢像传统电影那样把人物之类的信息都直接交代清楚,而是一上来就讲发生在这些人物身上的故事,一般情况下我们看的电影,人物交代的都十分清楚,无论好人坏人,我们都能对其有一定的了解,这样再看故事的时候代入感就比较强,而杨德昌的电影则不一样,看他的电影就像是突然闯进了一群陌生人的生活里一样,我们之前对这些人没有任何了解,仿佛电影开始之前他们的故事就已经发生很久了,而我们的电影是在故事的中段才开始的,这好比一部20集的电视剧,我们是从第11集开始看的,之前的10集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杨德昌的电影就像是从11集开始拍的,所以他的人物一登场就让人感觉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至于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故事,杨德昌不会直接交代,而是在之后的故事里通过“雷雨式”的回溯以及这些人物的言行流露出的关于过去的蛛丝马迹让观众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联系,这对创作者的功力是很大的考验。
比如《一一》开场的婚礼戏,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来到了这里,行为怪怪的,别人问她来干什么,结果这女的张口就是大骂,观众还不知道哪关逢集的时候,一个女孩儿(简婷婷)看到了这个女的,立马亲切的叫到:云云阿姨。
云云阿姨?哦,原来她们之前就认识,这时候人物关系略微明朗了一些,但下面的戏让人更摸不着头脑了,如果是第一次看估计是一头雾水,但如果你不是第一次看,那你可能就要高呼神来之笔了。 云云阿姨拉着简婷婷外婆的手,跪了下来,哭道:伯母,伯母我对不起您,本来今天应该是我来叫您第一声妈的。这时有的观众明白了,有的却更糊涂了,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应该是我来叫您第一声妈的”
有的观众看的电影或者小说比较多,能推测出,这应该是新郎官的老相好,结果现在为他人作嫁衣裳,来诉苦来了。但问题来了,他们之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发生了怎样的波折和故事?我们不知道,杨德昌没有交代,叙事留下的空白非但没有让故事变得不完整,反而让人觉得这个故事更加丰富,因为它让观众感受到了很多自己看不到但又确确实实存在的东西,这样的留白也让人物变得更加真实,更加生活,因为我们平时在生活中就不可能了解一个人的全部,但却能感受到每个人身上都发生过无数故事,足以写就一本长篇小说。杨德昌的电影几乎都是这样,电影开始之前,这些人就已经认识了,而且之间发生过很多分分合合的故事,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但我们能通过后面故事中他们表现出来的蛛丝马迹感受到这种“过去”的存在。
这是《一一》开头的一个小例子,这样的叙事贯穿了全片,尤其是简先生的初恋,这种“回溯”和留白运用的更加明显。这并非杨德昌原创,著名话剧《雷雨》就是这该手法的殿堂级神作,鲁侍萍和周朴园的恩怨纠葛只有几十句旁敲侧击的台词,但仅仅这些只言片语就让人觉得背后有说不尽的故事,甚至足以写一部长篇出来;再比如《神雕侠侣》中李莫愁的爱恨情仇,金庸只用了寥寥数语交代了一些蛛丝马迹,没有任何直接描写,但这背后的爱情,相思,背叛,仇恨却给了人无尽的想象,让人感觉这背后大有文章,这一点让作家倪匡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类叙事手法的特点是,他们的故事的方向是双向的,一条朝前,一条朝后,一条朝着未来,一条连接过去,而且过去的线往往不是直接回忆,而是通过朝后的那条线上发生的故事影射出来,或者通过偶尔的一两句叙旧“回溯”出来,《一一》中简先生的初恋和他小舅子的爱情纠葛就是代表之一。不同的是,《雷雨》和《神雕侠侣》能让人一眼就看明白,而杨德昌的信息则是需要多次观看才能逐渐发现,因为杨德昌处理的更内敛,从剧本到镜头语言都在刻意营造观众与故事的“疏离感”生怕观众一下子全看明白。这样处理的好处是让电影更理性,而且不会有太重的设计感,虽然说到底它还是设计的,但至少不会痕迹太明显。
