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许多版《游园惊梦》,梅先生第一。有一个小瑕疵是对照汤显祖剧本看出来的,梅先生有两个字念脱了,或者是历来传承下来都习惯省掉,仔细揣摩之下,还是剧本原文好。
《游园惊梦》本自《牡丹亭》第十出《惊梦》,剧本一开头,杜丽娘在某个春天的早晨醒来,二八年华,少女“宿妆残”,心中有些缭乱,才学了《诗经》“关关雎鸠”,更有些缥缈的春情。丫鬟春香过来为她整妆,打扮得很美,杜丽娘自怜“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两人决定去花园游赏,这无疑也吊起了读者的胃口。园子本没去过,父母也从未说起,进去她就呆了,因为这似乎是她的“心园”:花团锦簇之外,还有些败落。春天来得那么汹涌,也根本按捺不住。
“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画着画的长廊、游廊等,金粉半剥落了;美好的池苑、馆舍虽在,可也长满青苔;“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园子里很多草,踩上去要令人担心弄脏了新绣袜;想要靠近欣赏花,野葛丛生,又恐怕要扎疼了自己的脚。以上大概是《西厢记》第三本第三折“金莲蹴损牡丹芽,玉簪抓住荼蘼架。夜凉苔径滑,露珠儿湿透了凌波袜”化出来,但已非纯写景,可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两句许多人解释,也历来不一,我看了都不能同意。既然有一种说法是古代女子鞋上也系铃铛(梅先生也这样说),那小金铃也可以代指姑娘的小脚。“再延俄,怎湘裙直下一对小凌波?是观音,怎一对小脚儿?”柳梦梅《玩真》也有说杜丽娘裹小脚。前面正是我对它的解释,也是按照文意顺下来的。
我想这四句重点是在表示园子的美好与破败同在,是导致杜丽娘触目伤情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讲得通。杜丽娘随即发现“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同时又感叹“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逻辑上也都自然。
《红楼梦》里,林黛玉葬完花,从梨香院墙下走过,就是听到这句以及“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忽然不胜伤感,惊讶原来戏文里也有好句子,彼时她的心情被这几句勾起,就也和杜丽娘一样,是感叹“花落水流红”,青春转眼就要去得远。它与柳梦梅口中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在幽闺自怜”放在一起,都是杜丽娘心中潜台词,因此也是最惊心投契的话。
园子里的自然风景还是绝好的。“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以外,也有许多花开,“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靡外烟丝醉软”,更有许多鸟儿在飞、鸣叫,“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可就在观景最热的此时,一点铺垫也没有,杜丽娘却煞住,对春香说:“去罢。”
丫鬟春香有些不甘心:“这园子委是观之不足也!”饱餍未足,像小孩子撒娇,想要继续。杜丽娘有心中事,而春香只有眼前景,这是对比的手法来映衬。杜丽娘不耐烦:“提他怎的!”显示心思已懒,去意已决。几句心事性格都显出来,因此写得好。
也正是“去罢”两个字,在梅先生电影版的《游园惊梦》中不见了。
唱“溜的圆”之后梅先生其实演出了杜丽娘的伫立春愁,要归去之因,但没这两个字还是不同。不仅如此,后面增加了剧本所无的春香的话,“留些余兴,明日再来耍子吧!”杜丽娘赞同曰“有理”,杜丽娘留恋不去,而春香劝归,节制的、不纵情纵性的美德,出现在春香这个小孩子身上,读过前几折的人都会知道不对。
汤显祖最不喜欢人改他本子,作家于这一点上,可见没有时代阻隔。