杨德昌的这种闷骚加上这种雷雨式的“回溯”放在《一一》这部生活诗篇里再合适不过,因为它讲的就是对过去的回眸和对未来的迷茫,它是一部借中年人视角窥探整个人生的电影。为什么很多人包括我把《一一》奉为华语电影第一,这和把《美国往事》奉为男人必看第一是一个道理——整个人生都在里面: 电影把男主角设定为中年人,在他面前的一面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一面是渺茫不定的未来,可谓完美对称,中年又恰巧是人生的对称中心,而电影的结构也是对称的,开场是婚礼,结尾是葬礼,开场是婴儿的哭声,结尾是逝者亲人的哭声;与此同时,初恋女友的缠绵,糟糠之妻的琐碎事对称的;简先生的初恋和女儿、儿子的爱情萌动也是对称的,同时两个孩子又是对简先生不同人生阶段的影射,真正做到了“过去未来共斟酌”……电影对人到中年的事业迷茫,初恋,性意识萌动,暴力文化,艺术的价值,电影的意义,教育问题等都有相当的反思,而且这些反思都不是蜻蜓点水式的,而是理性而诗性的,与其说这是一部电影倒不如说这是一个睿智的思想家在借电影的形式将自己对生活的哲思传颂吟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是青春版的《战争与和平》,而《一一》就是一部生活版的《浮士德》。
但总有一些人唱不这么认为,为什么呢?因为电影和文学不一样,电影比较年轻,门槛似乎也比较低,文学是个高逼格的东西早就是为人民群众所公认的事实了,而且大家从小学开始就接受语文教育,早就习惯了文字思维,对于视听语言这门有着全新思维方式的语言系统基本没有任何系统的认知,再加上电影的低门槛,让电影一直都被当做低级艺术,毕竟不认识字也能看,可是我不相信一个不认识字,一天学都没上过,根本没有任何知识储备的人,能完全欣赏得了《老男孩》(朴赞郁)《霸王别姬》里的悲剧美,我不相信一点历史常识都不了解的人能欣赏得了《西部往事》,《最后的武士》里一个时代终结的苍凉,他们撑死能大概看懂故事,至于理解多深,还是跟个人的知识结构和知识水平有关,但很多人就是意识不到这一点,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放在其他艺术上可以,放在电影上就不行,有些人你要是说他看都不懂美术作品,欣赏不了交响乐,他承认,但你要说他看不懂某一部电影,那比杀了他还可怕,因为那是对他智商的最大侮辱!因此评价越高的电影,有逆反心理的人也就越多,我在推荐这部电影时面对过不少这样的问题:我不看电影也知道生活是个什么样。这一点杨德昌早就料到了,电影里给出的回击有好几处,比如借洋洋之口的回应,比如简婷婷和胖子关于电影价值的讨论。很多人宁愿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文学不叫文学,鸡汤不加鸡汤的无病呻吟的随笔、小说,也不愿意抽出3个小时的时间去和《一一》交流一下,第一他们太忙,连三个小时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第二他们觉得自己对生活的感悟已经不差于杨德昌了。就像编剧史航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讲座上说的那样:现在的人都太忙了,忙的连抽出几个小时去看一部好电影的时间都没有……我们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看电影呢?史航问,他的回答和杨德昌在电影里的回答如出一辙:一辈子太短,不还是为了多活几辈子。杨德昌在《一一》里也告诉我们,从《一一》里得出的经验至少是你个人经验的三倍还多,好吧,话说都到这份上了如果你还不看《一一》,那你真的错过了一次和伟人对话的机会。
下面的内容如果你没看过电影,建议你看后再来看,否则你根本看不懂我在讲什么,因为我不会做任何剧情介绍,这篇文章是写给看过的人看的。另外,看过电影觉得我前面对《一一》有过度解读的,看看下面的内容,看看到底是杨德昌真有干货,还是我牵强附会自己跟风脑补出来的,说句题外话我基本上没上网上查过什么《一一》的影评,本文的内容全部是我自己看电影得出来的信息,如果你觉得我们觉得某一部电影好都是跟风,那我只能用“第三人效果理论”来形容你了。 任何故事的发生都需要一些推动力,专业术语叫:激励事件,这个不论在小说,戏剧还是电影中都有运用,只不过如果我们不刻意去研究的话一般不会发现。在本片中激励事件是一个个逐步交代出来的的,首先是婚礼时,阔别30年的初恋女友和简先生不期而遇,这只是一处小伏笔,还不足以推动简先生旧情复燃;
下面,家里又发生一件事:岳母病重,简先生的生活开始被打乱;这是第二层激励事件;第三层,就是日本的大田来台湾谈生意,两个人由于世界观相同,交往渐深,这件事彻底打开了简先生往事的大门,“回溯”就此展开,本杨德昌的思考也借故事的发展一一展现。 大田的登场设计的十分巧妙,第一次看甚至第二次看的人都未必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镜头一开始是小舅子在陪老婆做B超,画面是B超图,画外则是这样的台词: 它已经开始具有生命的一般迹象,它除了可以思考计算,它还会成长成一个活生生的新生命,成为我们每个人寄托情感的好朋友,这才是电脑游戏最广大的商机,我们目前无法超越只能打人杀人的一般电脑游戏产品,并不是我们不够了解电脑,而是我们不够了解“人”,我们自己。
如果看的不仔细,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是做B超的医生说的,但注意这台词,像是介绍胎儿情况吗?不,这是在介绍人工智能,谁在介绍呢?大田。刚才我们听到的台词是大田的翻译官说的。 真是神来之笔,把胎儿的画面和人工智能的台词剪到一块儿,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蒙太奇关系,而且这其中的隐喻不言自明,顺带还引出了大田这个人,还让原本说教的台词听起来那么自然,如果导演不这样设计,而是分成两场戏:做检查的做检查,介绍产品的介绍产品,不但那种蒙太奇的隐喻关系没了,电影也变得于丹味十足,仿佛变成了百家讲坛。这种效果只有电影能做到。 而关于那句“我们目前无法超越只能打人杀人的一般电脑游戏产品,并不是我们不够了解电脑,而是我们不够了解人,我们自己。”在电影后半段又用同样的方法隐喻了一遍。如下动图
B超过后,紧接着的镜头就是大田在介绍自己的商业理念,但这时候,大家注意,简先生的几个同事不是在走神,就是在吃东西,要不就在打瞌睡,说明他们对大田的东西根本不感兴趣。于是,唯一赞同和大田签约的简先生就成了“外交官”,公司让他和大田来谈生意,这个过程,杨德昌还顺带讽刺了一下无奸不商,抄袭成风,人心不古的台湾市场,就不一一介绍了。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谈生意基本都是饭局,在饭桌上两个人由于观念相同,无话不谈,逐渐的由产品聊到音乐,这让简先生回忆起了往事,这都是后面重会女友的伏笔: 以前我爸爸每天都在听音乐,我很讨厌他的音乐,十五岁我初恋了,突然之间,那些音乐我都听懂了,后来她离开了,那些音乐却留了下来。 大田问女友为什么离开,简先生说:是我离开了她。这在后面有很重的戏,而且又在简先生女儿身上重演了一遍,啧啧,你说这算不算报应。
这次谈心,让简先生重新回到了当年的缠绵当中,晚上,酒后微醺的他一个人回到公司,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也没开灯,画外响着贝多芬的音乐,颇有意境,简先生开始给女友打电话,但人到中年早就没了青春的激情和感动,在电话里也只能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寒暄,至于这里面的沧桑无奈,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了。 《一一》里的每一场戏都不是胡来的,前一场和后一场一定有着某种对应和联系,即使没有直接联系,也必定和后面的某一场戏遥相呼应,比如这段电话缠绵的戏,下面接的戏又是一处神来之笔,两场戏可谓互相对称,形成了一种微妙的讽喻关系。 简先生从公司回来,刚和女友略微重温了一下旧情,回到家立马面对的就是现实中糟糠之妻的琐事,这一点虽然是设计出来的但让人高呼:神设计,太生活了!