《玉茗堂尺牍》卷六《与宜伶罗章二》里写:“《牡丹亭》要依我原本。其吕家改的,切不可从。虽是增减一二字,以便俗唱,却与我愿做的意趣,大不同了。”这里写的吕家,后来考证出误会,是一个叫沈璟的改的。
杜丽娘为什么突然说到“去罢”?其实它正是文字最妙的地方。
前面正新来乍到,景色春色都无边,此两字一出,如云过雨收,燕子掠空,真突兀,像一幕放给读者的华丽电影突然断电,到此放完,她们决定不再观赏了,结束了……
也是这两个字,把跟随观赏的读者忽然留在当地,让人从美好景色中顿醒,跌入杜丽娘的哀怨中。这两个字虽很轻,杜丽娘无限的春愁,却都在其中。前面所有的铺排,也几乎都是为了这两个字而来的。
汤显祖又是极含蓄的。回想一下,春香此前是在两个地方触动了杜丽娘的愁肠,才令其无心再观景。
一个是春香说:“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一个是春香说:“成对儿莺燕啊”(也不是现在唱的“啊,小姐,那莺燕叫得好听啊”)。汤显祖从未明喻杜丽娘是“赶不及在春天开放的牡丹”,是“孤单独鸣的莺燕”,但通过“去罢”二字,我们可知正是牡丹使杜丽娘联想到自己,“物伤其类”。如书名《牡丹亭》,又岂止是杜、柳二人的韵事发生在“牡丹亭畔”?也因杜丽娘曾自思自己便是牡丹。田汉本京剧《西厢记》崔莺莺唱“锁深闺每日里蛾眉蹙损,鸣不高飞不远枉字莺莺”,都是一个意思。“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黄莺燕子在春天成双捉对,飞翔嬉戏,也加倍让她感到自己孑孑一人,园子不能呆了,所以才有“去罢”二字。
杜丽娘久居深闺,男女《四书》“都成诵了”,她如今长成了,是个春愁满身的“女诗人”(梅兰芳语),若不如此,她也不会慕色而亡,因梦成逝;而春香则是个陪听课也要“领出恭牌”逃去花园、稚气未脱、春情未开的小姑娘。春香不是《西厢记》里的小红娘,杜丽娘的心事她不惟看不出,还只顾了自己玩耍。须知游园正是柳梦梅出场的基础,春梦必然之因,汤显祖有意在闺塾一段即伏脉“关关雎鸠”进来,以诗文引逗,后面又“摇漾春如线”,以春色撩人,到杜丽娘赏春的热极之处,又忽然用冷极的“去罢”猛地收煞,这是只有汤显祖这样的大才妙笔才能为的。
杜丽娘在决定回去之后,紧接着的一句唱,明显就是对“去罢”的注解:“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到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也可见是她要回,不是春香劝归她才要回。既然同意了春香说的“明日再来耍子吧”,怎会还说“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
梅先生的《游园惊梦》,有人习惯说它的行腔归韵不大合乎吴语发音。汤显祖江西人,《牡丹亭》写成,论者也说:“此案头之书,非筵上之曲”,言下其字句不谐音,“此临川(汤显祖)不生吴中之故耳”(袁宏道语),汤显祖却只说过:“彼恶知曲意哉,我意所致,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颇像负气,我却赞同。文章与曲子都是如此,美与意境占其先,何必胶柱鼓瑟,曰然曰不然呢。当然这也并不是说更完美的发音不必追求。
梅先生1916年在吉祥园初演《牡丹亭》的春香,1918年第一次演出《游园惊梦》杜丽娘,拍成电影的1959年,梅先生65岁,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他早年学的三十多出昆曲,都是乔蕙兰先生教的,梅先生语:“乔先生是苏州人,在清廷供奉里,是有名的昆旦。”《游园惊梦》中的句子,则是罗瘿公、李释戡等旧学深厚的人一个字一个句地给梅先生讲解的,所以梅先生虽然年过花甲,但对于杜丽娘心境的揣摩,神态的把握,却都是一骑绝尘、无可比拟的。梅先生的《游园惊梦》根本是活动着的一幅幅宋画,最典丽规范、不涉狎亵的少女怀春图。
看的其他版本,京剧演员演《牡丹亭》,多遵梅先生版本,因此讹误也是一样的。
张继青等昆曲演员的《牡丹亭》,倒保留了“去罢”的意思,但说的是“春香,回去吧”;“成对儿的莺燕”,说的也是“小姐,你听莺燕叫得多好听啊”。“去罢”何其干净利索,是最急的收煞,故而才能使人惊;莺燕正因为成对儿飞鸣,才令杜丽娘有这收煞之意。不知《西厢记》也有“夫人怕女孩儿春心荡,怪黄莺儿做对,怨粉蝶儿成双”?