而且妻子哭诉时,画外正好插入的是隔壁夫妻的打骂声,家家有本操蛋的经,两家互相映衬,生活的操蛋跃然银幕之上,而且看这段戏时让人禁不住去思考:如果当年简先生真的和初恋女友在一起了,二人的生活会不会也变得像这段戏里的那样操蛋呢?也许会,也许不会,杨德昌这样处理这两场戏也是一种微妙的开放式回答。这让我想起了北京大学钱理群教授的一句话:年轻人,爱情来了一定要抓住,否则过后追悔莫及,这是我们过来人的经验。是啊,正如史航所说:过了那个年龄就没有感动了。 光看这两段戏,它对青春的祭奠展示出的情怀和风致就已足以完爆各路青春片。 第二天,邻居带两个墨镜出门,为什么戴墨镜呢,打架了呗。洋洋好奇的伸头去看,被简先生教育了一顿,洋洋则像一个哲学家一样说出了这段话:我先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啊,我从后面又看不到……洋洋又问:爸比,你看到的我看不到我看到的你又看不到,那我怎么知道你在看什么呢?
这段话是杨德昌拍这部电影的原因,这一点后面分析。 由于生活压力大,妻子开始转向向神佛求助,她决定到山上住一段时间,这为简先生重会女友又提供了一层便利。
与此同时,洋洋的性意识和婷婷的爱情意识正在逐渐萌动,杨德昌对这一点的处理也是神来之笔。尤其是对洋洋性意识觉醒的处理,真实,生活,又十分神圣: 洋洋由于天天被教导主任欺负,决定复仇,复仇成功后,洋洋逃到了一间教室里,里面正在放科教片,介绍的内容是雷的产生,上面说雷是由于正负电产生的,实际上就在暗示阴阳的结合。 这时候班长进来了,洋洋一不小心看到了班长的小内内,画外音则在继续介绍:“两种对立而又相吸的能量,在小雨滴冲向地面的同时不断累积。 这时的班长正在找位子,正好挡在了洋洋前面,银幕上的光打在班长身上,形成了剪影的效果,让这一幕看起来充满童真又带着一种幼稚的神圣。画外音还刻意强调:“互相越来越不可抗拒,终于在一个闪电的瞬间,正电和负电又激烈的结合在一起,这就是雷。我们地球的一切生命应该就是闪电创造的……”
画面的光线随着银幕光线的变化而变化,把班长像一个女神一样,而一旁的洋洋早就看呆了。
银幕内雷声四起,镜头一切,切到了室外简婷婷这里,而这里正好在下雨,这是利用声音转场,绝了!
这场戏则是在交代简婷婷的爱情,这和前面洋洋性意识的萌动正好相呼应,神设计。 由于公司老板突然头脑一热要和大田签约,本来对公司极度失望的简先生再度披挂上阵,踏上了日本的旅途,关于他初恋的回溯就此展开。回溯和回忆不同,回忆是直接跳到过去的那条线上展开叙述,如《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美国往事》,《英国病人》等。本片里的回溯则是通过一些琐碎的聊天,让我们偶尔瞥见当年风景的一隅,而具体内容杨德昌则借简婷婷和洋洋两个人分别从不同年龄段影射了出来,这样以来既交代了婷婷和洋洋各自的爱情(洋洋的那应该还不叫爱情),又让人感受到了简先生的曾经,而且还让长镜头和长镜头之间形成了互相联系的蒙太奇关系,可谓“一镜多关”。 来看看杨德昌是如何展开这牵涉三段人生的爱情戏的。 首先是简先生到达东京,发现他那个梳着“波(贝)波(娜)头”的女朋友比她还先到,二人先会见了大田,然后便开始了独处。
两个人开始像年轻人一样逛街,吃饭。这时镜头切到了简婷婷这边,她在挑选衣服,俗话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简婷婷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女为悦己者容”,不过从她的外表上看,她的衣着还比较保守,说明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约会。
镜头一切,简婷婷出门,她坐上了胖子的车。 简先生正和女友讨论孩子的问题。你看中年人约个会多没劲,句句都是生活现实问题,过了那个年龄哪还有什么感动。女友说自己没有孩子,想领养一个,简先生则说自己有两个孩子,然后说出了一句一语双关的话:
女儿就像情人一样,看着她慢慢长大当然很高兴,知道她迟早会变成别人的,我还是会很舍不得。
然后镜头就切到了女儿这条线:女儿真的长大了,已经开始撩汉了,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别人的。
然后两边都在讨论时间,场景也借此得以流畅切换,这是利用台词转场,不再过多介绍。 下面还是台词转场,而且两场戏恰巧形成了影射关系,简先生讲起了第一次牵手的经历,此时的画面已经过渡到简婷婷这里了,而恰巧胖子在这时牵了简婷婷的手。
镜头再度切到了简先生这里,时间过渡到第二天,这时候两个人正在争吵当初分手的原因:世界观不同,人各有志,当年简先生被女友逼着考取了电机系,而简先生对这个专业根本不感兴趣,可悲的是逼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的人却是自己最爱的那个人,更可悲的是,自己最终报了这个专业并从事了这方面的工作,女友却不在自己身边了而且过得远比自己要好,真特么倒霉啊! 争吵过后,两人又恢复了平静,女友开始问一个所有人都会问但又搞不清楚的问题:你怎么会突然喜欢上我呢?对啊,人到底是怎样突然爱上了另一个人的呢,也许从第一次见面就埋下种子了吧。 简先生回答道:也许从小学就开始了吧。
这怎么可能,小学生有那么成熟?
简先生开玩笑说:我早熟。
“就希望每天能看到你,一天没看到心情就怪怪的,我记得那时候你穿得跟别人一样,但你看起来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这段话的情感太真实了,这绝对是杨德昌的肺腑之言,我相信每一个有过这种经历的人都有过这种感觉。 简先生刚说完,镜头就切到了洋洋这里,洋洋在偷看班长游泳,这场戏以及下面那场傻得可爱的跳水戏让我们瞥见了简先生当年的经历。 有了第一次约会后,第二波紧接着就来了: 一边是洋洋在练习憋气,一边是简婷婷在为第二次约会挑选衣服,这里的细节您可要注意了,简婷婷第二次的衣服比着第二次就大胆的多了。这些细节说明两个人的感情已经有进展了,女方的心理也开始变化。这是利用调度来表现人物内心的转变,以前说过电影只能表现表面现象,但必须能让观众透过这些表象看到本质的东西,这就是例证之一。
在下来的戏份里,剧情有着更高级的对位和映射,导演用三段互相映衬的戏让我们看到了当年简先生失败的结局,以及部分原因,这一点以前分析过了就不在分析了。 好了爱情失败了,好好谈生意吧,这一点和《美国往事》后半部分的结构颇为相似,简先生会见了大田,两人关系进一步发展,这时候的观众看到了一些希望,事业正在逐渐好转,如果这样一路好转下去,杨德昌就不叫杨德昌了,前面从第一次会见开始铺垫的那么多友谊,就是为了下面的戏做反讽准备的,大田和简先生一样是不愿意跟着时代的污流走的,所以二人惺惺相惜,谈生意本都是各怀鬼胎的“面子戏”,大田却和简先生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简先生也向大田许下了签约的承诺,然而正当二人拍下友好的决定,签约已经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时,公司突然打来电话:我们已经和抄袭大田的一家公司签了,你赶快找个借口摆脱掉大田回公司吧。
这一刻简先生又被生活强奸了,强奸的凶手就是这些猪队友。
人们总说人会被生活强奸,可是我们想一下,生活是个虚词,怎么会强奸人?