昆曲演员不念“去罢”,不念“成对儿的莺燕”,而杜丽娘却能忽然产生回去之意,这都是不够理解词意之妙,致文情人心割裂。
《牡丹亭》本来典雅难解,即如梅先生这样细致,这样肯钻研,又有文人环伺,都会有疏漏未及处,更别提如今的演员们了。
吴梅评《牡丹亭》,说曲子的好处,“亦且系于宾白”,举例《牡丹亭·惊梦》“好天气也”,以下便接“袅晴丝吹来闲庭院”;“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以下便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我讲“去罢”二字,也是这个道理。
《牡丹亭》中,杜丽娘看到的春天,原也是她的青春;唱的“袅晴丝”,原也是她的情丝(思)。好的文章,原也是这样的一字不可易。
(本文原载于《北京青年报》2021年6月25日B4版《青舞台》,编辑于静,主编张向红)
无限深情杜丽娘
——谈梅兰芳同志在《游园惊梦》中的表演艺术
俞振飞
梅兰芳先生一向重视昆曲,强调学习昆曲的重要,并且也真是出自衷心的爱好昆曲。他用昆曲的表演方法丰富了京剧旦角的表演艺术,同时,反过来又丰富和提高了昆曲的表演艺术。他每次到上海来演出,必定要抽空到我家来聊天,有时聊得高兴,我就拿出笛子来,他就引吭高歌,唱上二、三支昆曲,这正说明他对昆曲的热爱。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就要我为之吹笛,唱了《游园》中的[皂罗袍]和[好姐姐]两支曲子。从1933年他迁居上海后,我们便时相往还,成为知友。
1933年上海昆曲保存社举行会演筹募基金,那次梅先生满怀热情,自动参加。第一天演的就是前面说过的《游园惊梦》,第二天《断桥》,第三天《瑶台》,都是我为他配戏。说也凑巧,我第一次与他订交,是我吹的笛子,他唱的《游园》;第一次同台演出,又是他的杜丽娘,我的柳梦梅;最后一次合作拍电影也是《游园惊梦》;而最后一次同台合作还是《游园惊梦》。在三十年中,合演此戏更是不下数十次。每次合作,都能过足戏瘾。根据我的看法,如果说《宇宙锋》是他皮黄的代表作,那么这出《游园惊梦》就是他昆曲的代表作了。
梅先生对昆曲有深厚的感情,曾经在这方面下过长期的苦功,功底极深。据他自己对我说,他于十一岁那年第一次登上舞台,演的就是昆曲《长生殿》中《鹊桥密誓》一折的织女。他在二十岁左右,便下苦功学了很多昆腔戏。过去常演的就有《雷峰塔》的《水斗》、《断桥》,《西厢记》的《佳期》、《拷红》,《风筝误》的《惊丑》、《前亲》、《后亲》,《玉簪记》的《琴挑》、《问病》、《偷诗》,《金雀记》的《觅花》、《庵会》、《乔醋》、《醉圆》,《狮吼记》的《梳妆》、《跪池》、《三怕》,《南柯记》的《瑶台》,《渔家乐》的《藏舟》,《铁冠图》的《刺虎》,还有两出吹腔戏《昭君出塞》和《奇双会》。这许多戏差不多每一出都是精品,但是给我印象最深的则是《刺虎》、《断桥》、《奇双会》和《游园惊梦》。尤其是《游园惊梦》中的杜丽娘,更可说是其中的绝品。这里我就想专门谈谈这位不同凡响的杜丽娘。
在这出戏里,梅先生无论是唱、念、做,都有许多突出的地方。通过他的优秀的表演,不仅表现出了杜丽娘的温婉、娴雅、贞静的性格,还把这位深锁幽闺的少女心灵深处的寂寞、空虚、惆怅、彷徨的心情,在唱做中恰如其分地流露出来,而且演来层次分明,让每一个细心的观众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如在“游园”的时候,他只流露了些微惆怅之情,而着重在叙景,体现了词中“摇漾春如线”的意境。这种意境表现越足,就越能使观众觉得这样幽闲的环境,这样美丽的姑娘应该有一个如意的家室。在“惊梦”时,从念“募地游春转”一段白口,到唱完[山坡羊]一支曲子,将杜丽娘的怀中幽怨大胆暴露出来,不再象“游园”时那样含蓄了。在柳梦梅唱[山桃红]曲子时,他的表情极为细腻,既表现出了杜丽娘幽怨已消,梦中欢欣和不可遏止的兴奋,但又不失杜丽娘端丽温柔的本性。在[绵搭絮]一支曲中,则从向往梦景中衬托出眼前的一片冰冷。尤其难得的是这几个不同层次的表演他不是简单的依靠面部,而是把人物在各个阶段的不同心情和感受,贯穿在全部唱、念、身段和面部表情中。而且在每一层次的转变之间,毫无矫揉造作之弊,真正达到了浑若天成的境界。
《惊梦》一场因为表现的不是普通的梦境,似真非真,似幻非幻,似虚非虚,似实非实,所以杜丽娘的表演也要与此相适应,既不能过实,又不能过虚。过实则易于损伤梦的意境,过虚又极易流于轻浮,最好的表演是在缠绵中表现出一些飘忽感。我演此戏几十年,对手也是数以十计,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象他那样,演得恰到好处。譬如,当柳梦梅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一支[山桃红]的时候,杜丽娘在一个比较长的时间里都是抬着手以袖遮面,满怀少女的娇羞,谛听情郎倾诉心中的爱慕。这一段表演,因为身段是静止不动的,一般人演来很容易僵,但他则不然。尽管他那时的姿态也是静止的,而且是站在连歌带舞的柳梦梅的身边,然而观众却能从这亭亭玉立的身躯中感觉到埋藏在她心灵深处的爱情的冲动。在“似水流年”的行腔中,他总是慢慢地投下右袖,低着头又渐渐地投下左袖,这种仿佛因内心激动而出现的下意识动作,很自然地和柳梦梅有意相拂的右袖相碰在“年”字的节奏上,同时又在这一节奏上秋波暗送,与柳梦梅投来的含情脉脉的目光象闪电似的一触,柔情蜜意,令人荡气回肠。
写到这里,我想谈谈梅先生的眼神。提到他的眼神,过去常常有人把他比之于杨小楼。从表面上看来,他们两人一唱武生,一唱旦角,好象无从比起,其实不然。尽管行当不同,这两位艺术大师在运用眼神上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中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在于“惜墨如金”。平时收敛得很好,要用在节骨眼上,而且不用则已,用必惊人。在这方面杨小楼固然炉火纯青,而梅先生也毫不逊色。我们知道,旦角的眼神最难用的是所谓“对眼光”,而他恰恰就在这“对眼光”上有独到的功夫。单单在《惊梦》这场戏里就有四次精彩的表演:前面提到的是一次。还有一次是在杜、柳初次见面的时候,在桃红柳绿的季节,一个正在怀春的情窦初开的少女,突然看到了一个风度翩翩、风流蕴藉的书生,一方面固然不禁怦然动心,惊喜交集,另一方面却又满怀娇羞,手足无措,这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感情,但他却通过与柳梦梅的一次“对眼光”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第三次是在念“因何到此”这句白口中与对方一触即收,不前不后,不疾不徐,恰恰就对在节骨眼上。第四次在柳梦梅唱完 [山桃红]末一句“好处相逢无一言”后,往上场台口一扑,杜丽娘避走到下场门,在音乐奏[万年欢]牌子中互相偷看,这一眼真是魅力无穷。光这四次,就足以表明他的“对眼光”的精湛技艺,不仅对得好,而且对的准,对得巧。每次我与他合作演《惊梦》,一接触他那明如秋水的双瞳,整个身心都会感到很大的震动,好象一股巨大的暖流贯穿全身,而与其他人合演此戏的时候,就很少有这样的感受。