生活是由人构成的,从来都是人强奸人,哪有什么生活强奸人。
简先生身边的这些人就是生活中最常见的一些老油条,他们整天用“现实”来教育人,告诉你这就是现实,现实是个大染缸,我们必须顺着染缸走,然而他们却忘了:现实之所以会变成染缸就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人存在。这是杨德昌用剧情对这一现实的一种记录,就像洋洋用照相机拍摄自己眼中的世界一样:我看到的世界你看不到,所以我拍下来给你看。 生意失败后,简先生回到了祖国,疲惫的他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岳母就去世了,这时电影也走到了尾声,前半段积累下来的凄凉,迷茫,失败等种种负能量都在这场葬礼戏上汇聚到了一块儿,这种压抑平淡如水没有任何波澜,但却让人觉得比什么都重,这种沉重又正好和死亡的沉重相互契合。 电影的最后老人去世了,所有人也都失败了,爱情失败了,事业失败了,妻子到山上寻求神佛也失败了,小舅子的财政也失败了,洋洋的天才也始终没得到周围同学和老师的认可,同事们签约了盗版公司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婷婷闺蜜家的冲突也以凶杀而告终,所有的人都陷入到了一种迷茫当中,最后电影在洋洋的那句“我也老了”中结束了,但每一个观众都知道故事并没有结束,生活还在继续,电影带给我们的无尽的迷茫丝丝哀伤还在继续,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你能感受到这种压抑,但又觉得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且是读出来的信息越多,最后的那句“我也老了”给人的就越压抑,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只是觉得是神来之笔,等到第三次看,感受到更多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后,洋洋的最后那句话让我热泪盈眶,一种忧伤从心中泛起不可断绝。
到了这里这场葬礼和开头的婚礼实现了对称,此外本片的婴儿和老人这两个角色也是对称的,一个代表着生,一个代表着死,而且两个人都没有台词,这样一来生老病死、过去未来,人生的各个阶段基本上都被一一涵盖,一一道来。当真是“过去未来共斟酌”。
这就是《一一》,以我目前的阅读量阅历和水平也只能读出这么多东西,《一一》的内容复杂,各条线索都是相互纠缠在一起的,我把简先生这条线单独拿出来做结构分析,本身就太机械了破坏了整体感觉,所以真正的美还是要看电影自己去体会。 由于杨德昌反电影的创作理念,他的电影和侯孝贤的电影看起来都比较闷骚,很多信息要多次观看才能逐步发现,所以建议大家如果觉得这片子不错,可以多拿出来把玩把玩,好的艺术品是值得反复回味的。
一一这个片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本片的英文名叫:A one and a two,的确一一竖着写就是一个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我认为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将生活的哲思通过电影一一道来吧。
PS,前面说到洋洋的哲学之问其实是拍这部电影的原因,这一点其实可以专门撰文分析,时间有限,这里就简单的说一下吧,洋洋的疑问是:每一个人看到的世界都不一样,那我怎么让别人知道我眼中的世界呢?于是洋洋学会了用镜头记录世界,这其实就是杨德昌拍这部电影的原因,洋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导演的化身:我把自己眼中的世界用胶片记录下来给你看,而且反复强调:“因为你看不到啊,所以我拍给你看。”“从一部电影里学到的经验是自己人生的两倍”把这样的掏心掏肺的内容都放在电影里可见杨德昌创作本片时有多真诚,而杨德昌似乎也早就预料到了世人对他作品的误解,他将这种委屈和无奈也放到了电影里,放到了洋洋身上,洋洋拍的东西根本不被周围的人认可和理解,“这就是艺术啊”“还挺花钱”,“艺术赚的了钱吗”,洋洋的哲学性思维促使他用镜头记录世界,然而刚一开始,这种天才就被抹杀了,这是杨德昌对台湾教育的讽刺,也是在感慨:你们根本不理解我拍的是什么。
电影在一场婚礼下开始,在一场葬礼下结束。
就像片名“一一”(“A One and a Two”)一样,生命周而复始。
影片描画了三代人不同的生活阶段,像文学里的“互文”,相互补充,交织,缓缓淌出了生活的“流”。
剧中主要的人物简家三代:婆婆;简南俊,妻子敏敏;儿子洋洋,女儿婷婷。
影片的开始是敏敏的弟弟“阿弟”的婚礼。巧妙的是,这场婚礼下,三代人各自的问题都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并且不断发酵。
老年的“暮”与“朝”
婚礼的晚上,婆婆就昏迷了。婚礼的热闹与新生,老人昏迷的沉默与衰老,这一落差一开始就奠定了生活缓缓更替的基调。婆婆的昏迷,从电影之始,横贯整个电影,最后电影在婆婆的葬礼上结束。这似乎也代表了老人们的状态----静默不惹人注意。除此之外,在婆婆葬礼上,洋洋对于新生的表弟的提及,使得整个电影下婆婆的静默,更有孕育新的开始的力量。
中年的“惑”与“不惑”
婆婆的昏迷是敏敏“中年危机”与“惑”的开始。医生建议家人每天给婆婆讲话,以便“唤醒”婆婆。过了几天,敏敏哭着说出“怎么跟妈讲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我一连跟她讲了几天,我每天讲的一模一样,早上做什么,下午作什么,晚上做什么,几分钟就讲完了。我受不了了,我怎么只有这么少,我觉得我好像白活了。”真是一下戳中痛点,当我们每天回顾自我时,谁又不是一样呢?我们只是缺少“回顾”而已。敏敏因此上山“修行”,寻求宗教的慰藉。在片尾,敏敏下山后,对“修行”的看法颇值得玩味。“他们(出家人)就像,我每天跟妈妈讲话一样,只是位置换了一下,每天重复跟我讲一样的东西”。敏敏仍然认为生活“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更加释然了,没有那么复杂,这就是生活。
婚礼上,简南俊在电梯口遇见了初恋女友阿瑞。当初没走在一起,是因为阿瑞希望南俊能够选择电子专业过上高薪有保障的生活。南俊因这种被迫而离开了心爱的阿瑞。命运捉弄的是,离开阿瑞的他,却依然过上了阿瑞那种生活。在敏敏上山的日子里,简南俊有机会再重新选择一遍,他依然没有逾越。他的话似乎是为敏敏做了注释:“你不在的时候,我有个机会去过了,一段年轻时候的日子。本来以为,我再活一次的话,也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结果……还是差不多,没什么不同。只是突然觉得,再活一次的话,好像……真的没那个必要,真的没那个必要。”
青少年的“懵懂”与“清醒”
婷婷的爱情故事跟《饮食男女》里老三的套路一样,只是未修得正果。当胖子在台北的街头牵起婷婷的手,爸爸简南俊也在东京的街头牵起了阿瑞的手。这里生活传承的意味似乎更浓了一点,有一种穿越回南俊年轻时候的恍惚。跟爸爸当初的结局一样,胖子也在房间的宾馆里吓得跑了出去。
对于婷婷,有一个重要的道具,就是生物课上那盆培养的花。婷婷每天悉心照料,反而开不出花朵来;在荒废了几天照料后,那盆栽竟然长出了花骨朵。情感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就像月光,握得越紧,越是黑暗。
洋洋的性启蒙则更有诗意。
在一次科普课上,讲到生命的起源,投影布上是雷鸣电闪,一个站着的女生,身姿阴影绰绰,配上讲课的旁白:
在这飞翔的过程里
小冰粒在空中留下了正电
把自己变成负电的雨滴
两种对立而又相吸的能量
在小雨滴冲向地面的同时不断累积
互相越来越不可抗拒
终于在一个闪电的瞬间
正电和负电又激烈地结合在一起
这就是
雷
我们地球一切的生命
应该就是闪电创造的
科学家们相信四亿年前的一道闪电
创造了第一个氨基酸
一切生命的最基本单位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洋洋的照相机不得不提。洋洋有一次像爸爸提问:“我们是不是只能知道一半的事情?我们只能看到前面,看不到后面,这样不就有一半的事情看不到了么?”这是洋洋学习拍照的原因。他要拍照,把别人看不到的事情给别人看,所以他拍了很多人的后背。而电影似乎也是拍导演看到的,我们却看不到的事情,就像这部电影极为精彩的海报:洋洋的后背。洋洋拍了别人的后背给别人看,可是谁又拍他的后背呢?
婚礼与葬礼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仪式,以此作为始终,的确有不尽的意味。而几代人的不同的生活阶段更像是一生的浓缩。就像洋洋在婆婆葬礼上说的,“看到那个还没有名字小表弟,我觉得我也老了”。
从一个婚礼开始,到一个葬礼结束。
感觉杨德昌的电影总是很节制地表现日常生活,记录生活。看后触动,可并没发现生活之另外可能。06.12.24平安夜观影
NJ去了日本,回忆了初恋,却后悔,勇敢的告诉敏敏,敏敏每天和不会讲话的老妈说话,突然发现原来她根本不会表达,她的生活好沉闷。洋洋拍各种人的背影,只因为他们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背影,那有没有人拍洋洋的背影给他看?婷婷是不是我自己?不是,我要当洋洋。单纯的洋洋,如果有谁胆敢取走我的单纯,那他一定,一定没有好下场!