除了眼神,梅先生的白口也堪称一绝。不仅咬字准而圆,吐字清而响,而且抑扬顿挫无不曲尽其妙,优美绝伦。譬如《惊梦》中“募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呐,春,得和你两留连,春去如何遣?咳!恁般天气好困人也。”这两段五言诗就念得好听极了。不仅段落分明,而且两段之间似断而连。
“春呐,春”的第二个“春”字,他念得又清又响,充分表现出杜丽娘的“我欲问天”的心情。接下来的三句略有停顿,音节之间仿佛给人以辗转沉思的味道。正因为这几句念白他不但念得动听,而且传神(把杜丽娘的感伤之情完全表达出来了),所以,每次演到这个地方,台下总是寂静无声,连他在叫板之先轻轻地叹的那一口气,观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听戏数十年,在旦行中念白有这样巨大魅力的,实在是不多的。
梅先生在念白上固然功夫极深,在唱腔上也有独到之处。他咬字清楚,收发口诀异常准确,行腔运气也十分舒畅,高音宛转清朗,落音厚重达远。王梦楼先生在《纳书楹曲谱》的《牡丹亭》序文中说:“被之管弦,又别有一种幽深艳异之致,为古今诸曲所不能。”在《游园惊梦》中的几支曲子,的确唱出了“幽深艳异之致”。特别是其中的[山坡羊]、[绵搭絮]两支曲子,更深得“静”字诀之妙,以六十五岁高龄的京剧演员,唱昆曲能唱到这个境界,实在难能可贵。
除了上面所讲的以外,梅先生还有一个独特的本领,就是在台上有一种特别巨大的感染力和一种特别灵敏的反应力,能够感染别人,配合别人,使彼此感情水乳交融,丝丝入扣。我与他合作数十年,对这一点体会特别深。譬如《惊梦》“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两句唱词里,有杜、柳两人的“合扇”身段(两个人做同样动作,术语名曰“合扇”)。当我右手拈他左腕,向左右两指,脚底下左右移步的时候,每次我都感觉到他有一种灵敏的反应力,能够在一瞬间区别“合扇” 对方身上各个部位的感觉,极迅速地调整自己身上的劲头与之相适应。所以我们两人每次“合扇”,几乎都能达到谁不管谁而浑然全似的境界。又如“和你把领扣松”一句唱词中,在“松”字行腔时,我从“大边”向“小边”一扑,他总在我已扑到而尚未接触到的一刹那间,飘然转身走到“大边”。这个地方的尺寸说起来并不复杂,但却是判断一个演员的功底和一场戏演出质量的一个标准,如果掌握得不好,只要在柳梦梅正向“小边”走来而尚未到达时早走了一步甚至半步,或者柳梦梅到了“小边”只是迟几秒钟再走去,都会使柳梦梅在台上发僵,这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可是梅先生在这种地方,总是不疾不徐,跟对方配合得严丝密缝。而且他的步法看上去飘飘然似乎很快,却一点没有急促的感觉;一起一止都合着柳梦梅唱腔的节奏,但又不是机械地踩着板眼迈步,这份功力,真当得起“炉火纯青”四个字了。正因为他在《游园惊梦》中有那么多精彩之处,所以我敢大胆地说,他所塑造的杜丽娘的形象,和汤显祖笔下的创造,同是我国戏曲史上不朽的杰作。
讓人心神不由得地動天搖的一句秀才,千呼萬喚,卻留不住意中人柳夢梅的腳步。 ( 原创:小孙的字典没有输字 )
絲絲幽怨的搖漾春如線,只見舞臺上的杜麗娘雙眼靈活自如,顧盼生輝,動作與臺詞很自然的融合在一起,情話清脆圓潤。這些扮相、動作和身段表達了杜麗娘的端莊雅麗,賢淑風致,嫵媚大氣,極大的創造角色藝術的優美感。 ( 原创:小孙的字典没有输字 )
戲裏受到封建禮教的杜麗娘因這場遊園驚夢,掙脫牢籠,努力追求夢裏的柳夢梅,她的含蓄情感在細細揣摩,慢慢察覺她的兒女情思。 ( 原创:小孙的字典没有输字 )
水磨腔的婉轉清麗,湯顯祖大師有感而發書寫了一段雅致的戲文,妙哉,極美的悠揚配樂,感受驚艷了百年光景的文人雅客,才子佳人的無限高雅之美。 ( 原创:小孙的字典没有输字 )