婆婆,对不起,不是我不喜欢跟你讲话,只是我觉得我能跟你讲的你一定老早就知道了。不然,你就不会每次都叫我“听话”。就像他们都说你走了,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所以,我觉得,那一定是我们都知道的地方。婆婆,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你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吗?我要去告诉别人他们不知道的事情,给别人看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我想,这样一定天天都很好玩。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发现你到底去了哪里。到时候,我可不可以跟大家讲,找大家一起过来看你呢?婆婆,我好想你,尤其是我看到那个还没有名字的小表弟,就会想起,你常跟我说:你老
“自从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就至少延长了三倍” “本来以为,我再活一次的话,也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结果还是差不多,没什么不同。只是突然觉得,再活一次的话,好像,真的没那个必要。” “你自己看不到,所以我拍给你看。” “没有一朵云,没有一棵树,是不美丽的。” “我觉得,我也老了…”
年轻的人无法解读的一种电影
以一大家子来表现整个人生,从婚礼到葬礼,一切都是轮回。许多事物我们只能看到它的一半,另外一半需要别人帮我们发现。
我这样说好了,你不在的时候,我有个机会去过了一段年轻时候的日子,本来以为我再活一次的话也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结果还是差不多,没什么不同。只是突然间觉得,再活一次的话,好像真的没那个必要。真的没那个必要……★★★★★★
1.人们越长大就越看不到自己的后脑勺,所以影片也选择性隐晦了故事的另一面:洋洋湿漉漉笑着是被暗恋的女生救了,胖子是被莉莉诱导杀害了自己的老师。2.医生让全家人给病床上的婆婆多讲话,妈妈哭着说她发现自己每天讲的都一样,早上做什么,下午做什么,晚上做什么,几分钟就讲完了,她觉得好像白活了。3.儿女的情窦初开与父亲的初恋复燃,用神奇的蒙太奇手法重合交织在一起。4.雷电在亿万年无数次的击闪中,诞生了一切生命的最基本单位氨基酸,正如我们在无数的邂逅与接触中,而在一瞬间大脑会爱上另外一个人。某种意义上,两者都是在一刻发生的事。
你说婚姻是个什么东西呢,这种相濡以沫带来的就是相对无言,那我们到底应该找一个爱的人一起,吵架,吵到精疲力尽声嘶力竭,一起尝尽人生百态的呢?还是应该找个差不多的人,平平淡淡,看似完满,因为不曾激烈相爱,所以无从争吵。那么,NJ,你幸福么。我本以为我看懂了,想来最后还是没有
我看到了一生
《一一》被法国媒体形容为“生命的诗篇”,透过电影传颂吟唱,在叙述一则简单的家庭故事时,真正触摸到“情感的精髓”,以四两拨千金的娴熟技巧交待了少女心事、童年困惑、事业危机、家庭纠纷,以及对宗教的慨叹和对时事的讽刺。9.4
杨德昌收山之作,获戛纳最佳导演。1."电影的发明使我们的人生延长了三倍",这部电影似乎在三小时内穷尽了我们每个人的人生;2.远景固定长镜头为主,构图极佳,配乐精简,启用业余演员,极致的现实主义;3.多处对镜子和玻璃反射的利用,精妙绝伦;4.生活化的琐碎细节,金句不断,繁而不杂,意味深长。(9.5/10)
杨德昌的电影剧情发展真不是一般的慢
“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至少比以前延长了三倍”,当我觉得自己已经看了两个小时,一拉进度条发现才过了三十几分钟的时候,我深刻地理解到了这句话
人生的命题我们还没能参透,世界却把我们看老。
用三小时去看懂人生,看不懂,活下去就会懂
杨德昌获嘎纳最佳导演奖的影片,近三个小时的影像细腻而漫长,其间没有大起大落,只是一直温和的诉说,可看这平淡的真实,却叫人沉重起来
你知道的太多了 其实 杨德昌很像小波,那么的冷静和尖锐,你看完以后永远不记得他说了什么故事,却一直记得他的句子。
如果电影都是过生活,那我们就过生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