自古至今,自是佳人,當配才子,泛黃的戲文、山盟海誓掩蓋不了女性追求平等和主動意識,男女愛情折射自我覺醒。 ( 原创:小孙的字典没有输字 )
精简了念白,紧凑许多,加写了花神桥段,编舞表演俱佳。
没有字幕,说真的不怕笑,我很难听懂;幸好对这个故事本身不陌生,否则要抓瞎。幸好美还是能感受到的,言慧珠太秀丽;而化着大浓妆,六旬的梅兰芳看着也就三十多吧,关键是身段、是眼神,怀疑生活中的他是否也已习惯女性化?不错的舞台设计;集体舞略搞笑,但也挺有趣。
1960年拍摄的昆曲电影,梅兰芳大师生前最后一部彩色电影。许珂导演,崔嵬艺术指导,言慧珠饰春香,俞振飞饰柳梦梅,华传浩饰杜母。1960年梅大师以67岁高龄演怀春少女,本就令人称奇,那神情身段,含蓄、饱满、缠绵、飘忽、惆怅、深情,表演已入化境。又读了俞振飞写的分析文章,透彻
不必纠结京昆还是苏昆,北派还是南派。沈老师说,有京白苏白湘白等等,正是它曾是全国性剧种的证明…更何况,大师这个身段儿,举手投足都迷死人了…真恨那时录音和影像技术不能更清晰!看得我都要哭了QAQ
对《牡丹亭》的初识源于《在梅边》那首歌,而后就是高中语文节选,再然后就是白先勇的青春版,再再然后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经历了这段循环往复之后,还是觉得那是一个不亚于梁祝,白蛇,宝黛的青春爱情传奇,比肩甚至都盖过罗朱的存在。但是,一定要说但是,怎么这一版看得我如此不堪,难道是我太龌蹉了?“姐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哩。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这一段唱白羞得我啊~春梦还野合~
妙在不言。
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
古代文学史课上看的,非常经典。老爷子说你们不必看身段,光听唱腔就行,但是我觉得即便到了这个年纪,梅兰芳的身段和唱腔也是没得比的。
好戏的恒久在于,纵然桥段老旧,还能品出青春的滋味;妙音的意趣在于,你可以听不懂曲词,却还分明感到唇齿幽香。梅大师的《游园惊梦》即是如此。#资料馆留影#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经典。
没字幕,咱们馆也是够了,本来还觉得旁边人一直看手机上的唱词挺讨厌,后来我也扭头看了起来……
封建旧社会就是不好,没见过男人,做个春梦还能把自己相思抑郁死。
梅兰芳风韵犹存。个个演出来都是一辈子的工夫。改编的很有意思。
王扶林的《红楼梦》与张继青的《牡丹亭》是一组,谢铁骊的《红楼梦》与梅兰芳的《游园惊梦》是一组,李少红的《红楼梦》与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是一组。
17分钟弃。书中的画像,来到电影中,总不免染上许多未有的元素,比如眼神转动中透出细微的层次的不满与谨小慎微。进入社会若干年,我以为自己很喜欢戏剧戏曲了,但是,本质上,它携带的和缓还是不适合热血青年,为黑暗人性提供着藏匿也代表了僵化、固化的利益形式,缺乏活力。
梅兰芳饰的杜丽娘眼波流转,声如莺哝。感觉国内六十年代的电影美术比现在的靠谱……
春香你太抢镜了。。柳梦梅老师要不要这么猥琐呀。。。。。尺度好大。。(⊙o⊙)
好傢伙,華文漪、楊春霞、張洵澎、蔡瑤銑這幾位去的花神龍套……
读《台北人》的时候,有一篇写《游园惊梦》,读得迷糊,所以前来观摩。梅兰芳真的是大师,年过半百居然演出了少女怀春的娇俏。
电影形式还是差了点。